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海之恋

作者:御紫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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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锋上的阳光与败绩



      金辉之国的阳光似乎格外眷顾王室训练场,将沙土地面晒得暖烘烘的,空气中弥漫着皮革、金属和汗水混合的独特气味。巨大的白色凉棚下,双方的国王、廷臣以及少数获准观礼的贵族分列而坐,气氛轻松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意味。对于王室子弟而言,一场友好的击剑比试,既是展示教养与勇武的场合,也暗含着对未来继承人风貌的初步评估。

      伊里埃尔·索拉瑞斯换上了一套合身的白色击剑服,深紫色的长发被利落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冷静的琥珀色眼眸。她手中的练习剑是标准的少女制式,轻巧但平衡感极佳。她站在场边,微微活动着手腕,感受着异国阳光的温度,心中并无多少紧张,反而有种跃跃欲试的兴奋。洛塞尔的宫廷教育中,击剑是必修课,她虽年幼,但天赋和刻苦使她在这项需要敏捷与策略的运动上表现不俗。

      她的对手,埃里克·贝尔纳多特,也已准备就绪。他一身崭新的白色击剑服,袖口和领口绣着金线,金发在阳光下几乎有些耀眼。他手持一柄装饰稍显华美的练习剑,碧绿的眼眸望向伊里埃尔时,依旧带着那种完美的、礼貌的微笑,但其中闪烁的光芒,却比平日多了几分锐利和……较真。

      “伊里埃尔殿下,请多指教。”埃里克以剑尖轻触额前行礼,姿态优雅标准。

      “彼此学习,埃里克殿下。”伊里埃尔回礼,目光平静地扫过对方紧绷的肩线和握剑的手指——他握得很紧,指节有些发白。

      裁判示意开始。

      几乎在开始的瞬间,埃里克就动了。他的动作迅捷而标准,一个突刺直接指向伊里埃尔的胸口,带起细微的破风声。他的步伐遵循着教科书般的节奏,一板一眼,显示出极为扎实和严格的基础训练。攻击凌厉,速度也不慢。

      伊里埃尔侧身滑步,轻巧地格开这一剑,剑身相交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她感受到对方剑身上传来的力度,确实不小,但也有些过于直白和急切。

      埃里克一击不中,立刻回收,调整步伐,又是几次连续的、角度刁钻的刺击,分别指向她的手臂、肋侧和面门。他的进攻很有章法,组合流畅,显然是经过系统训练,并且渴望在最短时间内建立优势,掌握主动权。

      场边响起几声低低的赞叹,显然对埃里克这位小王子的剑术基本功颇为认可。

      伊里埃尔却渐渐适应了这种节奏。她的身形比埃里克更显轻盈灵动,并不与对方硬碰力量,而是利用灵活的步法和精准的预判,或格挡,或闪避,如同阳光下摇曳的一株紫罗兰,总能在剑锋及体的前一瞬巧妙避开。她的防守看似惊险,实则从容,琥珀色的眼眸专注地观察着埃里克的每一次发力、每一次重心移动。

      她发现,埃里克的剑术确实标准,甚至堪称模范,但或许正因为过于追求标准和控制,他的动作缺乏一些随机的变通和出其不意的灵性。他的每一次进攻意图,似乎都能从他的眼神和肌肉的细微紧绷中提前察觉。而且,他非常、非常在意每一次攻击是否有效,是否漂亮,这让他有时显得有些……急躁。

      果然,几次进攻都被伊里埃尔化解后,埃里克那完美的微笑面具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裂痕。他碧绿的眸色深了一些,进攻的频率更快,力度也加大了些,试图用速度和力量压制对方。他甚至开始尝试一些更高阶的、可能对他这个年纪来说还不太纯熟的佯攻技巧,但效果并不理想,反而因为动作衔接不够流畅,露出了小小的破绽。

      伊里埃尔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在埃里克一次略显用力的直刺被她格偏,导致他身体重心微微前倾、右肋空门稍现的刹那——她动了!

      不是硬碰硬的回击,而是一个迅捷如电的滑步贴近,手腕一抖,剑身以一个巧妙的角度贴着埃里克的剑滑入,轻轻一点。

      “啪!”

      一声轻响,剑尖精准地点在了埃里克右肋的得分区域,白色的击剑服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

      得分!有效攻击!

      场边响起礼貌的掌声和低语。洛塞尔国王脸上露出矜持的微笑,金辉国王则挑了挑眉,看不出太多情绪。

      埃里克的身体僵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看肋下的印记,又抬头看向已经后退一步、重新摆好防守姿势的伊里埃尔。他那张英俊的小脸上,第一次清晰地出现了惊讶,以及迅速被压下、却仍从眼底透出的一丝不甘和懊恼。完美的笑容消失了,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比之前更加认真了,不,是更加较真了。接下来的攻势近乎凶猛,步步紧逼,试图挽回劣势。然而,心态的波动影响了他的判断和节奏。伊里埃尔则越打越沉着,她不再只是被动防守,开始尝试一些简洁有效的反击,利用埃里克急于求成而产生的微小失误,又接连取得了两次有效击中。

      一次在手臂,一次在有效护胸的上缘。

      比试的结果已经毫无悬念。当裁判最终宣布伊里埃尔获胜时,埃里克握着剑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他站在原地,金发被汗水黏在额角,碧绿的眼睛盯着地面,胸口起伏。那副完美的王子仪态此刻有些摇摇欲坠,失败的滋味显然不是这位备受瞩目的金辉幼子所熟悉或甘愿接受的。

      但他很快,几乎是强迫自己,抬起了头。他努力扯动嘴角,试图重新挂上那标志性的微笑,尽管那笑容有些僵硬,不达眼底。

      “非常……精彩的技艺,伊里埃尔殿下。”他声音还算平稳,但语速比平时稍快,“我输得心服口服。”他走上前,按照礼仪向胜者致意,动作依旧标准,却少了开场时的那份自然流畅。

      “您的基础非常扎实,埃里克殿下,我只是运气稍好。”伊里埃尔收剑回礼,语气平静而诚恳,并未流露出胜利者的骄矜。她的琥珀色眼眸清澈地看着对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尚未完全消散的挫败感和强行维持的风度。

      这场比试,她赢得光明正大。但她也清楚地看到了这位金辉王子华丽表面下的另一面:好胜,骄傲,难以接受失败,以及在那完美礼仪之下,或许连他自己都未完全察觉的、一丝隐藏的偏执。

      阳光依旧灿烂地洒在训练场上,掌声再次响起,为这场“友好”的比试画上句号。但伊里埃尔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在埃里克·贝尔纳多特那碧绿的、重新努力凝聚起笑意的眼眸深处,她看到了某种被触动的、属于竞争者的锐光。这场剑锋上的较量,或许不仅仅是运动场上的胜负那么简单。它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金辉之国灿烂的阳光之下,激起了第一圈细微却真实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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