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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叮铃。
沉闷的清心铃声响起,如同一只有力的大手,将他从恶鬼从横的地狱提溜出来,扔回人世间。
清心铃起了效。
方才常清血红的双眼,似是被邪祟所控。闭了闭眼,湿润了润干涸的眼球,再睁眼,至少恢复了正常的黑瞳,但那布满血丝的眼球,令人胆颤。
莫谦嘴唇微微发白,怒骂自己该死,怎的分了神。
倏然。
却见远处的常清,不知怎的浑身歇了力,耷拉着脑袋,往左边直直倒去。
见其即将重摔于地,莫谦当即滑跪过去,张手欲想接住。
但还是晚了一步,后脑勺磕到了石子,昏迷不醒。
莫谦懊悔的将其扶起,让他头枕着自个膝盖,不一会儿,大片的鲜红浸染了他的素色衣布,一白一红对比显著,愈发显得那小道长伤之极重。
他立马意识到,必须得给其立即止血,否则后果甚严重之。
可哪来止血布呢?
低头,瞧向自己穿的,破布,破裤,破衣。
不假思索的,用狠劲将其撕开,只听“嘶——”的一声。
原本破烂的衣裳,变成了一条条救命的长布。
一圈一圈,被裹在了常清的伤口处,动作细致入微,努力为着自己的过错而赎罪。
好了后,将其平稳侧放在地面之上,还怕他身子放在地上不舒坦,将外衣脱下,垫在下面。
一切完毕,莫谦双手合十,跪在前面,像在跪拜佛祖神相般,嘴里虔诚许着愿:
“小道长啊,小道长你可千万别出事儿啊,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别死了。”
对面的常清依旧一副,安然入睡的模样,犹如入定。
吓得让莫谦不由得伸出右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温热的。
呼。他轻出一口气。幸好没死。
唉......求神还不如求己呢。
晚风乍起,拂衣而过。
莫谦下意识拢了拢并不存在的外衣,凉风从破漏中钻进来,像是拿小刀割他的嫩白肌肤,甚疼之啊 。
他低头忘了眼衣摆,只见那本就粗糙得衣服,被他撕的衣衫褴褛的,比那天街边乞讨穿的还糟。
见状,咧嘴笑了一下,不知是在苦笑做乐,还是真觉着自个滑稽。
莫谦一屁股坐了下来,靠在伤者旁边,观察了他会儿发现还是在昏迷状态,也不敢随意移动其,便一直守在一旁。
他鼻尖有些红,似是风吹的。
疲惫,无力。这两个消极状态来回浸蚀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不由得抱膝而坐,手中仍捏着那个小玩偶,漫不经心地在膝头拨弄。
一会儿,拉拉她的小手,锻炼一下做个伸展运动。一会儿,给这小玩偶劈个叉。
忽然,一股彻骨寒意从背后袭来,他整个身躯猛地向前一扑,手中的玩偶一下子没拿稳,脱手掉了下去。
那玩偶坠地后,滚了几圈,正巧停在一道黑影脚边。
莫谦一低头,只见一双金丝绣成的鞋尖,在猩红嫁衣下微露。
那女子俯身捡起玩偶时,袖口微扬,不慎露出了长的骇人的指甲。甲上那抹赤色,红的发暗,似坠入了血海,浸入肺内的血水,浓稠到让人无法呼吸。
女子移步之时,本应随着摆动漏出脚脖,但,清风拂过,竟只撩起一片空荡的衣摆。
这!
这......女人没有双足。
惶恐之下,他身子一软,重重瘫坐于地,只得双手撑在身后。
只听耳边传来,一声女人的嘲笑。
“呵。”
“这般怕我,嗯?“带三分戏谑,七分挑弄。
他猛地抬首,冷汗浸透背脊,月光恰好照过“黑影”的熟悉脸庞,眉梢温婉,鼻尖一点痣,唇角噙着几分不羁的笑。
分明就是阿盈嘛!
莫谦松了口气,带着有些嗔怪的语气,道:“怎的吓我嘛。”
身着嫁衣的阿盈偏过头,头上流苏随之摇晃,凑到他近前,距离不足一拳,调侃挑眉道:“认出来了?那方才还躲什么?”
“我没躲啊,这是被吓得。”莫谦急忙辩解。
话音未落,从他身后却传来一道女子嗓音。
“才不是呢。” 语气软糯。
那声音......来自他身后。
所以,背......背后有人?
莫谦瞬间心头一紧,察觉到不对劲儿。
他脊背一僵。脖子一卡一卡地缓缓转过去,恰巧对上一双充满雾气的黑眸。
只见又一个阿盈飘在空中,身子伏在莫谦背上,双手扒拉着他的脖子,怪不得他方才有股胸闷窒息之感呢!
这个阿盈不似嫁衣装扮,反而一身素衣,显得其风露清愁。
这......到底哪个魂是哪个?
莫谦脑子有一点迷乱了。
他知晓阿盈有三魂离体,但不知此刻眼前,哪个是天魂,而哪个又为地魂?
嫁衣阿盈蹙眉看向莫谦身后:“你爬他背上作甚。”
莫谦看嫁衣阿盈语气有些凶,来者不善,想着调和一番。
结果呢,人家压根不理睬他。
“哼,关你何事。”回怼之后,素衣阿盈从他背后离开,霎时间如同寒冬消融,温暖如阳。
三个人的气氛正僵持不下时,被一声呼喊所破镜。
“快来,快来,他好像醒了。”这第三个声音是从常清身边传来,又又又一个阿盈显形了,她乖巧的蹲在常清那,手绞着衣带,状似不忍地望着渗血的伤口。
额啊。
痛苦的音节从喉咙呻吟出。
常清紧闭的双眼的纹路皱了皱,手掌扶着太阳穴,强撑坐起。混乱的意识并未完全苏醒,痛苦的晃了晃脑袋内的水液。
不情愿的打开双眼后。
却见,面前一人两鬼,如同赏猴般观赏自己,仿若连他身上每根毛发都要勘遍,直教他心底发紧。
这般瞅得他实在是不自在,有些发毛骚,不免手足无措。
常清摊手,无奈只好与她们,八眼相对,僵持半晌。
不过很快,常清便偏开了头。
这种你看着我,我望着你的境况,不知为何总会想到之前抱着阿盈的羞耻回忆。
笑靥柔绵的神情,在他思绪里反复浮现,始终无法淡去。
这不由得让他苍白如纸的脸色染上附有活人气息的一抹红。
但顷刻,常清便将这一“邪恶”想法强行轰出脑内。连带着,在心里阴地掌掴自个十七个巴掌。
他当即代入了阿父的角色,对着自个厉声痛斥道。
你、你怎能有如此下流心思。
汝乃一介道士,怎么可生出如此想法,清规戒律通通抛之脑后了吗?
何况人家阿盈姑娘早已……
这......不合适......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毕竟“情”这个字是说不清,也道不明的。
于是,他幻想自己被迫褪下外裤,拧着头皮,压爬在冰冷刺骨的横木椅上,紧啃下唇“享受”鞭刑。
一甩,荆棘狠狠钻入股肉,施刑者用尽九牛二虎之力将卡在上头的鞭子扯下,连带着体肤之肉一同撕扯烂了,霎时皮肉模糊、血亏淋漓,密密麻麻的三角倒刺挤满上面,状似虫卵,令人作呕。
似乎这样跪拜在暴力处刑之下,能让他的负罪之感,变淡些。
……
但过了一会后,他飞速压下这一情绪,正了正心神,局促难安地换了个新姿势、又换一个。
而后,常清不自然地开口打起哈哈,聊起别的。
强迫自己莫想莫想这些了,叉开话题,讨论起方才之事。
常清也不明白,方才怎会突然呕了个鲜血淋漓,晕了过去,反倒被阵法伤了自己。
按理讲,吐血晕倒这甚么事,该是阵法转到中间时才有的状况,不大会出现在收尾处。
此事,必定有异。
他凝神回想,前面过程并无差池,只是在剑指送魂这个阶段,感觉体内之炁好像有点走偏了,似往下头去了……
不过真炁本难以驾驭,施法中发生泄炁什么的,乱走乱飞,再正常不过。
他将此事儿原委说给他们听,只是某些事,自是未语。
而另一头。
常清呕血昏厥时,莫谦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既怕他受了重伤,也担心这唯一的寻妻之路,就此断绝。
万幸,他醒过来了。
莫谦不由得深疚起来,“都……都怪我……”
他声音干涩,几乎语无伦次,“要不是我……唉!你、你没事就好,阿盈也回来了,总算没出大事。”
接着开口安慰:“嗨,世事无常吗。人没事就行了,阿盈也都回来了嘛。”
常清淡笑点头。
他因着伤势过重,醒来还未来得及确认仪式成功与否。
得知三魂回来了,常清松了口气,还好,这样他的伤处也算并非毫无意义。
“既然,魂已经成功招来,那便一鼓作气结束仪式的最后一步吧。”常清徐徐道。
莫谦昂首应好,说罢站起身,转头四顾阿盈踪迹。
左顾,右盼,从胯.下伸头往后望。
依旧毫无所获。
莫谦蹙眉挠头,暗自思忖。
他奇怪,阿盈怎的老这么神出鬼没的。
无奈,只得扬声唤道:“阿盈!”
暗夜之中,陡然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那声音绝非生者所能发出,尖利得似要割坏耳膜,反倒像是……
……阿盈
最先是莫谦意识到不对劲,听到疑似挚爱之人的尖叫,便什么也不管不顾了。衣带松拉,急冲冲奔向声源处,跑时还被石头绊了一耿揪。
而后,才是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的常清道长,紧跟在后。
二人你手执剑,我撑起身。
一前一后,急遽往声源处赶去,淹没于漆黑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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