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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暴露
越发明显的疼痛让她呼吸也跟着变沉重,额角冷汗渐渐堆积又滑落,她咬着舌尖来维持清醒,直到船上入口传来喧嚣。
是那个青鱼娘子准备上船了,几乎大半的人都在赶去前方,这后端变得安静起来。
“动作快点。”
裴悦催促池照檐抓紧,看着他走到船尾将麻绳结结实实系上船舱龙骨,在麻绳另一端扔下去之后,她才收回视线。
翻出一只小瓷瓶倒了颗药丸吞下,她靠着木墙抹去额角冷汗,有些疲惫的仰头平复着身体的痛楚。
拽上母子俩,安适在收绳,而池照檐不由分说的掐住裴悦手腕,皱眉把着她的脉。
“没有内伤。”池照檐疑惑看她,“外伤?”
“旧疾罢了。”裴悦抽出手,“很快便会好。”
“什么旧疾如此严重?”
裴悦闭目养神,没再搭腔。
摇晃航行间,裴悦和池照檐最靠近门,再往里有废旧布堆,安适守在旁边,那母子俩在最里侧拐角缩着,直到有端着午膳的仆从路过,饭菜香味四溢间,那小儿郎小声道:“我好饿啊。”
“四郎再忍忍……”
裴悦睁开眼:“几顿没吃了?”
那妇人面含苦意:“四五顿了。”
难怪饿成这样。裴悦侧头听了会儿脚步声,道:“我去找点吃的来,在这等……”
“安适去。”池照檐拉住正要起身的她,皱着眉道,“你不舒服成这样还要去奔波?”
在旁边的安适已经出动。
裴悦只好坐回来:“都说了旧疾,不是什么大事。”
端详着她的面色,池照檐心下微动,从一支药瓶里倒出颗补气丸塞到她嘴边。
指节碰触到她微软的嘴唇,是冰冰凉凉的,果然气血很虚。
裴悦垂眸看他:“毒药?”
他无奈的笑了声,当着她的面先吃了一颗,然后再重新倒出一颗递过去。
“补气丸而已。”
裴悦迟疑片刻,接过来吞了。
“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池照檐靠在一侧看裴悦,“可能会舒服点。”
“睡不着。”
“哪怕有突发情况,我和安适足够应对。”池照檐道,“而且也会及时叫醒你。”
“不必了。”
他忽然沉默下来,打量了裴悦一会儿才道:“自从踏上去温州的路,你就很紧绷……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
“我只是不舒服。”裴悦微微蹙眉,“池照檐,别惹我。”
安适很快回到船舱底下。
分完吃食,裴悦百无聊赖的打量母子俩,那妇人正小心翼翼挑出几块肉示意小儿郎吃,对方皱眉摇头说这些都是给她的。
妇人的表情有些微妙,像感动又像是……
“吃点?”
裴悦道了声谢,借着摇晃的残光看向池照檐主仆二人,即将踏上温州地界,之后会是怎样局面?
魏家的死活对于一个以大局为重的贵人来说,又有几分重量?
昏暗船舱里,裴悦手边就是锋利见血的刀,再旁边的池照檐离得很近,几乎是提刀就能割下他头颅的近,而安适远远在另一侧吃自己的,完全没有提防的意思。
恐怕是主子人头落地了都来不及护主。
裴悦握紧了刀柄,那红布上凸起的刺绣硌在她手心。
“女侠!”
角落里的小儿郎探出头低声喊她:“女侠,这个鸡腿给你!”
杀意最终散在风里,裴悦抿唇沉默了一会儿,放下刀走向了他。
“我不饿,鸡腿你自己……”随着鸡腿递过来的还有一只飘花的粉玉貔貅,玉貔貅底下打着金光灿灿的圆环络子,哪怕沾了些油腥,仍是熠熠生辉的宝物样子。
小儿郎压低声音道:“还有一个口岸就到温州府了,女侠你的救命之恩四郎谨记,若来日有缘,以此物为信,我家必奉女侠为座上宾。”
旁边的妇人微微躬身,这会儿裴悦察觉到那种微妙是什么了,说是母子,这两个人之间却分明有颠倒过来的神态表情。
和安适、池照檐一样,他们是装成亲人以方便行事的主仆。
裴悦在身后有动静时收好了玉貔貅,刚一转身就迎面接上自己的刀,安适已经双刀出鞘:“有不太对的脚步声。”
一瞬间寂静的船舱中,只余下外面透进来的摇晃灯火。
比人影先行的是箭,箭雨飞泻而入扎穿船舱,木墙板残破不堪时,才有人推开门攻进来。
从头到尾裹着黑,乍看之下没有任何身份特征,却直往池照檐去。
裴悦想起那些刺杀,干脆握着刀护在母子俩身侧,偶有来犯的黑衣人就斩杀,却没有介入战局的打算。
“割下二郎头颅者,主子重重有赏!”
黑衣人干脆舍弃裴悦这方,前仆后继杀向池照檐。
安适一刀已经豁口,仍挡在池照檐身前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昏暗中,刀柄上滴下殷红血珠,是他虎口撕裂了。
该死!
裴悦最终还是抛出匕首给小少年防身,自己则提刀劈开偷袭安适的黑衣刺客——
“人缘差成这样。”裴悦皱眉道,“下了船我最好跟你分开走,免得再被牵连!”
“此言未免让人伤心。”池照檐委屈道,“再说了,这种程度的刺杀可牵连不到你。”
的确如此,有裴悦介入之后局面便很快扭转,似是黑衣人将退,就在安适和裴悦驱逐黑衣人之际,忽然,刺客中有人趁机暴起,猛然朝在内的池照檐杀去!
“主君!”
安适已经来不及回转,只好甩出双刀延缓对手脚步,随即扑上去赤手接下长剑,一瞬间所有黑衣人都亮出真实力,迅速反扑向池照檐二人!
冷刀笨重,不适合快攻,她看了眼几乎被淹没的主仆俩,果断弃刀,指尖泛起冷光直直朝逼近池照檐的刺客而去——
“脂红雨丝针!”
黑衣人首领低喝:“都别动!小心脖子……”
最靠近池照檐的刺客已经双目瞪大,脖颈处浮现红线一道,随即血喷不止就此倒地!
黑衣人首领稳住自己人,警惕的盯着裴悦:“裴红刀……裴……暗盟的斗笠鬼裴女……”
“斗笠鬼不是十年前就死了吗?”
“而且斗笠鬼成名于二十五年前,裴红刀不过二八年华……”
黑衣人首领道:“十年前,斗笠鬼身死是假,实则嫁入魏家为妾,借此隐退!没想到……小小魏家,竟然还能再出一个无出其右的江湖豪客!”
果然是江湖人。这次刺杀池照檐的人和上次那些擅剑法的不是一批,反而跟试图杀尽魏家人的那批像是一路。
为什么杀魏家的人也想杀池照檐?
裴悦指尖红丝线轻绕,有隐约的冷光在月色下浮现。
“难怪这魏家我们如何也杀不尽!”黑衣人首领喝道,“斗笠鬼竟和裴红刀为母女,而她们皆是魏家人——”
如此话多。
红丝线绷直的瞬间,血腥味喷涌而出,船舱内十余人已悄无声息被割开喉口,只余残躯抽搐和热血潺潺的惊骇。
随之,有飘扬的红线染血落在脚边,裴悦在满室寂静中一点点解开自己手上残余的丝线。
脂红雨丝针是损耗,几乎是保命的最后手段,用过便需再续上,否则无法再用。
而裴悦看到自己的刀此刻离自己很远,反倒是在池照檐身旁。
另一方敌人倒下后,战局便已然换了敌手。
一时除了呼吸声,也就只有割喉后诡异的将死余音,小少年母子紧张的握着匕首:“女侠……”
“女侠。”
池照檐静立在暗处:“又承蒙女侠相救一次。”
他语气平淡,神情半隐在暗里,裴悦什么也看不清,甚至不确定此刻的敌对是否已到你死我活的境地。
“女侠为什么不说话?”
“你想让我说什么?”裴悦面对着他,“说我的确不是魏家人,仅仅是刀客裴悦,仅仅是江湖人?”
昏暗间,池照檐往前迈步,走出阴影渐渐逼近裴悦。
他提着裴悦的刀,刀尖在船舱木板上划出尖刻的声音,而他面无表情,一步一诘问:
“我是谁?”
“你从何时知道我是谁?”
“这一路来,我之于你是谁……”
裴悦下意识退了半步,随即站定:
“池曜。我们也并非多真情实意的同盟,不过萍水相逢……”
“‘池曜’。”他打断裴悦,微抬眼帘露出黑沉的瞳孔,“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岭南王府郡公,是岭南王军之将。”
沉默中,他再次逼近,几乎已经在裴悦呼吸的方寸间。
“裴悦……”
他眼神过于复杂,哪怕咫尺之间,裴悦也看不明白,他是怒于裴悦的运筹利用,还是怒于自己的轻忽大意,或是怒于这一路上半真半假的“真心”……
“女侠,接刀!”
短小的横刀抛来,火光电石间,裴悦拔刀出鞘,先是她和池曜的袖口断布坠落到一处,随即横刀已经直取池曜心口——
“主君!”
安适猛然一拍船舱,怒喝道:“承平!还不滚出来!”
看似昏暗的船舱瞬间升起灯火烛光,由外而入的火把照亮了整个船舱,脚下废木板也一掀而起,露出带刀剑的岭南王军。
裴悦被飞来的铁扇挡开,连退几步才站稳。
通明间,她才意识到这艘船是池曜布下的局。
从踏上那刻开始,就是请君入瓮。
“二郎,承平来迟,请二郎降罪。”
隔着持剑而对的岭南王军,裴悦看向面无表情的池曜。
他的神情和过去截然不同了,望着自己总下意识上扬的嘴角此刻也沉沉下压着,对视间,他扬手示意其他人:
“退下。”
岭南王军迅速收拢在外,承平也站去安适身边观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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