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恨我是块木

　　她心中一紧，欲弯下腰，再拾起地上的剑。

　　怎料相欺指尖微动，那剑便受他控制，从晓琉璃手底下逃出去，重新扎回石壁上，纹丝不肯动了。

　　她转身，又想取其他的剑，却全都溜到相欺背后去了。

　　只剩下她与师兄，赤手空拳。

　　相欺笑得轻蔑，似乎是没再把她放在心上，转而将注意力挪回师长卿身上，道：

　　“呵，我还当你再不敢出现了。”他说着，忽又长叹一声，“我这记性......唉，早就记不清过去多少年了。十年，还是百年？”

　　“你可知我这么多年是如何度过的？这万仞山中寂寞无聊，我只好数着山中的每一把剑，千次，万次。”

　　“这一次，都是拜你所赐！”

　　他抬起手，五指摊开，掌心黑气汹涌，逐渐凝聚出一把长剑来。

　　剑身玄黑，剑柄被一条白布包裹住，与他蒙眼的形态一般无二。

　　相欺持剑，凭空挥斩，凌厉的剑气如风似雨，朝着两人袭来。

　　晓琉璃下意识想躲，却被身前的师长卿拉到身后。

　　剑气逼近他身前，如烟云般凭空消散了。

　　相欺冷笑一声，正欲开口，忽地一滞，脸上的表情沉下去。

　　“青丘，你躲什么？”

　　闻言，她下意识循着某个方向看过去，只见黑暗中闪过一缕青光，——果然是青丘。

　　对面的相欺像是意识到什么，复又看向晓琉璃，语气里透着几分怀疑：“这就是你选的......人？眼光还是这样差劲。”

　　晓琉璃茫然。

　　她光站在这儿，也要被贬上一句吗？

　　青丘从角落飞出，来到她身边，漂浮在半空中，轻轻摇晃剑身。

　　晓琉璃心念一动，伸手握住青丘，温润的触感带着点儿凉意，润透她手心。她不住垂眸一看，竟恍惚在剑身之中看见一片翠意。

　　相欺冷笑一声。

　　“当年你救了师长卿还不够，现在又要从我手里夺去第二个......是吗？

　　“青丘，我真真厌倦你这番惺惺作态，”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都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为了他们，灵力散尽，如今连个人形都没了。”

　　巨剑上的黑雾愈发浓重，如同一团沉重的死水，裹挟着无尽的不甘。

　　晓琉璃凝神，有一道温和的力量从剑中流向她肺腑，一时间耳清目明，竟能捕捉相欺一闪而过的身形。

　　“铛——”

　　一青一黑，两道剑气相接，碰撞而出汹涌的巨力，逼得晓琉璃连连后退，持剑的手臂微微颤抖。

　　相欺却稳稳停在原地。

　　他抬剑指向师长卿，道：“把不周拿出来，你同我打，赢了我便放过你们。”

　　而被剑指着眉心的那人，却只一默。

　　“我并未持剑。”

　　晓琉璃心中疑惑。说起来......她还从未见过师兄的剑，不知是何模样，她甚是好奇。

　　相欺先是一愣，随后嗤笑。不知怎的，这平静的一句话，竟激起他滔天的怒焰。

　　“呵，好一个未持剑......说，你把不周藏在哪里！为何这么多年，我从未感受到它？”

　　“还是说......你将它重塑了？折断了？又或者抹杀——”

　　他说到最后，身体都因愤怒而颤抖，再不敢说出最后一个猜想。

　　晓琉璃攥紧青丘，在剑气袭来的前一刻察觉危险，见师长卿还木在原地，止不住担忧：“师兄！”

　　她硬生生拽着人躲开了。

　　剑气落空，打在石壁上，凿出一个硕大的空洞，碎石滚落如雨坠，险些砸到两人身上。

　　“不必担心，他是冲我来的。有青丘护着，你不会有事。”

　　他虽落了满头灰，变成风尘仆仆老头一位，神色却无半分变化。

　　晓琉璃被灰尘呛得直咳嗽，泪眼朦胧间，她看见师长卿几步上前，赤手空拳与相欺缠斗在一起，相欺见状，手合拢一捏，让剑消散，也凭借肉身作战。

　　两人动作极快，实力相当，打得有来有回，不曾动用半分灵力，单单靠着蛮力行动。

　　师长卿一拳被挡下，当即将力换在左手，作掌横劈在相欺腰侧，只听闷哼一声，相欺受了这一下，也不甘示弱地抬腿向前踢去，在对方一尘不染的衣袍上留了只灰脚印。

　　晓琉璃看得眼花缭乱，抱着青丘，自言自语：“......好疼。”

　　她低头看向怀中灵剑，试探问道：“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青丘微颤。

　　“好聪明。”她由衷赞道。

　　她越看越是喜欢，手指抚摸剑柄，指尖顺着上方云纹游走。

　　“那......你愿意跟我走吗？同意就震一下，不愿就——”

　　“做梦！”

　　相欺怒斥，一时不慎，被师长卿踹翻在地，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向着晓琉璃的方向喝道：“你区区一个......哼！怎么配得上青丘？”

　　她闻言，心中不满，悄悄又把怀中剑搂紧了些。

　　青丘一震。

　　有人欢喜有人愁。

　　“你愿意跟我走？”

　　“青丘！你脑子犯糊涂了吗？你要走、你、你......你和不周都走了，只留下我一个，又要煎熬多少年？”

　　相欺大步流星，出现在晓琉璃身前，伸手就欲夺剑，被师长卿抬手挡下。

　　“你滚开！我看见你心里就来火，还有你，你也一样！”

　　晓琉璃撇开脸，才不搭理。

　　她也是有剑的猫了。

　　青丘再一震，通体氤氲淡淡的光晕，立马就让相欺哑声了。

　　两剑正以某种方式进行交流。

　　一旁的师长卿面色淡然，拍去身上的灰尘，看向晓琉璃，道：“我知晓你喜欢，但门中有规矩，内门弟子才有资格从门中取剑。”

　　在少女不情愿，带着丁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祈求目光中，他接着补充：“你只是外门弟子，不可。”

　　“可是......师兄。”她喜欢青丘。青丘也喜欢她。

　　很可惜，自己这位师兄是个不通猫情的，哪怕见她不愿，也只移开目光，看向青丘。

　　“你——”

　　“带它，走吧。”良久的沉默之后，相欺开口了。

　　他转过身，背对一人一猫一剑，再次重复：“带它走，我不拦你们。”

　　还没来得及雀跃，又听一人道：“不可。门中......”

　　“你个臭小子装什么高深？当年你不也是一样，违背门规带走不周，如今轮到别人，你倒想起来守规矩了？”

　　相欺把满心的火气都撒在师长卿身上，不等他回答，又一串连环地往外泼：“你要拦她，就把不周还回来，别把它藏着，不许我们相见！”

　　师长卿哑口无言。

　　晓琉璃竖起耳朵仔细听。

　　不周是师兄的剑吗？听起来渊源颇深......其中诸多往事啊。

　　等等，谁在叹气？

　　识海之中，悠悠一声轻叹，下一刻怀中的剑轻轻一震，脱手而出，横在另外两人中间，阻断了这场单方面的争吵。

　　青光依旧，却似乎有些黯淡了。

　　相欺赶忙住嘴，眉头拧着，喝道：“青丘！别说了，我不吵就是，你收着用灵力，如今......太少了。”

　　他握住青丘，扭头看来，抬手，递给晓琉璃。

　　她甫一接过剑，眼前景色迅速变幻，下一刻，两人已经出现在山脚下。

　　“滚远点，你们俩不许再来！”

　　耳边的怒骂声渐渐淡了。

　　她怔然，下意识抬头，向山洞的方向望去。

　　悠悠青山，无处可寻。

　　“也罢，”师长卿无奈叹道，“伸出手来。”

　　晓琉璃依言照做。

　　师长卿抬手，在她手心一点，一团赤红混杂着淡蓝的灵力浮出晓琉璃掌心，——那是她妖丹内的两种力量。

　　那团小小的灵力暴露在空气中，登时漫出......一股妖味儿。

　　晓琉璃心下一紧，抬眸望去，师长卿却像是没察觉异样一般，自顾自将灵力塞进了青丘里。

　　几乎是一瞬间，晓琉璃的识海中就出现了一团陌生的意识。

　　青光裹着青丘的剑灵，在她识海里飘飘悠悠，如同巡视领地一般，很快将自身的气息扩散到整个识海。

　　“你叫晓琉璃？”

　　一道轻灵的女声在耳边回荡。

　　“是我。青丘？”

　　女声轻笑，没有否认。

　　“现在我跟着你了，琉璃。早日变强，打倒师长卿，让我也当一回天才的灵剑，可好？”

　　“没问题。”晓琉璃当即应道。

　　师长卿扶额：“你不必说出来......青丘，不要特地往我这里传音。”

　　青丘低笑不语。

　　“你虽得了灵剑，但在成为内门弟子之前，勿要轻易使用，难免被有心人盯上，你可清楚？”

　　晓琉璃连连点头。

　　师长卿见状，也不再多说，手心一翻，木牌再度出现，抬脚欲跨出法阵。

　　“师兄，我们的任务完成了？”

　　青年脚步一顿。

　　晓琉璃怕他没听清，又重复一遍：“师兄，任务。”

　　师长卿转身回来，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说得模糊：“......忘记了。”

　　晓琉璃一时无言。

　　她望着青年再度向山里走去，背影端正，只不过步伐略显僵硬。

　　所谓“安抚”灵剑，不过是把那些到处乱飞的都给赶回洞里去，有青丘在，一道神识过去，没有哪柄剑敢不听话，全都赶羊似的躲回去了。

　　“好厉害。青丘是......这儿的，唔，族长吗？”

　　晓琉璃琢磨半天，才想出这样一个词来。

　　和阿娘一般管着满族的猫儿，应当也是族长吧！

　　师长卿手持木牌，这一回总算真正踏出法阵，头也不回道：

　　“它们三柄剑，是万仞山中资历最老的，也是最后几柄剑灵尚存的剑。”

　　晓琉璃了然点头，又问：“那师兄，你的剑呢？我还从未见你用过。”

　　师长卿步伐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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