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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流与渡口
又过了三年,“开源文学基金会”举办十周年庆典。活动结束后,我婉拒了后续的晚宴邀请,独自一人走在江边。
晚风带着江水特有的湿润气息拂面而来,对岸的灯火在流动的黑暗中碎成一片摇曳的光斑。十年,足够让惊涛骇浪归于深沉的静默。基金会从一个小小的倡议成长为具有一定影响力的机构;我的生活被新的创作和公共事务填满。但在此刻的静谧里,那段以为早已封存的过往,却清晰地浮上心头。
我想起的,不是最后的对峙与反击,而是更早的片段——王乐第一次看到我写小说时,镜片后审慎而温和的目光;李飘在聚餐时低头搅动汤匙,那身旗袍勾勒出的单薄与重负。
我们都被无形的洪流裹挟。我被表达的欲望推动,王乐被对“卓越”的执念驱赶,李飘被家族的期望绑架。我们在各自的河道里拼命向前,却在一个扭曲的渡口猛烈相撞,几乎同归于尽。
手机震动,是“未央书店读书会”的群聊提示。王乐发了一张照片:暖黄灯光下,读者们热烈讨论。李飘在后面跟了一句:“今晚聊伍尔夫,差点超时。”
我看着这条信息,忽然明白了是什么将我们三人微妙地维系在一起。不是原谅,不是友谊,甚至不是时间。我们像三条曾经交汇的河流,那场剧烈的冲撞改变了彼此的水道与流速,在河床上刻下了无法磨蚀的沟壑。我们共享着一段极其私密、不堪,却也无比真实的历史。这份共享本身,成了一种特殊的联结。
我们无法成为挚友,也无法完全视彼此为路人。我们是彼此生命中的特殊坐标,标记着一次惨痛的失败,一次艰难的泅渡。
我回到电脑前,打开一个新的文档。这一次,我想写的不是背叛与复仇,不是技术与人文,而是关于“渡口”本身——那些人生中被迫停留、被迫审视自身、被迫做出选择的隘口。王乐和李飘,曾是我生命中最黑暗的渡口,但渡过之后,河流依旧向前,并且因为经历过那段险滩,而更懂得平缓的可贵与力量。
我写下第一个句子:“所有的河流终将入海,但每一条河流,都记得自己曾经过的每一个渡口。”
这不再是反击,也不是和解,仅仅是一个记录者,对一段复杂生命的诚实凝视。而写作本身,或许就是最终的渡口,渡我至更开阔的水域。
远处,城市的灯火与夜空中的星辰连成一片。每一盏灯,每一颗星,都在自己的轨道上,散发着或强或弱,但无可替代的光。
我们,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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