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精

　　德累斯顿的夜晚格外深沉，雪落无声，将这座城市温柔地包裹。酒店房间内，旖旎的热度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安宁与满足。晨知许在顾晨怀中沉沉睡去，身体残留着亲昵后的疲惫与慵懒，嘴角却无意识地上扬，带着一丝餍足和甜蜜。

　　顾晨却没有立刻入睡。他借着窗外雪光与床头灯昏黄的光晕，凝视着怀中人恬静的睡颜。晨知许的脸颊还透着淡淡的绯红，睫毛湿漉漉地垂着，呼吸均匀绵长，完全是一副信任交付、全身心依赖的模样。顾晨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拂过，充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饱胀感。他低头，极轻地吻了吻晨知许的额发，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仿佛要将这份实实在在的幸福牢牢锁在怀里。

　　“我们回国去吧……” 睡前的那句对话在他脑海中回响。这个决定，在灵肉交融的极致亲密后，似乎变得更加清晰和坚定。那不是逃离，而是回归，是带着他们之间这份崭新而坚固的联结，去面对和融入他们原本的世界。

　　第二天清晨，晨知许是在浑身酸软却心情雀跃的状态中醒来的。稍微一动，身体某些部位的微妙感觉就提醒着他昨晚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他脸颊微热，偷偷抬眼，正对上顾晨早已醒来、带着笑意的目光。

　　“早，晨先生。”顾晨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性感得让晨知许耳根发热。

　　“早……顾先生。”晨知许把脸埋回去，声音闷闷的。

　　“还疼吗？”

　　晨知许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自暴自弃般小声说：“有一点……但没关系。”

　　他的坦诚让顾晨目光更柔。两人又在床上温存了片刻，直到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提醒他们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在德累斯顿的行程变得有些不同。他们依旧去了绿穹珍宝馆，看着那些璀璨夺目的历史遗珍，但彼此之间的眼神交流多了更多不言而喻的亲昵。走路时，顾晨会格外自然地揽住晨知许的腰，给予他支撑；坐下休息时，晨知许会不自觉地将头靠在顾晨肩上。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的纽带，仿佛因为昨夜而变得更加坚韧和具体。

　　结束德累斯顿的短途旅行，他们返回了柏林的公寓。心态的转变，让柏林这个临时之家也仿佛有了不同的意义。它见证了他们从法律上的伴侣到真正灵肉结合的夫妻的转变，如今，又将见证他们为回归共同的那个“家”而做准备。

　　决定回国过年后，原本有些悬而未决的思绪落定，生活骤然有了明确的目标。他们开始着手处理回国前的各项事宜。

　　首先是将柏林的公寓退租。这间承载了他们新婚最初、最甜蜜记忆的住所，需要仔细整理和告别。晨知许负责将那些充满生活气息的小物件——一起买的手工咖啡杯、印着“für immer”的素描本、跳蚤市场淘来的老相机、以及他拍下的无数张照片底片——小心翼翼地打包。每一件物品都关联着一段回忆，整理的过程，就像是将这段蜜月时光重新温习一遍。

　　顾晨则处理更实际的事务，联系房东办理退租手续，结算水电网络费用，预订回国的机票。他选择了直飞国内S市的航班，飞行时间近十个小时。考虑到晨知许是第一次经历长途飞行，他特意挑选了夜间起飞的航班，希望他能大部分时间在睡眠中度过，减少不适。

　　“我们要坐多久？”晨知许看着顾晨打印出来的机票行程单，问道。

　　“差不多十一个小时。”顾晨接过他手里正在叠的毛衣，熟练地折好放进打开的行李箱，“晚上起飞，睡一觉，差不多就到了。”

　　“这么久啊……”晨知许咋舌，随即又好奇，“飞机上能看到云海吗？”

　　“起飞降落时能看到，飞平稳了就在云层上面，外面通常是一片漆黑的夜空。”顾晨耐心解释，看他有些失望的样子，又补充道，“不过如果运气好，能看到日出，很壮观。”

　　整理行李是个大工程。来的时候只有两个大箱子，回去时却多了不少东西。除了购买的纪念品和那台禄来相机，更多的是在柏林日常添置的衣物、书籍和一些让他们生活更舒适的小物件。晨知许对着渐渐满当的行李箱发愁，总觉得什么都想带回去。

　　顾晨看着他纠结的样子，觉得可爱又好笑。“带不走的，我们可以邮寄回去。或者，有些不是必需品的，就留在这里，当作一份念想。”

　　最终，他们精简出两个大行李箱和一个随身登机箱。那个装着素描本和重要证件的双肩包，被晨知许郑重地放在最显眼的位置，确保随时可以拿走。

　　离开柏林的前一晚，他们没有再出门，而是在公寓里做了最后一顿简单的晚餐。食材清空，只剩下意面、橄榄油和一些香料。餐桌上摇曳着蜡烛，气氛却有些微妙的离愁别绪。

　　“突然有点舍不得这里。”晨知许卷着盘子里的意面，轻声说。

　　“嗯。”顾晨表示同意。这里毕竟是他们婚姻开始的地方，充满了自由和不受打扰的亲密记忆。

　　“但想到要回国，回到我们真正的家，又很期待。”晨知许抬起头，眼睛亮亮的，“我想念我们的沙发，想念阳台上的绿植，还想念楼下那家早餐店的豆浆油条。”

　　顾晨笑了，隔着桌子握住他的手：“家就在那里，等着我们回去填充新的记忆。”

　　第二天，天空飘着蒙蒙细雨，仿佛柏林也在用它的方式与他们告别。预约的出租车准时到达公寓楼下。将行李搬上车，晨知许站在公寓门口，最后回望了一眼这个生活了将近一个月的地方。空荡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们带不走的回忆。

　　顾晨揽住他的肩膀：“走了。”

　　“嗯。”晨知许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转身钻进了出租车。

　　前往柏林勃兰登堡机场的路上，两人都很安静。窗外的城市风景飞速后退，晨知许靠在顾晨肩上，看着雨滴在车窗上划出蜿蜒的痕迹。离别的感伤和对归途的期待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复杂而平静的心情。

　　机场里人流如织，办理登机手续、托运行李、过安检、出海关……一系列流程在顾晨熟练的引导下有条不紊地进行。晨知许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他，看着他与工作人员用流利的德语或英语交流，处理各种事务，那种沉稳可靠的感觉让他无比安心。

　　通过护照检查，盖下离境章的那一刻，晨知许忽然有了一种真切的实感——他们在德国的这段新婚旅程，正式画上了句号。

　　距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他们在候机区的免税店随意逛了逛。顾晨给双方父母各选了一款经典的德国品牌护肤品作为礼物，晨知许则给自己和顾晨买了一对款式简单的情侣手链，皮质链绳，搭配一个微小的、刻着柏林坐标的金属牌。

　　“做个纪念。”晨知许帮顾晨戴上，又伸出自己的手腕让他帮自己戴好。

　　金属牌贴着皮肤，带着微凉的触感，很快就被体温焐热。顾晨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链子，低头在晨知许唇上印下一个短暂的吻：“谢谢，我很喜欢。”

　　登机后，找到座位坐下。顾晨订的是经济舱第一排靠近过道的位置，空间相对宽敞一些。他让晨知许坐在靠窗的位置。

　　“等下起飞，可以看看窗外。”顾晨帮他放好随身行李。

　　巨大的空客A330客机缓缓滑行，进入跑道，加速，然后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拔地而起。超重感让晨知许下意识地抓紧了扶手，他偏头看向窗外。柏林的城市轮廓在视野中逐渐缩小，变得模糊，最终被厚厚的云层彻底隔绝。

　　当飞机进入平流层，飞行趋于平稳，安全带提示灯熄灭后，机舱内也渐渐安静下来。空乘开始发放晚餐，飞机餐食味道普通，但两人还是就着果汁吃完了。

　　长途飞行是枯燥的。顾晨从包里拿出眼罩和颈枕递给晨知许：“睡一会儿吧，到了国内是下午，怕你时差倒不过来。”

　　晨知许听话地戴好眼罩，调整好姿势，却没什么睡意。兴奋、紧张，还有对未知长途飞行的不适，让他精神有些亢奋。飞机引擎持续的轰鸣声，周围乘客低低的交谈声，都让他无法彻底放松。

　　顾晨察觉到他细微的躁动，伸出手，覆盖在他放在扶手上微微蜷起的手背上。温暖的掌心包裹住他微凉的指尖，无声地传递着安抚的力量。

　　“睡不着？”顾晨低声问。

　　“嗯……”晨知许摘下半边眼罩，有些不好意思，“有点吵，也有点不习惯。”

　　顾晨了然，他从前方座椅背袋里拿出航班提供的杂志，又调整了自己头顶的阅读灯：“那看会儿书或者杂志？或者，”他顿了顿，声音更压低了些，“我在这里，你靠着我试试？”

　　晨知许立刻放弃了杂志，毫不犹豫地歪过头，靠在了顾晨坚实的肩膀上。顾晨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一只手依旧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拿起杂志随意翻看。

　　鼻尖萦绕着顾晨身上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耳畔是他平稳的心跳和呼吸，手被他温暖地握着。在这种全方位被包裹的安全感中，晨知许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飞机引擎的噪音仿佛变成了遥远的背景音，他听着顾晨偶尔翻动书页的细微声响，意识逐渐模糊，最终沉入了睡眠。

　　顾晨感觉到肩上的重量变得均匀，侧头看了看，晨知许已经睡着了，呼吸清浅，眼睫在眼下投下柔和的阴影。他小心地替他拉好滑落的薄毯，自己也放下杂志，闭目养神。

　　飞行途中，晨知许醒了几次，每次迷糊间都能感受到顾晨在身边，便又安心地睡去。顾晨几乎没怎么睡，偶尔看看时间，关注着飞行轨迹，或者帮晨知许掖好毯子。

　　大约在航程过半的时候，飞机遇到了一阵气流，有些颠簸。晨知许被晃醒，有些惊慌地抓紧了顾晨的手臂。机长广播提示系好安全带。

　　“别怕，正常气流。”顾晨反手握住他，声音沉稳，“就像开车遇到不平的路面一样。”

　　在他的安抚下，晨知许慢慢放松下来。颠簸持续了几分钟就过去了。经过这个小插曲，晨知许彻底醒了，再也睡不着。

　　顾晨便陪他小声聊天，分享着耳机听音乐，或者一起看一部飞机上提供的默片电影，偶尔相视一笑，时间倒也过得快了起来。

　　当舷窗外的黑暗天际线开始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灰白，然后逐渐染上橙红、金黄的色彩时，顾晨轻轻推了推又有些昏昏欲睡的晨知许。

　　“快看，日出。”

　　晨知许立刻凑到窗边。只见在遥远的地平线上，云海被染上了无比绚烂的颜色，如同打翻的调色盘，瑰丽壮美得令人窒息。太阳像一个羞涩的火球，缓缓从云层深处跃出，将万丈光芒洒向无垠的云海。他们仿佛置身于神话之境，目睹着新的一天在脚下诞生。

　　“好美……”晨知许惊叹，几乎屏住了呼吸。他下意识地拿起手机，想要拍下这震撼的一幕，却发现隔着舷窗，根本无法记录其万一。他索性放下手机，纯粹地用眼睛去感受，将这画面刻进心里。

　　“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看日出。”顾晨在他耳边说。

　　晨知许回过头，看向顾晨。初升的阳光透过舷窗，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眼神深邃而温柔。这一刻，晨知许觉得，世间最美的风景，也不过如此。

　　看完日出，距离降落还有一个多小时。空乘开始发放入境表格和早餐。填好表格，简单吃过早餐，飞机开始下降高度。

　　透过舷窗，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下方蜿蜒的海岸线、密集的城市建筑和纵横交错的田野。那是一片他们熟悉又思念的土地。

　　“快到了。”顾晨说。

　　晨知许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是近乡情怯，也是对新生活的憧憬。

　　飞机平稳地降落在S市国际机场的跑道上，一阵剧烈的摩擦声后，速度逐渐减缓。舱内响起一阵轻松的叹息和掌声，为顺利抵达。

　　跟着人流走下飞机，踏上廊桥，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属于国内南方城市冬季的湿冷空气扑面而来。晨知许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充满了“家”的味道。

　　入境、取行李。在行李转盘前，他们看到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顾晨的助理小张。

　　“顾老师，晨先生，一路辛苦了！”小张热情地迎上来，接过顾晨手中的推车。

　　“还好，麻烦你了小张，这么早过来。”顾晨点点头。

　　“应该的应该的。”小张笑着，又看向晨知许，“晨先生，欢迎回国！”

　　“谢谢。”晨知许有些腼腆地笑了笑。他知道小张是顾晨团队里极少数知道他们真实关系且值得信任的人。

　　坐上小张开来的车，驶出机场高速。窗外是熟悉的中文标识、熟悉的车辆人流、熟悉的城市天际线。虽然离开不过月余，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是先回住处，还是……”小张从后视镜询问道。

　　“先回家。”顾晨毫不犹豫地说，“我们都需要休息一下，倒倒时差。”

　　他们的家位于S市一个闹中取静的高档公寓小区。当车子驶入地下车库，当电梯在他们居住的楼层打开，当顾晨用钥匙（他习惯带钥匙，而非仅用密码）打开那扇熟悉的深棕色防盗门时，晨知许的心才真正落到了实处。

　　“我们回来了。”他轻声说，像是在对空荡的屋子宣告。

　　公寓和他们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整洁，却缺少人气。但空气中弥漫着的、属于他们两人的、淡淡的味道，让一切瞬间鲜活起来。

　　小张帮忙把行李搬进客厅就识趣地告辞了，留下空间给他们。

　　门关上的那一刻，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彼此。长途飞行的疲惫后知后觉地涌上，但精神却因为回归而处于一种微妙的兴奋状态。

　　晨知许踢掉鞋子，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像个巡视自己领地的小动物，从客厅走到餐厅，再摸摸书房的门框，最后扑进卧室那张柔软的大床上，满足地打了个滚。

　　“还是自己的床最舒服！”他把脸埋进带着阳光和皂角香味的被子里，闷声说。

　　顾晨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眼里满是纵容的笑意。他也脱下外套，走到床边坐下，手指梳理着晨知许在飞机上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

　　“累了就洗个澡，好好睡一觉。”顾晨说。

　　晨知许翻过身，仰躺着看顾晨，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又没那么困了。顾晨，我们晚上吃什么？我想吃火锅，想吃烧烤，想吃小龙虾……”他报出一连串思念已久的美食。

　　顾晨失笑：“刚回来，肠胃需要适应一下。今天先吃点清淡的，我叫个粥或者汤品外卖。你想吃的那些，我们后面慢慢去吃，好不好？”

　　他的语气像在哄孩子，晨知许却十分受用，乖乖点头：“好。”

　　两人先后洗了热水澡，洗去一身的疲惫和风尘。换上舒适的居家服，仿佛才真正完成了从柏林到S市的时空转换。

　　外卖很快送到，是清淡却鲜美的海鲜粥和几样小菜。坐在熟悉的餐桌前，吃着热乎乎的食物，看着窗外华灯初上、霓虹闪烁的S市夜景，一种踏实而温暖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回家了。”晨知许舀起一勺粥，满足地喟叹。

　　“嗯，回家了。”顾晨看着他，眼神温柔。

　　吃过晚饭，强烈的倦意终于袭来。时差开始发挥作用。两人没有强撑，简单洗漱后便相拥着躺上了那张久违的大床。

　　身体的疲惫让情欲暂时退居二线，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关于“归属”的渴望。顾晨从身后将晨知许圈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手臂环住他的腰。晨知许向后靠了靠，将自己完全嵌入他的怀抱，后背紧贴着他温暖的胸膛。

　　在这个他们共同打造、充满彼此气息的空间里，在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怀抱中，所有的漂泊感都消失了。柏林的美好像一场绚烂的梦，而此刻，梦醒了，他们回到了更加坚实、更加恒久的现实。

　　“晚安，顾晨。”
　　“晚安，知许。”

　　没有星辰，没有落雪，只有城市永不熄灭的灯火透过窗帘缝隙，在天花板上投下模糊的光影。在这片熟悉的光影中，他们呼吸交融，沉入回国后的第一个、注定会因为时差而有些混乱、却无比安心的睡眠。

　　回国，不仅仅是地理上的移动，更是情感上的再次锚定。他们的故事，将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翻开新的篇章。而无论未来章节如何书写，德累斯顿雪夜里的那句“我们回国去吧”，以及此刻相拥入眠的温暖，都将是最深刻的注脚。

　　回国后的第一夜，在时差的搅扰下睡得并不算深沉。晨知许在半梦半醒间辗转，时而感觉身在柏林公寓的床上，时而又被窗外熟悉的城市夜光照醒，直到感受到背后顾晨沉稳的心跳和环抱住自己的手臂，才又安心地沉入短暂的睡眠。

　　顾晨则几乎没怎么睡熟。长期的差旅生活让他对时差有一定耐受力，但更多是一种精神上的警觉。怀中人是真实存在的温暖，他们真的回来了，回到了这个需要面对更多现实、同时也承载着更多归属感的地方。

　　天刚蒙蒙亮，晨知许又一次醒来，这次彻底没了睡意。他轻轻挪动了一下，顾晨的手臂立刻收紧了。

　　“醒了？”顾晨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在他耳边响起。

　　“嗯，睡不着了。”晨知许转过身，与顾晨面对面躺着。在朦胧的晨光中，彼此的面容都显得有些模糊，却又无比真切。

　　“时差，正常。今天白天撑一撑，晚上早点睡，慢慢就倒过来了。”顾晨用手背蹭了蹭他的脸颊，“再躺会儿？”

　　晨知许摇摇头：“饿了。”飞机餐和昨晚的粥早已消化殆尽。

　　顾晨失笑，撑起身子：“那起来吧，看看家里还有什么吃的，或者叫个早点外卖。”

　　两人起床洗漱。站在熟悉的卫生间镜子前，并肩刷牙，看着镜子里映出的身影，晨知许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柏林的蜜月是一场被小心翼翼珍藏起来的、过于美好的幻梦，而此刻，带着梦境里的余温，他们落回了烟火人间。

　　顾晨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和一些过期的调味品。他拿起手机：“想吃什么？生煎？小笼？还是豆浆油条？”

　　“小笼包和豆浆！”晨知许立刻回答，这是他在柏林时就念叨的。

　　外卖很快送达。热腾腾的小笼包汤汁鲜美，醇厚的豆浆暖胃又暖心。坐在自家餐厅里，吃着地道的家乡早点，听着窗外逐渐喧嚣起来的城市声音，回归的真实感越发强烈。

　　吃饭时，顾晨的手机响了，是他母亲打来的视频电话。

　　顾晨接起，屏幕上出现顾母温和带笑的脸。

　　“妈，早。”顾晨将镜头稍微偏了偏，让旁边的晨知许也入镜。

　　“阿姨早。”晨知许连忙咽下嘴里的食物，乖巧地问好。

　　“早，早。”顾母看着屏幕里两个穿着居家服、正在吃早餐的孩子，眼里满是慈爱，“听小张说你们昨天下午就到了？倒时差辛苦了吧？睡得好吗？”

　　“还好，妈，别担心。”顾晨回答。

　　“知许呢？还适应吗？”顾母关切地问晨知许。

　　“适应的，阿姨。刚吃了小笼包，感觉活过来了。”晨知许笑着回答，语气里带着亲近。

　　“那就好。你们爸爸一早就念叨了，说你们回来了，什么时候回家来吃顿饭？”顾母切入正题，语气带着期待，“知道你们累，不急着今天，看你们方便。就是……都想你们了。”

　　顾晨和晨知许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想法。既然决定了要回国面对，不如就从最亲近的家人开始。

　　顾晨对着镜头说：“今天下午吧，我们休息一下，下午过去看您和爸。”

　　“好好好！”顾母立刻笑逐颜开，“那我下午就去买点好菜，晚上在家吃。知许喜欢吃什么？糖醋排骨？还是清蒸鱼？”

　　晨知许有些受宠若惊，忙说：“阿姨，不用麻烦，什么都行。”

　　“不麻烦，不麻烦，你们回来就好。”顾母又嘱咐了几句让他们好好休息，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餐桌上一时安静下来。要去顾晨父母家了。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去，但这次身份截然不同。以前是作为顾晨的“朋友”、或者说是关系暧昧的“重要的人”，而这一次，是作为他法律上承认的、刚刚在海外举行了仪式的配偶。

　　一种混合着紧张、期待和些许不知所措的情绪在晨知许心里蔓延。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筷子。

　　顾晨察觉到他细微的情绪变化，在桌下轻轻握了握他的手：“别紧张，我爸妈你都很熟悉了，他们很喜欢你。”

　　“我知道……”晨知许点点头，但那种新身份带来的微妙压力依然存在。这不仅仅是见家长，更是他们作为夫妻，第一次以伴侣的身份共同面对顾晨的原生家庭。

　　吃完早餐，两人一起收拾了外卖餐盒。顾晨开始处理一些堆积的工作邮件，晨知许则有些心神不宁地在客厅里踱步，一会儿看看阳台上的绿植是否需要浇水，一会儿又打开行李箱，想找出一件合适的衣服下午穿。

　　“穿那件米色的毛衣吧，衬你肤色，看起来也暖和。”顾晨的声音从书房门口传来，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靠在门框上看着晨知许对着打开的行李箱发愁。

　　晨知许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太紧张了？”

　　“有点。”顾晨走过去，从行李箱里拿出那件柔软的米白色高领毛衣，又配了一条深色休闲长裤，“很正常。我第一次以你合法伴侣的身份去见你父母前，大概也会这样。”

　　他难得的调侃让晨知许放松了些，接过衣服：“那你下午可要一直在我身边。”

　　“当然。”顾晨俯身，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安抚的吻，“我在。”

　　午后，小张开车来接他们。顾晨的父母住在S市一个环境清幽的老牌别墅区。车子驶入熟悉的林荫道，晨知许的心跳又不自觉地加快了。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是顾晨从小长大的地方，是给予顾晨生命和教养的地方，也是未来会和他有很多交集的地方。

　　车子在院门外停下。两人刚下车，院门就从里面打开了，顾母亲自迎了出来。她系着围裙，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

　　“妈。”
　　“阿姨。”

　　顾晨和晨知许同时开口。

　　“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冷。”顾母热情地招呼，目光在晨知许脸上停留片刻，带着显而易见的怜爱，“知许看着好像瘦了点，是不是在德国吃不太习惯？”

　　“没有，阿姨，我挺好的。”晨知许心里一暖，连忙道。

　　走进客厅，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淡淡的茶香和厨房里飘来的食物香气。顾父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听到动静抬起头，脸上是惯常的严肃，但眼神却柔和了许多。

　　“爸。”
　　“叔叔。”

　　顾父放下报纸，点了点头：“回来了。路上顺利吗？”

　　“挺顺利的。”顾晨回答，拉着晨知许在沙发上坐下。

　　顾母端来热茶和切好的水果，坐在一旁，目光几乎无法从两个孩子身上移开，问着他们在德国的生活，婚礼的细节，语气里满是关切和欣慰。她特意拿起晨知许的手，仔细看了看他们腕上那对刻着柏林坐标的情侣手链，笑着说：“真好，有个念想。”

　　顾父话不多，但也会适时地问几句关于柏林见闻、博物馆收藏之类的话题，气氛倒也融洽自然。晨知许起初的紧张，在顾晨始终握着他的手、以及顾父母温和的态度中，渐渐消散。

　　聊了一会儿，顾母起身去厨房准备晚餐。晨知许犹豫了一下，也站起身：“阿姨，我帮您吧。”

　　顾母有些惊讶，随即笑道：“不用不用，你是客人，坐着休息就好。”

　　晨知许却坚持，语气真诚：“没关系，我给您打打下手，洗洗菜什么的。在柏林……我们也经常一起做饭。”他说着，下意识地看了顾晨一眼。

　　顾晨接收到他的眼神，也开口：“妈，让他去吧，他手艺还不错，您可以尝尝他调的凉拌汁。”

　　顾母看看儿子，又看看眼神恳切的晨知许，脸上的笑容更深了：“那好，那咱们娘儿俩一起准备。”

　　厨房里，顾母是主导，晨知许就帮着洗菜、剥蒜、递调料。他动作不算特别熟练，但很认真。顾母一边炒菜，一边和他聊着天，问些他家里的情况，父母身体怎么样，语气家常而亲切。

　　“小晨这孩子，性子闷，有什么事都喜欢放在心里。以后啊，你多担待他，也多看着他点，别让他一工作起来就忘了吃饭睡觉。”顾母说着，语气里带着对儿子的了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托付。

　　晨知许认真地点头：“阿姨，您放心，我会的。”

　　顾母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更是满意。她早就看出这孩子心思纯净，对儿子是真心实意的好。如今看到他们终于合法地在一起，作为母亲，悬着的心也放下大半。

　　客厅里，顾父和顾晨也在进行着男人间的对话。顾父问了些顾晨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又聊了聊近期艺术圈的动向。最后，他沉默了片刻，看着儿子，语气平稳却郑重：“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以后就要好好过日子。相互扶持，彼此尊重。”

　　“我知道，爸。”顾晨明白父亲话里的分量，认真应道。

　　晚餐很丰盛，都是顾母的拿手菜，其中不乏晨知许喜欢的糖醋排骨和清蒸鲈鱼。席间，顾母不停地给晨知许夹菜，让他多吃点。顾父虽然话不多，但也偶尔会问晨知许合不合口味。

　　这种被当作家人般接纳和关怀的感觉，让晨知许眼眶有些发热。他偷偷在桌下握了握顾晨的手，顾晨回握住他，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带着无声的安抚和 shared 的喜悦。

　　吃饭时，自然也提到了春节的安排。顾晨将他们商量好的计划说了出来——今年春节留在德国体验二人世界，等开春后再回国补办庆祝宴请亲友。

　　顾母听了，虽然有些遗憾不能一起守岁，但表示理解和支持：“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和计划，挺好。在那边注意安全，好好过年。等回来的时候，妈再给你们做好吃的。”

　　顾父也点点头：“这样安排也好，从容些。”

　　得到长辈的理解，顾晨和晨知许都松了一口气。这顿饭，吃得格外温馨舒畅。

　　饭后，晨知许主动帮着收拾碗筷，顾母这次没有拒绝，笑着和他一起把碗碟放进洗碗机。顾晨则被顾父叫到书房，似乎是有几幅新得的字画想让他看看。

　　在书房里，顾父展开一幅水墨画，状似无意地问：“你们在那边，手续都办妥了？法律上……没什么问题吧？”

　　顾晨知道父亲问的是他们结婚注册的事情，答道：“都办妥了，法律文件齐全，您放心。”

　　顾父“嗯”了一声，目光落在画上，良久，才低声说：“那就好。对人家孩子好点。”

　　“我会的，爸。”顾晨看着父亲已然有些花白的鬓角，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暖流。他知道，这已是性格内敛的父亲所能表达的最大的支持和关爱。

　　离开父母家时，天色已晚。顾母给他们装了不少自己做的点心和酱料，塞了满满一袋子。顾父则送了他们一套上好的茶具，说是朋友从景德镇带回来的，让他们带回去用。

　　坐进车里，晨知许抱着那袋沉甸甸的点心，看着窗外逐渐远去的别墅灯光，心里被一种饱满的、暖融融的情绪填满。

　　“你爸爸妈妈真好。”他轻声说，带着由衷的感激。

　　顾晨伸手过来，与他十指相扣：“现在也是你的爸爸妈妈了。”

　　这句话让晨知许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是更深的暖意涌上。他用力回握顾晨的手，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

　　回到家，洗漱完毕躺上床，虽然身体依旧疲惫，但精神却因为下午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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