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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北原浅落半蹲在父亲身边,看着护士处理伤口。
突然,头上传来一阵抚摸。
“没事的,刚刚医生不是说了吗?运气好,只是擦伤。”
“擦伤也是枪伤啊!”北原浅落别过脸抹了抹眼泪。
笃笃——
病房门被敲响。
北原修司咽下宽慰的话语,转向门口:“请进。”
北原浅落跟着望去,她认不全,但应该是警视厅的高层官员。
“北原检事长,是我们安保工作没有做好,让您受惊了。”
“已经在紧急搜索枪手了,请您放心,很快会给您一个交代。”
枪手……
北原浅落紧咬嘴唇,耳侧在此时被轻拍了拍。
“浅落,你先回检察厅,我有些事需要处理。”
“好……”
北原浅落起身走出病房,脚步放得很轻。
眼眶再一次湿润,泪水如地下涌泉般汩汩流出。
耳畔的枪响一遍又一遍循环。
她忍不住抬手捂住耳朵,试图隔绝并不存在的枪声。
枪手,她知道枪手是谁。
为什么是他?
北原浅落取出手机,颤抖着拨通那人的电话号码。
电话里只有嘟声,一声,一声,直到传来温柔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为什么不接?
为什么不接?
北原浅落靠在墙角,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
她多么希望他能接起电话,用惯常的温和语气和她说,不是他。
只要他说,她会相信的。
可他没有,他连电话都不接……
第三个,他还是没接。
北原浅落抽噎着擦去泪水,这一次,泪水没有接续着流下,只在眼眶里打转。
连骗都不愿意骗她吗?
回到工位前,她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眼眶的红肿无法这么快消失,至少可以隐去泪痕。
看着镜中的自己,北原浅落深深吸了口气。
办公桌上,那束铃兰花赫然在目,只是和之前相比凌乱了许多,包装纸和花上都有灰黑色的脚印。
“伯父怎么样?没大碍吧?”九条玲子关切询问。
“没事,只是擦伤。”
“那太好了,真是吉人自有天相!”九条玲子松了口气,见北原浅落直直盯着那束花,连忙解释,“刚刚场面太乱了,你的花掉地上,不知道被谁踩到了,我想了想还是给你带上来了,还是有几朵好的。”
北原浅落从细小的花朵上掠过,而后抱着花走向垃圾桶:“已经这样了,没有留下的必要了,扔了吧。”
都扔了吧。
夕阳西下,天边被橙红的晚霞浸染。
北原浅落走出检察厅,最后一丝丝侥幸就此熄灭。
门口没有他的人影,停车场里也没有他的车影。
他没有来。
北原浅落睫毛轻颤,不甘心地再环视了一圈,依旧一无所获。
天边的红霞逐渐变得湿润模糊。
她到底还在期待什么?
射击?今天他已经开过枪了,当然不会来了。
北原浅落转头避人擦泪,余光看见清洁工拖着垃圾桶往后门去。
各色的垃圾之中,那束白色的铃兰花格外显眼。
“请等一下!”
北原浅落奔回大厅:“阿姨,请等一下!”
到了垃圾桶边,她又犹豫了,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那束已经谈不上好看的花。
“姑娘,你有事吗?”
北原浅落终于伸手,从花束里挑出几枝受到较轻破坏的小心握住。
“谢谢。”
她朝清洁工鞠躬,而后小心捏着花走出检察厅。
外面依然没有他的影子。
她走向自己的车。
在驾驶位,她最后一次拨了他的电话。
是第四次漫长的一分钟响铃。
天边,夕阳西沉,刺眼的光芒收敛,夜色蓄势待发。
伴随着电话的自动挂断,北原浅落转动方向盘,开往家的方向。
这出戏到此为止了。
从始至终,这只是场戏;多傻啊,从始至终,只有她深陷其中。
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好心答应他的。
他们不会再有瓜葛。
*
车内,烟雾缭绕。
电话铃声中,诸伏景光将烟送到嘴边吸了一口,目光落在马路对面检察厅内的女孩身上。
和中午一样,他任由电话在一旁响动,在这独特的背景音中接受尼古丁的麻痹。
铃声停止,他看着她的车驶出检察厅,逐渐远去。
她走了。
烟不知在何时燃尽,诸伏景光将烟蒂投入车内已满的烟灰缸。
她是该走了。
她不该再为他停留。
诸伏景光去摸一旁的烟盒,手指探入盒内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残留的灰烟从窗户缝隙中溜出,灰蒙蒙中,他想起了和北原浅落刚相处时她对他身上烟味的嫌弃。
不管是烟,还是别的,他都让她失望了。
那天晚上,灯光与星光之中,夜色与阴影之下,她那双灵动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中浓烈的情意不加掩饰。
——他迫使自己看着前方,没敢转头。
不知不觉间,这出戏脱离了掌控。
他收回拿烟的手,盯着后视镜中自己的眼睛,脱离掌控的不是戏,是她,还有他。
用这种方式斩断关系也好,以她的个性,绝对不会再想和他有交集。
她会回到从前的生活。
他也是。
*
念在旧情也好,或是顾虑着他的卧底身份,北原浅落没有向警方透露他的信息。
她问过父亲,他只说还在调查,以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让她不用担心;她也问过白鸟任三郎,对方的回复是这件案子现在归公安管,警视厅已经不跟进了。
之后,尽管牵扯到她爸,这件案件却如同积年旧案一般,尘封起来,再无消息。
北原浅落重新回到之前的生活,一个人,自由自在。
这中间,身边的人问起过他。
她会报以一笑,而后淡淡地说:“分手了。”
声音平淡得仿若一滴水滴入江河,连涟漪都不曾激起。
一般说到这,对方就不会再追问。
她妈例外。
“为什么?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北原理纱想起那晚,她进女儿房间的时候,恰好撞见两人在打电话。
闪烁的眼神,绯红的面颊,慌乱的动作,一切都表明北原浅落处在异性男女之间友好交往阶段。
“没为什么,”北原浅落的语气仍是淡淡的,“两个人在一起,哪有那么简单,妈,你说是吧?”
北原理纱面露忧色,终是没有再往下问。
再之后,身边人也不提起他了,大家心知肚明,那位已经成了过去式。
秋天也在此时进入末尾。
同样进入末尾的,还有那件林木秀夫的案子。
收到法院的终审判决书的时候,她才恍然发觉时间的流逝。
如她那时所愿,维持了一审判决,一天刑期都没少,她又胜诉了。
无来由地,她又想起了他。
那个不守信的骗子,那个不敢接电话的胆小鬼。
快要入冬,天黑得越发早了。
北原浅落拢了拢外套,在包里摸索着车钥匙。
忽地,她闻到了一缕烟味,藏于记忆中的久远的烟味。
如反射般,后颈隐隐作痛。
她深呼吸,努力不去在意这个味道,刚走出大楼没几步,她被叫住了。
“北原检事。”
她没理那个陌生的声音,尽管她认出了他的烟味。
“北原检事。”
那人跟了上来,伸手拦住她的去路。
北原浅落这才看向来人,和记忆中一样,黑色针织帽,长发,以及冷峻的面容,只是这次,除了冷峻,似乎还掺杂着几丝悲伤。
北原浅落别开眼不再看,往后退了一步:“这位先生,您有什么事吗?”
她察觉到对方幽深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徘徊。
“他让我给你带句话。”
她就知道和他有关,于是哼了一声,迈步朝侧面走了两步打算离开:“他怎么不自己来和我说?”
对方没有再伸手拦她,只是淡淡说:“他没法来了。”
北原浅落停下。
“他死了。”
如坠冰窖,全身的血液随着男人的话骤然降温。
“临死前,他让我给你带句话。”
“他让我和你说对不起,让你忘了他。”
“好了,话带到了,我走了。”
男人从她身边经过,带起她耳边的头发。
“等等!”
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北原浅落叫住了对方。
对方应声停下,但并不转身看她。
“他、他……”北原浅落嘴唇止不住颤抖,半晌说不出完整的话,“是什么时候……”
“北原检事,既然他让你忘了他,这种事还是别知道了。”
“我、我……”
男人稍稍偏头,喟叹的话随风而散。
“他的死,我很抱歉。”
对方脚步声渐远,北原浅落没去看他,呆呆立在原地。
眼前的一切不在眼中,耳边的一切不在耳中。
第一次,她的五感失灵。
“我会……”
她会吗?
北风呼啸而来,已僵住的手止不住颤抖。
他死了……
“我会的。”
不知站了多久,北原浅落走向自己的车,按下钥匙的开锁按钮后打上车门把手。
可是,车把手就像和她作对似的,不论她怎么用力都打不开。
她动作逐渐粗暴,不知试了多少次后,她把车钥匙往地上用力一抛。
正欲发作,一个声音响起:“北原检事,你在我车边上干嘛?”
“啊?”
北原浅落回过三分神,定睛扫视眼前的车,的确不是自己的。
“对、对不起……”
北原浅落冲同僚道歉,踉跄着跌跌撞撞走向扔在地上的钥匙,脚下一绊跌倒在地。
“北原检事……”
同僚欲扶,北原浅落摆手避开。
她攥住冰冷的钥匙,钥匙的纹路一道一道,清晰地镌刻在掌心。
顾不得狼狈,北原浅落左手撑地,挣扎着站起。
让她忘了他,说得真轻巧啊……
叠叠重影中,北原浅落眼前一黑,失力跌倒在地。
失去最后一丝意识前,眼泪终于从她眼角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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