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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丫鬟过来送书的时候特意多点了几盏灯笼,说太暗对眼睛不好。
“魏大人确实节约。”这做派简直和崔秀才如出一辙。
不知道魏大人会不会自己也养鸡下蛋吃。
“那奴婢给您举着?”
被人伺候始终是不适应,但她现在确实不方便动弹,她只得说,“麻烦你了。”
丫鬟一页一页翻过,常无虞本半躺着就有些困倦,天书一般的字她也读不懂,刚翻两页,常无虞的眼睛就快闭上了。
“坚持一下。”环佩叫醒了即将闭上眼睛的常无虞,“没准再翻两页就到了。”
话音刚落,真的翻到了其中一个字。
环佩开心得大叫一声,“快看第六行第七个字。”吓得常无虞一激灵,下意识喊了一声,“停!”
“怎么了姑娘?”
“这页,先别翻过去,我要好好琢磨琢磨。”常无虞默不作声仔细观察环佩说的这个字。
左看右看确认了一个事实:她不认识这个字。
听常无虞半晌没说话,环佩也意识到了这件事,“你不识字?”
“废话,谁家乞丐会识字。”
“那怎么办……”
“我把这个形状记下来到时候照着画一遍,出去问下了学堂的小孩不就得了。”常无虞有些得意。
环佩翻了个白眼,你这么大人不识字得意个屁。
好在这三个字也算好找,丫鬟翻了十多页,就全被找到了。
常无虞嚷嚷不看了困了就让丫鬟把书拿走了。
丫鬟前脚刚走,消息就传到了两个人的耳朵里。
任意正在用帕子擦拭他的佩剑,这柄剑是父亲自他小时就赠与他的,最开始握着这把剑的时候人还没有剑高,师父也不教他锐意进取,只教他守护。
师傅说,等你真正想要守护的时候,你才能拔出这柄剑。
他也没有辜负师父的教诲,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也确实是为了保护那个小孩,尽管这样不对……
暗卫传来的消息打断了他的回忆,任意放下了佩剑,他有些震惊,“你说常无虞大半夜没睡觉找丫鬟要了一本书看?”
她不是不识字?清风寨的牌匾都不认得,看书干嘛。
“把那本书也找一本给我。”
魏玠这边得到的消息就更为精细了,那丫鬟甚至贴心的把常无虞喊停的页面折了角。
魏玠翻了翻手里的这本《聊斋志异》,折角的剧情也并无特别。
或许这是暗号?
思来想去魏玠放下了书,让丫鬟好好盯着她。
睡梦里的常无虞不知道这些弯弯绕,她再次梦见了任意,只是把这次梦见了他们的初见。
真正的初见
那时候的任意,还是小小任意。
十二岁的任意,是个毛头小子,整日上房揭瓦,绕的邻居不得安宁。
他这个做丞相的爹也是实在没辙,给他送上了青城山。
学了两年说什么都不学了,说要参军,说好男儿就应当志在四方保家卫国。
宰相爹老来得子,本就把任意放在手心里宝贝的不行,现在出去打仗就等于和他宣布自己已经死了。
任宰相自然是极力反对,可任意没有在开玩笑,气得任丞相险些把他打死,那些日子任府整日鸡飞狗跳,任意索性自己溜出府外,躲个清静。
为了不被抓回去,出来前还特意乔装打扮了一番,换下了锦衣玉帛,穿上了下人准备的粗布短衣,除了那柄佩剑,统统都换了个遍。
但百密一疏,什么都准备了,就是没准备钱。
任意初次流浪那有什么经验,风吹日晒还饿了两天肚子,向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饿死,向后是父亲的咄咄逼人。
他选择了向左走,任意寻了个破庙,在小河边简单梳洗了一下。
他要做生意。
长安虽是第一大城,但上过学堂的人并不多,彼时南方战乱流民无数,不知道有多少家庭妻离子散。
家书,就是他的第一桶金。
他回到之前的学堂,偷了老师的笔墨砚纸,席地而坐摆起了摊位。
可惜无人问津,任意饿得头昏眼花,眼巴巴地看着过路人手里拿着的包子。
甚至这种品相的包子,都不会出现在任府的餐桌里。
但是他现在很馋,因为他很饿。
肚子的咕噜声超过了在他旁边端着碗的小乞丐。
小姑娘屁股一挪,凑了过去,“你没吃饭?”
任意羞赧地撇过头,“要你管。”
小姑娘继续发问,“我看你在这里摆了一上午的摊,你这是卖什么的?给人写字也能赚钱?”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脸上不知道在哪儿蹭到灰,整个人看起来像一个掉进碳堆里的年画娃娃,或许就是因为如此,好几个乞丐在一起,总是她碗里的零钱最多。
任意被她的目光灼灼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点了点头,“我可以给人写信,让那些身处两地的亲人也能联系。”
“哇。好厉害。你能不能给我写一个,我想寄给我的娘亲,问问她现在在哪儿。”
任意摇了摇头,“寄信是需要地址的,要是没有地址,信就寄不到她的手里。”
“那万一呢。”小姑娘不依不饶,“我可以把我今天收到的钱都给你,这样够不够?”
“你能要到几个子?”
那句话怎么说的,自己的失败固然可惜,但身边人的成功更令人揪心。
任意话音刚落,就有好心人往她的碗里又扔下几个铜板,她赶紧捡起来收进口袋里。
“怎么样?是不是很多?”她贼兮兮地给任意晃了晃口袋,叮铃叮当几声。
任意听得出来,里面不超过六枚铜板,甚至不够买这一张纸的钱。
他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或许是他太饿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无鱼。”
“哪个鱼?”
无鱼思索一下,崔秀才给她取的时候也没有说是哪个“鱼”,更何况她也不知道是哪个字。
“吃的鱼吧。”无鱼估摸着回答。
“我教你写你的名字,你请我吃包子好不好。”
无鱼有些犹豫,包子太过奢侈,她要要好几天的饭才够换一个包子。
“你要先会写你的名字,你的家人才能找到你。”任意循循善诱,尽管这个逻辑甚至说服不了他自己。
“我的名字只有两个字,我请你吃两个馒头行不行?”
原来是犹豫这个,任意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那你要先教我。”
任意想了想点了点头,记住这几笔有什么难呢。
确实记住不难,不到三炷香的时间,无鱼就把笔画记得滚瓜乱熟。
难在了握笔。
无鱼自小就开始流浪,她没有接受过学堂的教育,自然也是不会握笔,任意耐着性子教了她一遍又一遍。
“食指要放在这里。”
任意只偷了一根笔,就这一根笔两人换着握,无鱼却死活不得要领。
他站起身,吓了无鱼一跳,无鱼赶紧捂住脑袋,任意看得觉得好笑发问,“你怕什么。”
“我看夫子们都会打学生的。”无鱼手没有放下,她眼睛向上看着任意,漏出眼白。
任意想起来家里养的那只小黄狗,它犯了错就是这样看着任意的。
“我不打学生。”任意折下了一根树枝,坐回去接着示范。
握笔的问题解决了,下笔又是件困难事。
任意完全不理解,人怎么能手抖成这样。
明明她端着碗要饭的时候,手都没抖过,怎么写字就横不平竖不直。
天快黑了,商户们陆陆续续收起灯笼,又快到了宵禁。
“你今天应该是学不会了。”任意皱着眉头,有些烦躁,眼见城门就快落锁。
无鱼看着任意不知道为什么焦躁起来的脸,有些紧张地发问,“那你明天还教我吗?”
说真的,她还挺珍惜这种感觉的,有人教她识字,就像别的同龄人一样,母亲还在身边,让她上学堂。
“那是自然,馒头你还没请我吃呢。”
“你现在要回家?”无鱼打量着任意,虽然说他的衣服算不上什么华贵的料子,但肤色白皙,一看就是谁家没有被风吹日晒过的小少爷,“你是不是从家里偷偷溜出来的。”
“你怎么发现的?”
“你的衣服,很合身。”无鱼努了努嘴,她伸出手,给任意看自己挽起来的袖子。
“穷人家孩子的衣服都是往大了买,这样可以多穿几年。”
“那就不能是我正好长到了这个年级?”
“你这衣服是新的,穿在身上不可能超过三天。”无鱼觉得他把自己当白痴,翻了个白眼。
“你……还挺会观察。”任意只得干巴巴地称赞。
“你的名字是什么?”
“任意。”
“你就是前几天走丢的宰相独子?!”无鱼险些蹦起来。
吓得任意赶忙捂她的嘴,“你小点声。”
“你离家出走干啥?放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过,出来流浪。”
“你管呢。”任意没在理会,他收拾起纸笔。
无鱼早就把碗收了起来,她双手抱臂打量着任意。
“干嘛?想去任府拿我的下落换赏钱?”
说真的,无鱼还真想。
任宰相晚来得子,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任意前脚刚离开家,后脚寻人的告示就贴满了长安,也是得亏任意在青城山那两年学到了真本事,不然下一秒就被抓了回去。
宰相大手一挥,凡是能提供线索者,就有赏银千两。
无鱼这辈子见过的银子加起来,都没有千两。
“我劝你不要打歪心思。”任意抬眸直视无鱼,眼神里带着狠厉。
这几天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处理觊觎赏银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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