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请自重

　　柳依依来访后，落霞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翠微峰失窃案的风声似乎渐渐小了，不知是柳依依暗中使了力，还是赵长老查无实据只能暂时按捺。林晚照乐得清静，继续她的“躺平”大业，只是心里那根弦，始终不敢完全放松。

　　萧夜也变得更加安静，除了必要的洒扫、去膳堂领饭食，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屋里或后山那片竹林，美其名曰“静修”。林晚照偷偷观察过几次，他确实是在打坐调息，气息日渐沉稳，那夜魔脉发作的狂乱仿佛只是一场噩梦。但她总觉得，这孩子平静的外表下，藏着更深的东西。

　　这日午后，天色骤变，浓密的乌云从远山压境而来，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土腥气。林晚照赶紧收回院里晾晒的衣物，关紧门窗。她瞥见萧夜屋门紧闭，心想这小子倒是会挑时候，知道躲清静。

　　豆大的雨点很快砸落下来，噼里啪啦，转眼就连成雨幕，天地间一片混沌。狂风卷着雨水，抽打着竹屋，发出令人不安的呜咽声。

　　林晚照窝在屋里，就着昏暗的天光翻看一本新淘来的话本子，却有些心神不宁。这场雨来得太急太猛，让她莫名有些心慌。

　　直到傍晚，雨势丝毫未减，反而更添雷霆之威。电光撕裂天幕，炸雷一个接一个，震得竹屋都在微微颤抖。

　　林晚照放下话本，准备去弄点吃的。她推开一条门缝，狂风立刻裹着冷雨灌进来，让她打了个寒颤。就在这时，一道极其刺眼的闪电划过，瞬间照亮了院外泥泞的小路。

　　电光石火间，林晚照似乎看到，路旁的排水沟里，趴伏着一个模糊的黑影！看形状，像是个人！

　　她心里猛地一沉！这荒山野岭，暴雨倾盆，谁会倒在那里？难道是……

　　一个不好的预感攫住了她。她顾不得大雨，抓起门边的斗笠蓑衣（还是柳依依送的那箱东西里她唯一留下的实用物品）冲了出去。

　　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衣摆和鞋袜，冰冷刺骨。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沟边，俯身查看。

　　果然是一个人！

　　而且是个孩子！

　　看身形，比萧夜还要瘦小些，穿着一身破烂不堪、早已被泥水浸透的粗布衣服，脸朝下趴在浑浊的泥水里，一动不动。一头枯黄打结的头发散乱着，遮住了面容。

　　林晚照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是萧夜！她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提了起来。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会晕倒在这里？

　　她伸手探了探孩子的鼻息，极其微弱，几乎感觉不到。又摸了摸脖颈，皮肤冰冷，但隐约还有一丝微弱的脉搏跳动。

　　还活着！

　　“喂！醒醒！能听见吗？”林晚照拍打着孩子的脸颊，试图唤醒他/她，但毫无反应。

　　救人要紧！她也顾不得多想，费力地将孩子从泥水里拖出来。孩子轻得吓人，抱在怀里几乎没什么分量。她跌跌撞撞地将孩子抱回自己的竹屋，放在那张唯一的、铺着干草垫的木板床上。

　　擦去孩子脸上的泥污，露出一张瘦得脱形、面色青紫的小脸，看年纪大约六七岁，分不出男女。孩子双眼紧闭，嘴唇冻得发紫，气息奄奄。

　　林晚照手忙脚乱地扒掉孩子湿透的、散发着霉味的破衣服，用干布擦拭他冰冷的身子，又扯过自己的厚被子将他紧紧裹住。她想起自己储物袋里还有几颗低阶的辟谷丹和温养丹药，也顾不得药效如何，赶紧找出来，用温水化开，一点点撬开孩子的牙关，喂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看着床上那个仿佛随时会停止呼吸的小小身影，林晚照心情复杂。她这是造了什么孽？穿成炮灰师尊也就罢了，怎么还附带捡孩子的剧情？一个萧夜就够她头疼了，这又来一个？

　　可是，看着那孩子瘦骨嶙峋的模样和青紫的小脸，她实在狠不下心置之不理。

　　“唉，算我倒霉。”她叹了口气，认命地坐在床边守着。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或许是丹药起了作用，又或许是屋里的暖意让孩子的身体慢慢回温，那孩子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很大，却空洞无神，带着茫然和恐惧的眼睛。

　　“你醒了？”林晚照尽量放柔声音，“感觉怎么样？别怕，这里很安全。”

　　孩子看到她，身体猛地一缩，眼中恐惧更甚，像只受惊的小兽，挣扎着想往床角躲，却因为虚弱而动弹不得。

　　“别怕，我不是坏人。”林晚照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些，“你晕倒在外面雨地里，是我把你带回来的。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孩子只是惊恐地看着她，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林晚照又试着问了几句，孩子依旧只是摇头，或者把脸埋进被子里，身体微微发抖。

　　难道是个小哑巴？还是惊吓过度失语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师尊。”是萧夜的声音。

　　林晚照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想用身子挡住床上的孩子，但又觉得欲盖弥彰，只好扬声道：“进来。”

　　萧夜推门而入。他已经换上了干爽的衣服，头发也梳理过，只是发梢还带着湿气。他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

　　“雨大，弟子煮了姜汤，给师尊驱寒。”他说着，目光平静地扫过床上那个缩成一团、只露出一点头发的小身影，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就知道这里多了一个人。

　　林晚照有些尴尬，接过姜汤，解释道：“呃……那个，我刚才在外面捡到的，晕在沟里了，就……先带回来了。”

　　萧夜点了点头，走到床边，低头看着那孩子。他的目光很平静，甚至可以说得上温和，但床上的孩子却抖得更厉害了，把整个脑袋都埋进了被子里。

　　“他好像……很怕生。”林晚照干巴巴地说。

　　萧夜收回目光，看向林晚照，语气平淡：“师尊心善。只是，如今多事之秋，来历不明之人，还需谨慎。”

　　林晚照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看着被子里那一小团，她实在说不出把人扔回雨地里的话。“先让他缓缓吧，等雨停了，再问问看，或许能找到他家人。”

　　萧夜没再说什么，只是道：“弟子去准备些清淡的吃食。”

　　他转身出去了，还细心地带上了门。

　　林晚照看着关上的房门，又看看床上瑟瑟发抖的孩子，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萧夜刚才……是不是太平静了点？就好像，他早就知道会有一个孩子出现在这里？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

　　她甩甩头，试图驱散这个荒谬的念头。一定是她想多了，萧夜再怎么妖孽，也还是个孩子，怎么可能未卜先知？

　　这一夜，林晚照几乎没合眼。她一边守着床上那个惊魂未定的孩子，一边支棱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暴雨未歇，雷声隆隆，竹屋在风雨中飘摇，仿佛随时会散架。

　　后半夜，雨势渐小，雷声也远了。床上的孩子似乎终于抵不住疲惫和药力，沉沉睡去，呼吸虽然微弱，但平稳了不少。

　　林晚照也累极了，靠在墙边打盹。

　　朦胧间，她似乎听到极轻的开门声。她一个激灵醒来，看向门口，却什么也没有。只有窗户纸透进的微光，显示天快亮了。

　　是错觉吗？

　　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雨已经停了，院中一片狼藉，落叶断枝满地。空气清新冷冽。

　　她目光扫过院子，忽然定格在萧夜那间竹屋的门口。门扉紧闭，但门前的泥地上，有几道模糊的、朝向院外的脚印，看起来刚留下不久，虽然被雨水冲刷过，但依稀可辨。

　　那脚印的大小……和萧夜的脚差不多。

　　这么早，雨刚停，他出去做什么？

　　林晚照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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