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客本无名

作者:枕上闻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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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困境(二)


      22.

      “二殿下,今日早朝陛下下旨,令谢小公爷从乌旗回京述职探亲。皇后娘娘听闻后很高兴,特差人来报您一声,让您准备着。”

      糕点啪嗒一下落回盘子里。

      “什么?”赵祁晏瞪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西北未定他凭什么回京!”

      绮罗为难道:“听说是因为他给皇后娘娘的家书里提了多句思念亲人,皇后娘娘便去求了陛下,说谢小公爷已经三年未归,老侯爷年事已高,缠绵病榻,只怕是时日无多……”

      赵祁晏气得垂桌:“他都病了十几年了!不还是吊着口气儿天天浇花遛鸟吗!”

      绮罗和绯云垂首站在那,都不敢应声。

      “还准备……准备什么?准备让他再好好戏弄我一通吗!”

      谢小公爷谢文隽,是谢皇后伯父、谢国公的老来得子,只比太子赵祁旻大上四岁,但论起辈分来他和赵祁晏还得尊称他一句“小表叔”。

      谢皇后母族远在渌州,为避外戚之嫌,他们外祖谢平维一脉于隆安帝登基次月便至仕还乡,如今只有谢国公谢平𬘬这一门亲戚尚在京城。

      谢平𬘬三子一女,长子次子庸碌,皆恩荫入仕领了闲职,女儿嫁人离京,只有老幺谢文隽是个有天分的,早早入伍操练,武艺超群又熟读兵法,深得帝后喜爱。

      但他是赵祁晏在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人。

      原因也很简单,谢文隽太轻浮,还是个惯会装腔作势的两面派,一直在帝后面前装得乖巧伶俐,小时候却没少暗中捉弄赵祁晏,偏偏掉过头去立刻又端出一副无辜面具来哄得长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让赵祁晏吃尽了哑巴亏。

      最让赵祁晏恼火的一次,谢文隽竟然敢往他头上簪花,调戏他是“娇艳欲滴的小娘子”。

      赵祁晏自觉从来没在哥哥面前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当然要点心和玩具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不算——唯一一次他严肃要求太子哥哥利用身份之便给别人穿小鞋,就是冲着谢文隽。

      别人或许能被谢文隽骗过去,但赵祁旻只信赵祁晏的话。

      “当时哥哥费了多少力气才把他撵到西北去吃沙子啊,这才三年!竟然就让他这么囫囵个地跑回来了!”

      绮罗纠正道:“武将奉召回京不能久留,元宵一过,他还是得回去的。”

      “我跟他连一盏茶的功夫都待不下去,现在竟然还要跟他一起过年!”

      外出办差的绮罗不知道他刚刚才跟谢玄舟大吵一架,温声安慰他:“二殿下您别着急,现在不是有谢侍卫跟着您么?小公爷他不敢再……”

      绯云赶紧拉了一下她的袖子打断,眼神犹豫了几分,又去看赵祁晏。

      赵祁晏忽然平息了一点怒火,喝了口茶淡道:“说吧,现在不说,出了这个门你照样会说。”

      绯云赦然,对着赵祁晏福了福身子,将方才他们二人的争吵如实道给绮罗。

      绮罗眉头紧皱,语气里全是忍不住的责备:“二殿下恕奴婢多嘴,您实在不该这么做。”

      “母后派他来意欲何为,咱么不都心知肚明么?”赵祁晏满面倦容,像是心累极了:“若为顾全大局,我很该顺她的意。”

      绯云惊道:“二殿下!您……”

      赵祁晏眼底闪过一丝狠戾,二人立时不做声了,只安静地垂头跪下。

      “你们俩,来携芳殿多少年了?”

      “……回二殿下,十一年了。”

      赵祁晏淡道:“所以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哥哥,所以,你们要跟我一条心,明白吗?”

      “什么话可以和东宫说,什么话不可以说,”赵祁晏瞟了绮罗一眼:“自己心里要有数。”

      绮罗大着胆子:“二殿下您这么做,太子殿下不会同意的。”

      “不需要他同意。”赵祁晏根本不在乎:“我当然也知道,他不会同意。”

      “等事成之后,他坐到那个位置上,就再也不会有人忤逆他。”

      赵祁晏笑了笑:“就让我不听话一次吧。”

      绮罗和绯云皆沉默不言。

      “起来吧,”赵祁晏也不再多说什么,捏了捏鼻梁,疲惫道:“让付晓那边最近警惕些,母后该传谢玄舟过去说话了。”

      “是……”

      23.

      赵祁晏和谢玄舟吵了一架,但第二天还是按时在院子里板着脸等谢玄舟带他学剑。练完后把剑一丢就回寝殿去了,不让谢玄舟进来。

      这是还在发脾气。

      前一日谢玄舟在后院一言不发地练了两个时辰,木头假人劈碎了好几个,霸道剑气弄得后院里平地生风、砂石乱飞,没人敢靠近。

      谢玄舟以为赵祁晏和他翻了脸,若为顾全大局,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刻解决赵祁晏,毕竟死人的嘴说不出话来,否则难保赵祁晏会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

      即便不愿意承认,谢玄舟还是不甘地发觉,自己不想杀赵祁晏。

      理由也很简单,他认为赵祁晏罪不至死。谢皇后说他淫乱,可他到携芳殿小半年了,赵祁晏和太子的相处他尽收眼底,确实是亲密了些,但无伤大雅。且赵祁晏人情简单、不喜与他人闲聊,在国子监脚踹小张郎后再也没人敢靠近他,他就一个人坐在最前头主位上,安安静静地打瞌睡。

      非要说他有什么缺点,贪玩贪吃贪睡、娇气任性、爱撒娇耍赖、过于溺爱殿中狸奴……

      这样的,谢玄舟能列举一长串,但思来想去却让人对赵祁晏讨厌不起来——富贵人家的子弟有这种小毛病和脾气都实在太正常,更何况赵祁晏是天家嫡皇子呢。

      若他是寻常杀手,那么令行禁止,他只管听主家的话动手便好了,但他不是。

      谢玄舟自觉自己还没堕落到那种份上,即便因为差点走火入魔不得不下了燕荡山,他还是正经的剑宗弟子。不管是为了寒蝉宗的名声还是他自己的修行,他都不能违背本心去取人性命。

      于是这一日深夜,谢玄舟照例黑衣夜行前往中宫,于密室见谢皇后,将自己的顾虑如实道明:“卑职观察数日未见端倪,或许二皇子罪不至死。”

      “你什么意思?”

      谢皇后脱了簪靠在座上,怀里抱了一只巨大的长毛黑猫,一双碧绿的眼睛在昏暗密室显得极为瘆人。

      谢玄舟淡道:“娘娘毕竟是二皇子生母,望娘娘三思。”

      谢皇后忽然大声笑了,指着堂下立着的谢玄舟,扭头对身边的嬷嬷说:“你听见没有?这孩子是在怕我杀了老二,以后后悔呢。”

      嬷嬷面色铁青,对谢玄舟警告道:“主子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皇后娘娘的决断也是能容你置喙的?真是没半点规矩,你们师门就是这么教你的?”

      谢玄舟眸色一层,浑身散发着山雨欲来的低气压:“寒蝉宗和你们这些腌臜货色可不一样,为一己私欲、所谓权势就不顾仁义礼信、要枉杀亲子,这种人,也配提我师门吗?”

      “你!”

      “你才入宫多久?”与一旁沉不住气的嬷嬷不同,谢皇后神情平淡,摸着怀里猫儿的背部毛发,“凭什么觉得你一个粗枝大叶的江湖人,会本宫这个做亲娘的,更懂自己的孩子?”

      谢玄舟哑然。

      “本宫知道你们江湖人有规矩,不过你既然人已经在皇宫大内,本宫劝你还是安分听话些,”谢皇后瞟了一眼堂下的谢玄舟:“你师傅让你下山是为了什么,你可别忘了。”

      “寒蝉宗对你这么好,不要辜负。”

      谢玄舟攥紧了拳头。

      这高位上的妇人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说话滴水不漏,极擅长洞穿与蛊惑人心,三言两语便把他说得哑口无言、内心动摇。

      谢皇后四两拨千斤地拿捏住了他的七寸——他师傅违背祖制、让他带着一身修为下山入世,其实背负了很大的风险。知道此事的人寥寥无几,无非是他和他师傅,还有谢家。

      寒蝉宗于他有再造之恩,他不可能让武林盟抓住寒蝉宗的这一错处再生事端。

      他眯起眼,正色道:“我的事不用你们管。”

      谢皇后不置可否,没有理会他的兴趣,摆摆手让他走了。

      嬷嬷面露不平地在前面带路,她生气谢玄舟粗鄙无礼,但忌惮着谢玄舟的武功不敢明目张胆地表达,只能小声阴阳怪气了几句。

      密室的甬道狭长阴暗,仅靠着嬷嬷手中一盏宫灯照明。在这样的环境中人总是会下意识地提高警惕,更何况习剑多年、比寻常人五感敏锐数倍的谢玄舟。

      嬷嬷的嘀咕刚一结束,他清晰地听见了一阵微弱的哭声。

      一个男人的哭声。

      谢玄舟看着嬷嬷的背影,微黄灯光在前方闪烁,甬道密不透风,处处透露着阴森和诡异。

      密室么,不过就是隐蔽起来、用以保守秘密的房间。燕荡山的密室、渌州谢家的密室他都去过,所以他也知道,除了关起门来商议要事,密室更大的作用是藏物。

      或者说,藏人。

      吃斋念佛一辈子的大覃慈悲皇后,寝宫地下有一座庞大密室已经足够令人震惊,他这次却发现了更有趣的东西。

      “嬷嬷,”谢玄舟勾起嘴角,故意想去看这老妇惊慌的模样:“那男人在哭,您没听见么?”

      老嬷嬷果然猝然顿住脚步,手中宫灯一晃差点落在地上,转头大惊失色地瞪着他:“你胡说些什么!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攀蔑皇后娘娘!”

      “姑姑息怒,”谢玄舟促狭一笑:“许是晚辈听错了。”

      这老嬷嬷名叫化羽,是谢皇后的心腹。化羽是自幼陪着谢皇后长大的,对谢皇后全心全意、忠心耿耿,她十分谨慎,因此一早就看谢玄舟这幅不服管教的模样不顺眼:“你既然入了宫,就要看清楚自己的身份。这儿可不是你那片野山头,不该你知道的问都不要问。若坏了规矩,自有你好果子吃。”

      谢玄舟此时心情舒畅,因此也不计较这老妇的言辞,虚伪而敷衍地说:“嬷嬷教训的是。”

      出了甬道,谢玄舟一身黑衣施展轻功,身影迅速没入黑夜里,向携芳殿去。

      他知道化羽肯定会禀告皇后,谢皇后震怒也好、无谓也罢,左右这皇宫里除了太子身边那个左卫率有点内功,其他人都是只有外家拳脚的草包,互相还能缠斗一番,但若是说要冲着他来,他自信能一个人摆平。

      虽然他确实欠了谢家的恩,但他也没必要真的在谢皇后跟前奴颜屈膝吧?

      谢玄舟在携芳殿房梁上落定,冲着和他不期而遇的太子左卫率挑了挑眉。

      槐序瞥了他一眼,继续原地打坐运气,并不搭理他。

      不搭理他?

      谢玄舟上前了一步:“太子让你来的?”

      槐序又瞥了他一眼。

      “二殿下不是不让你过来么?”他故意问。

      “谢玄舟,”槐序终于开口,蹙眉认真道:“你是习剑的人,为什么话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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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困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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