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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哪个野男人?
路虎在凌晨空荡的二环上漂。车窗开了条缝,冷风刮脸,许多觉不出疼。
操。
他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头粗暴地铲进应急车道,轮胎尖叫着擦过地面。
不知道瘫了多久,直到天际泛出死鱼肚皮似的灰白。
副驾上的手机震,闹钟。今天是他去天擎报到的日子。
他抹了把脸,发动车子。
后视镜里,男人眼眶赤红,胡子拉碴,嘴角淤青未散,配上那副魂丢了大半的样儿,像个逃犯。
车开到金融街附近一家酒店停车场,许多上去开了间钟点房。
热水兜头浇下,他闭着眼,想把脑子里扎着的碎片冲走。
剃须刀刮过下巴,刺痛带来一丝清醒。换上备在车里的西装。
天擎资本占了大厦最高的三层。
电梯上行,失重感明显。许多盯着跳动的数字,脑子里却闪过颜聿穿着灰扑扑工装,走在凌晨寒风里的背影。
前台姑娘训练有素,查验邮件和身份证,引他穿过办公区。
玻璃隔断后,人人对着多屏显示器,电话声、键盘声、低语混成一片,空气里是咖啡因和压力的味道。
许多目不斜视,背脊挺直。蒋天不是他亲舅,是外公养子,他妈蒋白禾自杀后,他接了盘。
年近四十的蒋天不结婚,只换女伴。
战略投资部在走廊尽头。助理敲磨砂玻璃门,里面传来个没起伏的男声:“进。”
许多推门。
办公室不大,视野极好,整面落地窗对着东三环车流。
一个男人背对门口站在窗前,对着电话讲得飞快,中英文夹杂,蹦着专业术语和公司名。
他个子高,深灰色马甲白衬衫,西裤没一丝褶儿,肩线平直。
许多静立门边。
电话挂断。
男人转身,三十出头,无框眼镜后的目光把许多从头到脚刮了一遍。
“许多?”声音和电话里一样,平,没暖意。
“是。蒋总让我找您报到,曲总。”许多上前半步,语气稳。
曲兰泽走回黑色大班台后坐下,手指在平板划了几下,没让座。
“简历看过。华尔街那段,实习?”
“全职分析师,十八个月。”
“为什么走?”
许多顿半秒,“个人原因。想回。”
曲兰泽抬眼,镜片反光。
“天擎不问私事,只看价值,和会不会惹麻烦。”
他把平板转向许多,上面是份复杂的股权图,“一周,吃透盛源科技。下周一晨会,我要你的独立判断,别拿投行报告糊弄。”
许多接过平板,扫一眼。
一家半导体材料公司,财务还行,细分领域厮杀惨烈。
“明白。”
“出去。工位外面C区。找Lisa要权限。”曲兰泽已低头看文件。
许多搭上门把,停住,回头:“曲总,尽调要出差……”
“该出自然安排。”曲兰泽头没抬,“前提是你那分析值差旅钱。”
许多抿唇,没再吭声,拉门出去。
办公区更闹了。
许多找到自己工位,靠窗,被两个文件柜夹着,逼仄。
邻座黑框眼镜男正狂敲代码,冲他匆忙点头又埋进屏幕。
许多坐下,开电脑,登系统。邮箱里躺着曲兰泽发的资料包,大的吓人。
密密麻麻的文字图表数据,他强迫自己盯住。
颜聿下夜班,走出晶圆厂大门,天已黑透。
十几个小时下来,太阳穴钝跳。
他拒了同事拼车,裹紧大衣,沿路灯昏暗的马路往公交站走。
零落的街景,思绪却一次次被拽回那个人身上。
他的边界,又被同一个人撞得稀碎。毫无还手之力。
冰箱里塞满的牛奶、鸡蛋、速冻饺子,许多说是“瞎买的,你爱吃不不吃”。
公交车上人少,颜聿靠窗。玻璃映出他没血色的脸和眼底的倦。
许多不对劲。
从前晚接完电话回来,就不对。
少了咋呼嚣张,多了种沉甸甸压着东西的感觉。
不是他认识的许多。
颜聿心里掠过一丝淡得抓不住的疑,又被疲惫碾过。
懒得深究。许多的世界总有他不懂也不想卷的波澜,过去现在都一样。
回到筒子楼,楼道依旧昏暗,自家门缝底下透出的光,比往常亮些。
颜聿在门口顿了顿,掏钥匙。
屋里暖气足,暖意裹住冻僵的关节。
餐桌上扣着两个盘子,旁边粘着张便利贴,狗爬字:“微波炉热三分钟。我晚回。——许”
颜聿摘围巾,掀开盘子。
蒜蓉西兰花,西红柿炒鸡蛋,卖相普通,热气腾腾。
他看了几秒,去洗手。
饭菜热好,他一个人坐桌边吃。
味道不差,咸淡火候正好
。颜聿慢慢嚼着,脑子里闪过许多在美国厨房手忙脚乱的样子。
那大少爷,为谁学的?他摇头,甩开杂念。
洗完碗,擦干,放回原处。许多买的新碗,白底蓝边,比他那些缺口的强。
洗澡时,热水冲过后腰,那道疤在雾气里泛红。
颜聿摸了摸,凹凸不平。
澳门那些混乱肮脏的夜,他以为自己会像野狗一样死掉。
是骆今城把他捞出来,给了活路。
骆哥问他后不后悔,他说不后悔。
值不值,没法算。
快十一点,许多还没回,颜聿擦着头发走到窗前。
楼下那辆路虎不在。他站了一会儿,头发半干,回卧室躺下。
新被子很软,有太阳味。许多昨天吭哧扛上来,硬换掉他那床梆硬的旧棉被。颜聿没反对。
他侧躺,面壁。
屋里静,暖气管水流声细微。
没许多在旁边翻腾,没那灼热的呼吸喷脖子,没烦人的试探触碰。
本该好睡,颜聿却清醒。
脑子里是工厂数据,是颜棕昊电话里沙哑说云南天好腿不疼,是许多昨晚从背后抱住他时,手臂那点微不可察的抖。
许多在怕什么?
颜聿皱眉。许多天不怕地不怕,混不吝一个,他会怕?可那抖,不像冻的。
他翻身平躺,盯着天花板的裂纹。许久,闭眼,吐口气。
爱回不回。
意识被疲惫拖下去前,耳朵留了一丝清明,听着门外。
凌晨一点多,钥匙转动声轻。
许多带着寒气,蹑手进门。
客厅只留小夜灯,昏黄光线里,餐桌干净,纸条收了。
他脱外套,走到卧室门边,轻推开缝。
颜聿背对他,呼吸均匀,似睡熟。
许多站了很久,久到寒气散尽,才轻手轻脚进去,脱外衣,掀被角躺下。
被窝被颜聿焐暖。
许多小心挪近,手臂虚虚环上颜聿腰侧,没压实,更不敢碰那道疤。
颜聿没动。
许多把脸埋进颜聿后颈的发梢,那里有很淡的皂角味。他深深吸了一口,像溺水的人抓住氧气。
“颜聿……”气音,没回应。
黑暗里,许多睁着眼,眼眶干涩发疼。
怀里这人,体温真实,却像隔着层厚玻璃。碰得到,摸不透。
接下来的几天,陷入一种古怪的平静。
许多回来得越来越晚。
颜聿半夜翻身时,常摸到半边床空着,直到天擦亮才觉出身后陷下去——
那人带着寒气贴上来,胳膊铁钳似地箍住他腰,呼吸粗重得像跑了十里地。
两人打照面的话省得能发电报:
“微波炉。“许多扯领带时扬下巴示意。
“嗯。“
“药。“许多精准甩出铝箔板到他面前。
“吃了。“
“加班。“许多抓车钥匙还回头看他一眼。
“锁门。“
颜聿依旧上班,下班,吃饭,睡觉。
冰箱成了战场。
颜聿买的芦笋还带着泥,许多塞进去的和牛淌着血水,价签上888红得扎眼。
许多甚至买了个小型空气加湿器。
“干得嗓子冒烟吧?“
许多把加湿器墩在暖气片旁,白雾嘶嘶爬上窗玻璃,“咳得跟破风箱似的。“
颜聿没拒绝,也没说谢谢。
他像是接受了这些无声的侵入,如同接受窗外必然降临的冬天。
只是偶尔,在深夜半梦半醒间,感觉到许多从背后抱过来,手臂收得紧,脸埋在他肩胛骨中间,呼吸沉重,不像睡着,倒像在独自抵御某种无声的折磨。
颜聿不问。
许多的变化,他察觉了,但那又怎样?
五年前的许多,可以因为一个误会就把他打入地狱,五年后的许多,也可以因为别的什么事自己陷入泥潭。
他颜聿自顾不暇,没那么多余力去探究许少爷复杂曲折的心路历程。
直到周五下午,颜聿轮休。
他睡了半天,起来时屋子里空荡荡,阳光从蒙尘的窗户斜射进来,能看到空气里浮动的微尘。
他翻出剩余的面包啃着。
手机震了一下,是物流信息,有个包裹到了小区驿站,寄件人:颜棕昊。
颜聿放下筷子,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然后他穿上外套,下楼。
包裹不大,一个纸箱,抱在手里有些分量。
颜聿回到家,拆开。
最上面是两包真空包装的菌干,下面压着一条手工编织的、图案繁复的毛线围巾,颜色是靛蓝掺着灰白,像是云南傍晚的天空。
围巾底下还有一小盒茶叶,盒子上印着“古树普洱”。
没有信。
颜聿拿起那条围巾,羊毛的触感柔软厚实,针脚细密,但有些地方明显不太均匀。
他慢慢把围巾绕在脖子上,羊毛贴着皮肤,微微的痒,然后是暖。茶叶的清香隐隐约约飘出来,混着菌干独特的、属于山林的气息。
喉咙忽然哽得厉害。
颜聿低下头,手指用力攥着围巾的边缘,指节泛白。
他维持这个姿势站了很久,直到脖子被围巾捂出了汗,才深吸一口气,把东西一样样收好。
刚直起身,门锁响了。
许多拎着两个大购物袋进来,额角有汗,看见颜聿站在卧室门口,愣了一下。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边说边换鞋,见颜聿在叠围巾,靛蓝毛线缠在瘦白指节上,笑意冻在嘴角,那不像是买的。
“哪个野男人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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