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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佟惜雨没想到梁煜青如此咄咄逼人,这人虽不普通但对男人过于自信,有些头疼。
若人清醒,她这半夜三更到相府,的确有勾引冯砚修之嫌。但人都要死不死的,她佟惜雨图他什么?图个照顾不周的罪责?
但官场三年也算脸皮厚比较圆滑,憋着心里话,她顿了几秒才回道:“梁将军实在误会下官。下官白天有其他事情,所以选择了晚上探望。如有打扰,请将军海涵。”
不等梁煜青反应,佟惜雨又一作揖,低头道:“如今夜深,下官告退。”
她告退的步伐既轻巧又迅速,埋着头就往外冲。
“站住!”梁煜青大喝一声,“让你走了吗?”
佟惜雨只得停住脚,抬头无奈道:“将军还有何吩咐?”
“来个婢女,给我搜身!”
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梁煜青朝外喊,声音有些冷:“是人是鬼,查一下便是。”
这又怀疑她是细作。而且他当着一大堆男人的面让人搜身,简直是对她进行羞辱。
虽然梁煜青谨慎周到,但佟惜雨此刻不只忍不住头疼,还带了耐心耗尽的心烦。
还能怎么办?
她人微言轻,只能受着。
佟惜雨认识进来的婢女,她在佟惜雨中毒醒来后,帮她换了青色卷云的袍衫。
“佟校书得罪。”
那婢女一行礼,便开始从头往下摸索。那芊芊细手所过之处,皆如清风拂过,但外人看着却敷衍至极。
“用点力,没关系的。”
怕梁煜青又发疯,佟惜雨朝她一笑,低声道。
婢女脸微微一红,点点头便开始在她衣袖间翻腾,东扯西拉,前碰后触,在一片鸦雀无声中,查了好一阵,才一无所获地向梁煜青回复。
见状,梁煜青拉不下脸,沉默不发话,只得佟惜雨主动伏低做小:“更深露重,下官告辞。”
所幸梁煜青还是以冯砚修为重,没有再管她这个“仍然可疑”的芝麻小官,不耐烦地摆手放行。
受此奇耻大辱,佟惜雨也不得不走得端行得正,生怕叫旁观之人看清。
天降大雾,茫茫夜色中,佟惜雨孤零零走在街头,迷迷蒙蒙方圆几里内都看不清人。
似乎走岔了路,她隐隐约约听见不远处有辆马车踢踢踏踏地行来,跟重逢初遇冯砚修时的场景十分相像。
暗处有人,还不止几个。
佟惜雨停住脚步,满脸的肃杀之气。
若是从前,只她一人单打独斗确实没有掉头就跑来得明智;但此刻她知道身后有护着的暗卫,便想着怎么也要搏一下。
“我先走一步,你们断后。”
对着空茫下令,佟惜雨精准地抽出腿部的短刀,在死士惊马的那一刻先一步把车夫踹进车厢里,自己控着马凭蛮力冲开围剿的暗魅。
死士也不是傻的,见马车要跑,像黑色螳螂一样攀上了疾驰的车厢,亮出刀刃就往车厢内捅。
“我来,你去杀刺客!”
车厢内的车夫冒死出来,替代了佟惜雨握着缰绳的位置。
没心思赞叹这车夫的机灵,佟惜雨转身一跳,也攀上岌岌可危的车厢。她单手扶着一侧,往作乱的死士腿部狠狠地一刺一拔,趁他痛呼无力的时候将他淘汰出局。
在另一个死士要把车厢顶凿开时,佟惜雨将他揣进车厢,自己也跟着下去,手中的尖刃稳准狠地扎进那人的后背,再猛地一拔,血溅了她一身一脸。
看来是刺准了心脏,佟惜雨松了一口气,将那人翻过身,割了腋下的黑衣看见墨蝉印迹后,才把尸体踹出车厢。
“啊——”
她回身确认厢内人的身份时,却把那穿着绣有独科花的紫色官袍之人吓了一跳。
经历明娘一事,佟惜雨对血腥之事逐渐有了新的心得。
刀尖舔血的日子,向来都是你死我活。佟惜雨反击的时候没功夫去想什么恐惧仇怨,活下来后也更没有必要去后怕惭愧。
她淡定地用衣袖抹掉脸上的血斑,对面前这位瑟瑟发抖的三品大员一鞠:“刚刚情急,唐突了大人,在下惭愧。”
以卑微之态道歉,佟惜雨明只字不提自己拔刀相助的事,降低了那人的戒心。
“哪里的话,若非小友相帮,老夫今天晚上怕是回不了府。”那白胡子的大官倒也明事理,言谈举止中带着谦和,“小友也是朝中人?”
他显然是注意到了佟惜雨刚刚的行礼姿势,带着历经官场特有的气质。
佟惜雨也没隐瞒:“大人好眼力。在下佟惜雨,于秘书省充校书郎,今日探访故人忘了时间,方才走了夜路。”
“原来是兰台中人。”那人此刻没了紧张,聊起家常来,“芸阁清苦,但是个好去处。”
佟惜雨点头称是。
场面便冷了下来,车厢外也早没了厮杀的动静。佟惜雨在想如何脱身,老头突然道:“死士凶残,罪不可恕。佟校书今晚怕是要跟老夫去一趟御史台,做个见证。”
她自然不敢推辞。
马车一拐,在苍茫的雾气中找到方向,往皇宫西区一路狂奔。
壮阔宏伟的御史台隐在云雾缭绕里,佟惜雨搀扶着老头进了院内。在寥寥灯火中,正瞧见值班的官员夜食吃得正香。
“常御史?!”
见他们进来,那人吓了一跳,慌忙放了碗筷行礼。
原来,他就是鼎鼎大名的常御史,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佟惜雨眸光微漾,十分配合地写了供词。
但她没把自己的暗卫写进去,只说了撞见两拨人马,一波是墨蝉组织残余,一波身份不明。
“倒像是相府的风格。”常御史看了供词,想到最近的刺杀案,“冯相被刺杀重伤,暗夜派人追踪绞杀墨蝉之人很合理。”
佟惜雨顺着常御史的思路往下捋:“全铭强作为幕后主使已伏诛,墨蝉怎么还有胆刺杀朝中命官?”
常御史冷笑:“全铭强死了,有谁指挥得了墨蝉?不用想就知是全德清!他现在演都不演,恼羞成怒,怕老夫再参他一本,竟然痛下杀手!”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撸起袖子就要写折子,恨不得立刻面圣。
佟惜雨却觉得此事有异,按理说全德清作为众矢之的,定会低调行事,断不会冲动之下再派杀手。
但她粗略查了一下凶手,过她手的死士确实都是墨蝉的人。
因夜间视线有限,她也只能看到死士身上的大致纹样,难道有人冒充墨蝉挑起事端?
这即使要查,也在她能力之外。
佟惜雨熬了大夜,白天打着哈欠点卯时,不得不感叹这一夜值。
被她救下的常御史在朝中大参全德清,说到动情之处恨不能一头撞柱。女帝迫于无奈,只得顺应形势将全德清卸了官收进大理寺,听候发落。
时机已到。
又等了几日,佟惜雨将一摞的抗议文书呈给常御史。女帝见闻震怒,要大理寺严格审讯全德清。
计划成功,全德清就算出来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至于冯砚修,依旧没有清醒。
那晚之后,佟惜雨没有自讨没趣出现在相府的众人面前,而是从事一个新行当——暗卫。
隐在屋后,透过微小的瓦缝,她就能瞧到冯砚修的大致状况。
那晚梁煜青给林大夫的是治感染的良药,但似乎需要有规律地服用一段时间,才可彻底见效。
透过帷幔,她隐约看见床榻间的冯砚修蹙紧眉头。
她才不是担心冯砚修,只是怕没人跟宁亲王斗。
此刻无人,佟惜雨鬼使神差般又出现在正堂,看面前的人沉在一片梦魇中醒不过来。
夜凉如水,银色的月辉洒满园子。秋冬吹过,黄绿交错的芭蕉叶子轻轻摆动。
圆圆的石桌旁,一对文人夫妻相互依偎。在他们的旁边,站着一位十岁左右戴头巾的少年,他身穿蓝色长袍融入夜色当中,已经隐隐有父亲的文人气。
少年一面抬头望月,一面握着身上的玉坠,企图获得父母的注意:
“阿耶阿娘,快看,我的玉跟这月亮一样!”
文人模样的父亲紧拥着妻子,轻轻一笑并不上当:“为父倒觉得,月光皎皎人如玉。砚儿可是站乏了,坐下吃些甜饼吧。”
没有吸引到关注,少年失落地摇摇头,不再打扰父母的温存,撂下一句“我去找追言玩儿去”,就要跑。
文人的妻子终于抬头,眉眼如画,肖似当今圣上,只是骨子里有一股纯粹的通透,少了如今的锋芒毕露:
“玩累了早些回来。”
她话还没说完,少年已经跑出家门口,远远回她“知道啦”。
他完全能想象出,后面父亲安抚母亲的话:“好了,不看了,砚儿什么时候没有按时归家过。”
追言在自家院里正舞刀弄棒,跟他讨论完武功,说要成为侠肝义胆的英雄。
砚儿学着他的模样耍了几下手中的木剑,颇感兴趣,想着回去要演给母亲看。
待到大汗淋漓,月照中天,砚儿才意兴阑珊地停了玩闹。
他急匆匆跑回家,想要伸展拳脚,推门而入。却是月落日升,白昼突现,入目只见父亲刹那白了头,握着酒壶孤零零醉倒在石桌旁,满面凄凉。
见他进门,父亲狼狈起身,表情狰狞紧握他的肩膀,讽刺道:“砚儿这么努力,可是要当皇子?”
砚儿惊恐摇头:“我要像阿耶阿娘那般,当个教书先生。”
闻言,父亲挫败地跌坐在地,双手捂脸:“你阿娘她其实没死……只是不要我们了。”
砚儿却不认命,他上前想拉起父亲:“不会的!阿娘那么爱我们,我们去找她!”
但父亲却甩开他,倚着石桌侧过身,淡漠道:“她在京城有自己的家室,若是不嫌丢人,你就自己去找她吧。”
“怎么会?”
砚儿震惊之余还是决定自己去探个究竟。
去屋里收拾完行李,他想起自己的木剑落在追言那里,跑出去拿。
再进家门,只见刚刚的洒酒之处全是血痕,父亲死不瞑目地躺在那里。
“阿耶——”
冯砚修睁开眼,就瞧见佟惜雨放大的脸庞。
被他的突然清醒吓了一跳,佟惜雨忙退开一步,飞快朝门口大喊:“林大夫,相爷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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