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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白清莲一直坚信,自己是天选之子,是世界的中心。
这并非什么年少轻狂,或者自我感觉良好,而是因为这个世界,真的是一本名叫《八百个男人陪我睡》的万人迷小说。他,白清莲,正是小说里的绝对主角。
他有着一张清秀可爱的脸,配上那双脉脉含情、好似会说话的眼睛,足以让大多数人放下心防。无论是不经意间上抬眼、恰到好处的歪头杀,还是将下嘴唇咬出血痕,让一抹破碎的淡玫瑰在唇上绽放,都能让无数男人呼吸一滞。
外貌是他最初的道具,而他最无往不利的武器,是万人迷系统。
在某次意外死亡后,他绑定了自称是帮助他成为万人迷中的万人迷的系统。当超出常识的机械音在脑海里响起,他并不慌乱,而是感到一种“果然如此”的狂喜。
他果然是宇宙的果核,这个故事里的唯一主角。
以第一次死亡为界限,他重生在另一个世界,从此开启了顺风顺水、无往不利的攻略游戏。
无论是在贵族幼儿园里小孩子对他脸红,还是步入中学后成为“校花”让校园F4为他争风吃醋,再是大学后接触到的所谓豪门老男人,没有优质男人可以逃过他和万人迷系统的一套一套组合拳:
暧昧的眼神、无意的肢体接触、再加上用积分兑换的好感度道具……好感度条就会变成具体的数字,不断上涨。
他沉醉于好感度从0涨到100的过程,那些天之骄子被他玩弄于股掌,再耀耀生辉的头衔,也不过是他主角光环下的点缀。
直到他遇到了那个男人。
江予舟。
他是当时的攻略对象——江川寒在家族晚会上给白清莲介绍的。江川寒,世家子弟,年轻有为,好感度已经刷到了79,这条大鱼马上要被他钓到鱼塘里。但在见到江予舟的那一刻,别说江川寒了,即使是之前攻略过的所有男人,都瞬间黯然失色。
和江川寒这种需要依附家族的旁支不同,江予舟,是江家名正言顺、众星捧月的太子爷。而他的光芒不止来自家族,更是在他自身。
他天赋出众,所谓“我十八岁离开家,我父亲就得成为家主”的热梗,在他身上是活生生的现实。他轻松作为省状元考入全国最好的大学,却偏偏选择了冷门的哲学系。
他那张脸,更是不能用简单的词句来形容,当那双漆黑如曜石的眼眸静静扫过时,阅男无数的白清莲甚至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被掠夺。这张脸,比他努力二十年,收入后攻的所有帅哥,都要出色。
怪诞,难以接近。
完美,又过于无暇。
这是大家对江予舟的评价,系统的反应更为特别。在江予舟出现的那一刻,白清莲扫描攻略他能获得的能量时,万人迷系统发出警报:【目标能量超出探测上限,无法评估。】
超出上限?白清莲的心跳漏了一拍,更强烈的喜悦汹涌而出。
他眼中只剩下了三个字——正牌攻。
他遇到了这本小说里,为他量身定做的、可以在真结局达成1V1的那位正牌攻。
他按耐住激动,头扬起45度,贝壳似的牙齿轻咬下唇,声音放得又软又糯:“江学长,你好,我叫白清莲……”
同时,他毫不犹豫地动用了压箱底的高等级好感道具,按理说,这最少能撬开30的好感度。
什么都没有发生。
江予舟甚至没有抬起头,只是冷淡地掀了掀眼皮,那双黑色的眼睛如同最深沉的夜,穿过白清莲青春美好的皮囊,看向身后某个方向。
他漫不经心地伸出细长的手指,从花架上摘下一朵紫藤花,那半白半紫的花朵被他夹在哲学书里。
白清莲对他来说好似不过是一粒凑巧闯入视野的尘埃,过于渺小连被拂去的价值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白清莲甜美的笑容僵住了,他从未被如此彻底地无视过,这是对他最大的羞辱!
系统的提示音冰冷响起:【目标对宿主好感度:0。道具无效。】
他气得直咬牙,心想一定要攻略下江予舟,让他变成一条拜倒在自己这个绝对主角西装裤下的狗,然后再将这个男人毫不留情地抛弃。
白清莲在心中暗暗发誓。
之后的日子里,他借着江川寒的名义,频繁出现在任何江予舟出现的地方:图书馆、宿舍楼、江家别墅、或者校园湖边……他制造完美的偶遇,送上手工的点心,用尽一切手段。
而回应他的,是一次比一次更冷漠的无视,对方唯一一次搭理他是在湖边,江予舟终于停下脚步,目光落在白清莲身上,清亮的眸子里是审视般的好奇:
“白清莲,你的时间管理真是优秀。”
那一刻,白清莲感受到比初遇更猛烈的羞耻,他窘迫地站立难安,浑身血液冲上头顶。
愤怒、恼羞、被看破的难堪,这些丑陋的情感促使他孤注一抛,消耗打工二十年积攒的海量积分,换取了两个SSR级别的道具。
【不存在的记忆】:能让所有人、包括目标对象产生共同的不存在的记忆。
他选择了青梅竹马剧本,两小无猜,最亲密的同龄人。
【多余的情感】:概率道具,效果二选一,百分之五十的可能让对象直接爱上你,百分之无视的可能,将目标对别人最沉重、最深刻的情感——包括友情、亲情,转移到你身上。
二分之一的失败率太高,但白清莲原本毫不在意,他只想玩弄江予舟,即使得到亲情也能起到作用。
可等反应过来,他才提心吊胆,因为据他多方观察,江予舟的世界里,没有人是特殊的,他像奔流不息的河流,永远不会为任何人停下。
如果触发的是后者,大概转移了个寂寞,这个珍贵的SSR道具被浪费。
想到江予舟那句“你的时间管理真是优秀”,白清莲把牙咬得发疼,赌了!
成功了。
几天后,江予舟主动约他在学校那片僻静的湖边相见。
夜风微凉,月光如水。白清莲内心充满胜利者的得意,他觉得自己几乎要醉倒在这梦一般的成功中。
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那双总是淡然的黑眸,此刻正涌动着混乱的潜流。
“白清莲,”他开口,声音比往常更低哑,“我们……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认识?”
【不存在的记忆】生效了!
白清莲按耐住激动,按照预设的剧本,惊讶地念出台词:“予舟哥哥?你终于想起来了?呜呜,我一直、一直都在等你。”
江予舟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梳理那些强行植入的虚假过往,然后,他点了点头,眼中的混乱并未减少,反倒掺杂了浓郁到近乎痛苦的执着。
白清莲莫名地有点不安。
“我最近,总是在意你。我可以确定,这份在意是爱情。”
白清莲面红心跳,内心那点不安马上被抛弃。
他赢了!
可是,情话说着说着,开始变得奇怪。
“你现在这个样子,总觉得长得不对劲。”江予舟微微偏头,目光刮过白清莲的脸颊,眼神专注。
“是不是我把你的脸皮剥下来,你就会恢复我记忆里真正的样子?”
什么?剥、剥下脸皮?
白清莲脸上血色尽失,血液仿佛被冻结。
“我很喜欢你,”江予舟语气平淡,似乎只是在讨论天气,“但又恨着你。这种矛盾的感觉,让我很困惑。”
他上前一步,靠得极近,冰冷的呼吸几乎拂过白清莲的耳廓。
白清莲清晰地听到,那宛若乐章的声音低沉地说着:
“和我交往吧。我会杀了你,再自杀。”
“这样,一切错误的发展,就会回归正轨。”
失败!大失败!
肯定是第二个道具出了问题!【多余的情感】倒霉地触发了后面那二分之一!
江予舟居然在白清莲不知道的地方,深深地爱着某一个人。那份感情过于浓烈,过于偏执,虽然被道具强行转移到白清莲身上,但那源于本能的、对冒牌货的排斥和杀意,却无法被完全覆盖!
对着江予舟那比夜晚还黑沉、比湖水还彻骨的双眼,白清莲只觉得毛骨悚然。
这个人不是在开玩笑!
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不能答应,一定要拒绝!否则,这疯子会马上察觉自己并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人,一旦暴露,白清莲会死得比任何一次任务失败都要凄惨。
可怕!恐惧!想逃!
白清莲几乎是连滚带爬逃离那个地方,平生第一次,他感到了牛羊遇上狮虎,那种面对食物链上捕食者的恐怖。
他甚至想直接逃离这个有江予舟存在的世界,可是他全部的系统积分已经在那两个SSR道具上消耗殆尽,别说穿越了,连最基础的防御道具都没钱兑换。
他企图攻略其他男人获得积分,也并不顺利。
江予舟的追求开始了,他不像有的病娇,搞什么跟踪视奸那套,他的手段更加邪门。
他找白清莲谈心。
某次,白清莲正想与江川寒在图书馆来一次爱的人体探究,但看到走过来的江予舟只能僵硬地中止——他不能在江予舟面前暴露自己的本性。
会被杀的。他确信。
果然,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出现在对面,江予舟带着真诚的困惑,平静地开口:“我还在想那件事。我们交往吧,然后我会杀了你。”
“或许只有死亡,才能让你摆脱目前这幅令人作呕的样貌吧。我会抱着你的骨灰,去自杀的。”
每一天,每一天,他都会出现在白清莲面前,发出殉情的邀请。
白清莲快疯了。
他不知道江予舟是被系统道具给扭曲了思维,还是本身那份情感就激重而巨大。
但他确信,江予舟并不是在威胁,他是真情实意地邀请白清莲共赴黄泉,就像别人邀请看电影一样寻常。
这不加掩饰的疯狂,比什么病娇跟踪更加精神污染。白清莲试过跟他吵,骂他有病,但江予舟只会一脸无辜,好像在奇怪:为什么要拒绝这最好的解决方案呢?
白清莲试过逃避。
他申请交换项目出国,结果不到一周,就在异国他乡的校园里,偶遇了说着“我被学校推荐了”的江予舟。他逃到偏远的小镇,换掉所有的联系方式,却在某天推开门,发现邻居是恰好来旅游的江予舟。
最令他提心吊胆的是,这一切居然真的只是巧合。
难道这就是小说里,主人公和重要角色之间,那该死的缘分吗?
无数次,白清莲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他曾经的沾沾自喜,此刻只剩下无助和恐慌。
曾经引以为傲的万人迷系统,也提供不了任何实质的帮助,只会在江予舟面前瑟瑟发抖,重复道:【警告!该目标极度危险!请宿主尽快远离!】
就在白清莲觉得自己真的要精神崩溃的时候,“门扉”找到了他。
那个身高两米多、穿着白袍的神秘人问他:“你想逃离这个世界吗?去往一个陌生的、没有任何人认识你的世界?”
他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于是,在被称为“融合日”的那天清晨,他站在大学城最高的建筑顶楼,等待着另一个世界的接引。
天空上,深不见底的裂缝如同神明撕裂的伤口,无数黑色的手从裂隙中垂下。看着这诡异的末日般的场景,白清莲只觉得解脱。
带我走吧,去哪里都可以。只要能离开江予舟。
就在他张开双臂,即将触碰到那些黑手的瞬间,更为深邃、更为灼热的黑暗袭来。
那是一团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从天而降,灼烈的高温越来越近,几乎要融化眼球。
他仿佛又看到了江予舟那双漆黑混乱的眼睛,其间涌动着爱与恨的漩涡。
难道直到死亡也无法逃离吗?
他的记忆在此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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