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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安全距离
“啊？”万俟轩错愕地看我，“你怎么会这么想？”
这一瞬间的态度已经说明了答案。我微妙地松了口气，指了指他背后的小熊玩偶:
“它头上有字。”
万俟轩一伸手，就把小熊玩偶拎到眼前，看到了它头上的纸条。他一念，就有些哭笑不得:
“本人已死，有事烧纸？他不就装个死而已，你直接问他是不是真死了，真是……”
“他是因为安璃梦的话题装死的？”
我紧盯住万俟轩的表情。我看到他神色有点微妙，带着点无奈，但欲言又止。最后他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那都过去了。算他黑历史吧。你不需要了解这些。”
“我听余知西说，安璃梦喜欢鬼怪，让活人变成了鬼，后面又把鬼变回来。那你们没办法变回来吗？”我单刀直入。
万俟轩僵了一下，有些无奈地扶住额头。
“老余真是的，跟新人说这些……明明跟她没关系……”
他嘀咕一句，随后恢复了正常音量:
“她不想变，我们也不想变。我们让她把我们变成人，就能被她无意识影响。她把我们变成人，就会产生更多觉醒者，变掉一个，就会出现两个。你应该用不上这个知识，我介绍个更有用的知识给你吧——怎么跟安璃梦混下去！”
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把玩偶塞回书包，语速突然加快，像是要赶走什么不愉快的回忆:
“韩敬在一切结束后才来我们班，情况和你比较像，现在跟安璃梦混得挺好。你学他就是了。”
镜子入手冰凉，和黑伞同样的温度。我左右左左地敲击镜面，韩敬的全景立刻显现——他正坐在满是冰棱的华丽王座上打游戏，头也不抬:
“开工了？等我打完这盘再说！”
微妙地有些眼熟啊，他坐着的那个王座。我端详了一秒，脱口而出:
“奇迹暖暖！”
“谁？”
镜中的韩敬明显吓了一跳，抬起头来。一看是我，镜中画面迅速晃动着拉到近景，只能看到韩敬还残留一点慌乱的脸。
“只是网络图片！我没玩过！”韩敬强调似的说着，反倒有点欲盖弥彰，“找了比较适合的王座图片给安璃梦参考而已！”
“听这语气，你和她关系似乎不错？”我心中一动，试探道。
“哦，我是她的小弟。”
嘴上说着是小弟，韩敬的语气却无所谓到甚至有点冷漠，感觉真要在大姐旁这么自称会挨打的那种。我有点奇怪，故意道:
“我还以为你是她朋友——关系好到她能帮你做王座的那种。”
“跟她关系好？这可不是我该干的事。她有朋友。不止一个。”韩敬漫不经心地回答。看了我一眼，他又补充一句:
“给你个忠告，你最好也别靠近她。我知道你是普通人。”
“啊？”我愣住了，“你不是她小弟吗？我还以为……”
直接让人远离她，安璃梦这也能接受的吗？
“对啊，小弟该干的我都干了，不顾忌，不关心，不在乎，她让我干嘛我就干嘛，就这样的关系。至于朋友……”
韩敬嗤笑一声，画面又拉到远景，显出他在王座上跷二郎腿的模样:
“她朋友可没少过，个个对她都挺真心。只是现在还能黏着她的，就剩莫希了——你见过安璃梦，就肯定见过她。”
“那其他朋友呢？”我不自觉地攥紧拳头，“死了？消失了？所以她才一直想复活？”
我可没忘记安璃梦朋友要求之“永远原谅我”。没对朋友做过错事，会有这句？
韩敬愣了一秒，嘴夸张地咧开了，还拎起游戏机朝自己指了指:
“她要是做过这样的事——你看看我，像个舍生取义、悍不畏死、奋不顾身、英勇无畏的英雄人物吗？我很热爱生活的好嘛！都在呢，就是现在处得比较别扭——那也不关我的事。”
“可你是后来的，怎么能确定，不是大家有意隐瞒……或者干脆就是她没让别人发现？她让普通人失忆了一年多！”
“或许吧……”韩敬漫不经心地垂下眼，居然就这么继续在王座上打起游戏来，“或许她过去真的做过什么……毕竟圣夜学园的最高校规，是‘禁止死亡’，这条校规现在还在生效，所以发生过的一切都还能挽回。如果没有这条……呵。”
“禁止死亡……”我倒吸一口凉气，话语也有些喃喃，“这条校规简直就像学校里禁止泥头车超高速行驶，谁听了都得问一句那谁在学校飚泥头车……不过圣夜学园是什么？”
这名字的画风奇怪得就像看完动漫或什么小说后起的。我要转去的不是市第一中学吗？
“是鬼校那时候起的校名……”万俟轩叹息一样的声音从我身旁传来。我抬眼看去，只看到他出神地望着校园，神色竟有几分怅然:
“那时候我们学校还没有觉醒者，大家觉得被厉鬼占据的学校必须要起一个威风凛凛的名字，代表学校的新生——然后她否掉了其他名字，亲自选择了‘圣夜学园’。”
“挺少女心的名字，不是吗？”韩敬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眼睛还盯着游戏机，仿佛那才是他的最爱，“说不定是看了守护甜心才起的……”
“守护甜心里的学校名吗……”
执着于不可挽回的死亡，把学校化为鬼域，却搭配了这样的校名……这让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紧张还是该好奇。
“咳，也可能只是巧合。”
似乎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漏嘴，暴露了看过这少女漫的事实，韩敬脸色很有些不自在，生硬地换了个话题:
“总之，这个校规足以说明一切。不是像我这种看番无数的家伙，可不敢那么轻易地接近她。至于你这样的普通人……别搭理她比较好。”
“她有点不一样，安璃梦说她是‘命中注定的朋友’。”万俟轩轻咳一下，在旁边补充道。
“哈？”韩敬的游戏机“啪”地掉在王座上，“……这确实麻烦了。”他眼神闪烁，竟显出几分真实的关心来，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语气：“但道理还是一样的——”
韩敬语气轻快，说话内容却显得无比冰冷:
“你但凡对她还有一丝害怕，还对她有一点不接受，那就绝对不要靠近她，她感觉得到。可你要真能完全接受她——你就被她黏上了。你敢赌那个时候的她？”
我哑口无言。
“不如像我这样……”他漫不经心地捡起游戏机，拇指在按键上快速滑动。随着一声冰晶碎裂的脆响，王座瞬间解体，无数晶莹的碎片在空中悬浮重组，转眼间化作一座缠绕着玫瑰与荆棘的暗红王座——依然来自那个手游。“就非常单纯地当她小弟，等她终于有一天想开，一走了之。”
“你管这叫想开？”
她差点就转到我这边来了！
“对呀！她有什么必要在乎别人的看法吗？现在的这些朋友，我看迟早是要被她丢掉的。她们的相处看着就累。谁不喜欢轻松？”
“你别看韩敬这样……”万俟轩轻咳一声，叹息一样地补充着，“假如有一天安璃梦突然离开，恐怕他是唯一会跟着她走的。”
镜中的韩敬猛地抬头。
“可不是嘛！”他的声音突然明亮起来，镜像却不自觉地模糊了一瞬，让他眼神里那一刹的暗沉显得像是错觉，“她都想开了，那不是更值得跟随了吗？”
“你……真心想跟她走？”我有点搞不懂，“可你又不关心她……”
“不然呢？等她走了，难道要我这种人和‘正常人’互相折磨吗？”
韩敬指节发力，拇指在游戏机按键上爆发出急促的咔嗒声。镜面景象突然蛛网般龟裂，无数碎片悬浮在空中，又在下一秒聚合成新的画面。韩敬端坐在新生成的黑金色王座上，指尖缓缓划过扶手上凸起的黄金纹路，喉间溢出一声冷笑:
“我们把她视为异类，等世界正常了，别人就不会把我们看成异类吗？”
“那其他人呢？”我追问着，手指不自觉地抠弄着冰凉的镜框，“她的朋友呢？莫希她们会怎么做？”
镜中的韩敬突然凑近，占据了整个镜面：“她都走了，谁还敢跟着她？”他的笑容第一次完全消失了。
“听着，新人。她在乎对她来说毫无意义，也无价值的大家，哪怕是扭曲的在乎的时候，大家才敢对她多一点关心。她真对过去置之不理的话……”
他的嘴角扯出一个弧度完美的微笑，可眼神却结着冰，近乎嘲讽:
“呵，大概只有我这种对她没有期待的家伙才会跟去吧？她可不能什么都要。”
“就是说，她会失去所有朋友？”我隐隐约约懂了一点。
“是所有对她还抱有期待的人。她什么时候能意识到她根本不需要期待，她就彻底……”
万俟轩突然抢过镜子，动作粗暴得让我吓了一跳。“够了。”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镜面的景象立刻碎裂消失了，整面镜子恢复平静，像镜子一样，映出他苍白的脸。
万俟轩深吸一口气，再抬头时已经恢复了平静的表情。他收好镜子，双手插兜，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去:
“走了，我们还要帮你办转学呢。”
“你是不是也在期待她？”我忍不住问。
“我不算。”
万俟轩声音轻得像雾气一样飘忽。远处传来早读结束的铃声，却在氤氲的空气中显得异常遥远，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他垂下眼睛，睫毛在苍白的脸上刻下一道清晰的弧线，像划开虚实的界限:
“我只是见过她最崩溃的时候——”
书包里的小熊玩偶无声地爬到他肩上，毛绒爪子勾住他的衣领往后拽了拽，头顶纸条的字迹变成了“别说”。万俟轩把小熊拎到眼前静静地看了一会，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其实只是互相折磨罢了，”他轻轻捏了捏小熊的爪子，“但她只记得自己伤心了。”
他把小熊玩偶塞回包里，转身走向办公楼，声音低得像在呢喃：
“不要学我们......不要让她伤心。”
雾气模糊了他的轮廓，像是要把他吞没一样。小熊玩偶闷不吭声地从包里爬了出来，掉在地上。我弯腰捡起时，发现它头顶的字又变了：
「如果最后会离开」
「不如开始就别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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