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岩间：破局

　　第一次排练，池心彤精心准备了一个双层便当。粉色的樱花饭盒，上层是铺着鱼子酱的饭团和嫩滑的玉子烧，下层是精心摆盘的蔬菜沙拉和炸的金黄的天妇罗。她假装不经意的推过去：“我家保姆做的，不小心多带了一份，你帮我解决掉吧？”

　　程风的目光从台词本上抬起，看了看那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精致饭盒，眼神平静无波。

　　“谢谢，我吃过了。”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这些我也吃不惯，以后就不用带了，我习惯在食堂吃。”

　　池心彤的心里有点涩，但还是“哦”了一声，默默地把饭盒收了回来。她自己吃着那些漂亮的食物，却感觉味如嚼蜡。

　　她试图在排练后约他：

　　“这个周末城北美术馆有红色革命纪念展，和我们排练的主题很契合，要不要一起去收集点素材？”

　　程风也同样礼貌而坚定的回绝：

　　“抱歉，我还有事。”

　　向来都被众星捧月的池心彤第一次感到一种无力的挫败。

　　她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排练室，在走廊尽头找了个长凳坐下。而她那个价格不菲的便当盒，被她轻轻的放在了旁边。

　　晨光斜穿过走廊照在她白皙的脸庞，一向怕晒黑的她也懒得躲避，甚至闭上眼迎向阳光。在黑暗的世界里感受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一个清晰得近乎锐利的问题，毫无预兆地撞入她的脑海：

　　“池心彤，你为什么会喜欢他？

　　这个问题来的如此突然，让她的呼吸为止一滞。她手放在身旁的饭盒上，指尖感受到盒面光滑的触感，第一次试图认真的、剥开所有朦胧好感与不甘心，去审视自己内心真正的答案。

　　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吗？

　　不可否认，程风清俊的眉眼鹤挺拔的身姿，确实符合她对“好看”的定义。但围绕在她身边的，符合世俗“帅气”标准的男生还少吗？他们送花、邀约、说各种讨巧的话，却从未让她多停留一眼。

　　是因为他是年级第一，光环耀眼吗？

　　成绩好的自然引人注目，但池心彤清楚地知道，如果仅仅是因为“学霸”身份，那份关注会止步于欣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牵动她所有情绪，让她屡屡受挫却依旧无法放弃。

　　不，这些都不是核心。

　　她喜欢的，是那个在球场上挥汗如雨奔跑的他，是那个作为年度优秀学生代表，面对全校师生，眼神清亮、不卑不亢地阐述知识与理想的少年。他的世界里，有她不曾真正接触过的，关于坚持和奋斗的纯粹光芒。

　　她喜欢的，是那个即使在喧闹的学校食堂，依然能抱着一本《费曼物理学讲义》看得津津有味的少年。他的专注，让她身边那些喧嚣的、浮于表面的快乐，显得那么空洞。

　　所以，她的心动，并非一时兴起，也并非富家女对学霸的崇拜与猎奇。而是一种灵魂层面，对另一种截然不同却充满力量的生命形态的向往与吸引。

　　想明白这一点，池心彤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又充盈。

　　她猛地睁开眼。

　　目光再次落向身边的便当盒，指尖从图案精美的盒盖上轻轻划过，她顺势拿起，径直走向一旁的垃圾桶。

　　随着她的手臂一挥，那个装着昂贵食物的便当盒，画出一道短暂的弧线，“哐当”医生，落入了肮脏的垃圾桶内部。声音沉闷，像是为她这一次失败的靠近画上句号。

　　夕阳把教学楼拉出长长的影子，学生们嬉笑着涌向校门。

　　池心彤、胖猫和乐乐并没有着急回家，而是像往常一样兴奋的涌进学校附近新开的一家精品店，对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发出惊叹，熟练的挑选，试穿。

　　胖猫拿起一条设计别致的项链在池心彤脖子上比划：

　　“心彤，这个好称你！买了吧？”

　　乐乐也领着一双限量款运动鞋凑了过来：

　　“心彤，你看这个，配色绝了，跟你上次买的那套运动服肯定配！”

　　若是以前，池心彤或许会毫不犹豫地点头。购物带来的即时快乐，是她生活中最常见的调味剂。但今天，看着姐妹们手中晃动的商品，听着她们热烈讨论着“新款”、“新款”、“绝配”，她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浮现出程风那本边缘磨损的《费曼物理学讲义》，以及他拒绝便当时平静的眼神。

　　“我再看看。”她结果项链，却没有立刻戴上，只是轻轻放了回去。

　　“怎么了心彤？今天兴致不高啊？”乐乐敏锐的察觉到她的异样，吸了一口手中的奶茶，凑过来压低声音，“还在想那个程风啊？哎呀别想了，说实话，为了一个书呆子真不值得。”

　　“他不是书呆子。”池心彤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没预料到的维护。

　　“好好好，不是书呆子。”乐乐耸耸肩，“那你说，他到底好在哪儿？让你这么魂不守舍的。”

　　这时胖猫也围了过来，好奇的看着池心彤，等着她的答案。她们人手一杯奶茶，站在流光溢彩的店铺中央，形成了一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情感咨询角。”

　　“他......不一样。”她斟酌着用词，“他看的书，思考的问题，和我们完全不一样。他站在那里，就好像......嗯，怎么说呢，”她很努力寻找着比喻，“就好像我们都在玩一堆很漂亮、很昂贵的积木，但他已经能用最基础的木头块，搭建一座我们看不懂但感觉很厉害的城堡。”

　　“城堡？什么城堡？”

　　“是啊，能当饭吃吗？”

　　女孩们面面相觑，显然对这个比喻感到困惑。

　　“就是感觉嘛，”池心彤有些着急，却又无法精准表达，“他很坚定，知道自己要什么。而且，他......他不因为我的家庭或者......别的什么对我另眼相看，甚至可以直接......拒绝我.....”

　　她说出“拒绝”两个字时，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不仅仅是挫败，似乎还有一丝......奇异的、被认真对待的感觉。

　　“哈？”胖猫夸张的瞪大眼睛，“拒绝你就是好啦？心彤，你是不是被PUA了？”

　　“不是那种拒绝！”池心彤哭笑不得，“他不是故意吊着我，他是真的......有他自己的原则。他不要我的便当，不是讨厌我，是因为他吃不惯......"

　　“听起来......好累啊。”乐乐小声总结。

　　池心彤没有说话。是啊，是累。靠近他，理解他，比她做过的任何一件事都累。但奇怪的是，这种“累”里面，似乎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吸引力，让她在沮丧之后，依然忍不住想去研究。

　　她低头喝了一口奶茶，过分的甜腻此刻显得有些粘稠。她忽然想起，程风大概也喝不惯这样的奶茶吧？他可能只会喝学校售卖的、最普通的瓶装矿泉水吧？

　　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不是怜悯，而是一种距离感。她和他，连解渴的方式都如此不同。

　　“算了算了，不想他了！”胖猫为了打破这凝重的气氛，一把拉起池心彤的手，“快来帮我看看这双鞋，哪个颜色好看？”

　　池心彤被拉着走向鞋区，目光扫过那些华美的商品，突然顿悟了什么：

　　“也许，我应该换个角度‘突破’。”

　　“换个角度？”

　　胖猫一脸疑惑。

　　池心彤想起了程风天天随身携带的物理书，想起他跟别人谈论起科学时眼里的光。

　　“如果他的世界不欢迎浮华，那我就带着诚意去做访客。”

　　她轻声说道，眼里闪烁着初醒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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