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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莱斯嘉尔的首都依山傍水,山尖的雪水融化成涓涓溪流,汇成清澈而冰冷的圣河,横贯主城区。而后,下游回归清冷的河流将途经一座庙宇,相传,裹挟了一城繁华与污浊的圣河经此处后便会重归澄澈纯净,在这里形成一条肉眼可见的浑黄与清碧的分界线。
这座其貌不扬的庙宇,是向导惠拉德的住所。自帝国建立伊始,惠拉德便在此定居,逝世后,他长眠于庙宇后院的桃花林。世人在桃花树下立了块碑,称他为始祖大人。
这里的宁静最终被天才科学家佐尔瓦克打破。他瓦解皇室统治后,创建了向导首席团,将帝国统治权分予十二位凌驾于人类精神之上的首席向导。随后,他拆除庙宇、砍掉桃花林,在原址上建立了金碧辉煌的圣所,与城内严加看守的皇宫遥遥相望。
至此,圣河上那条浑黄和清碧的分界线也消失成为了历史。
“十二首席的继承者都是后代或转世,由家族内部定夺,外人绝不可插手。同时,首席团最大的禁忌就是相互间有矛盾纷争,然而有一例外,那便是始祖大人这一支系。
“佐尔瓦克在占据惠拉德的居所后,并未让他的后人和首席团同住于圣所,而是特意在沙漠深处的无人区建了一座殿堂,以拯救迷失旅人的灵魂为借口,将人安置于此处,其用意昭然若揭,然而一年后,殿堂所在地竟成了绿洲,始祖大人的后代全然不受这伎俩的影响。
“佐尔瓦克死后,始祖大人派系与其余十一首席井水不犯河水,暂时相安无事,直到……”妮塔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三年前,出了一件所有人讳莫如深的大事。具体发生了什么,唯有当事人才知道,而结局是始祖大人派系彻底覆灭,其曾经的存在被首席团通过洗脑,彻底从世人记忆中抹去,繁盛一时的绿洲化为了茫茫沙土——这便是如今的‘死亡禁地’。”
故事说完,基地里一片寂静,一时间无人言语。
过了好半天,格兰磕磕绊绊地开口道:“你的意思是……这只可爱的耳廓狐……是本不应该存在世上的始祖大人后裔?你确定没看花眼?”
“不可能有错。你不明白,”妮塔低声说道,“没有向导会涉足‘死亡禁地’,那无异于公然挑衅首席团!”
“抱歉,妮塔,我得打断你一下。”敖以寰缓缓开口,“很遗憾,这狐狸只是个半吊子的普通人,和你我无异,别给他安什么身份了。还有,你这些秘辛很有意思,但都忘到脑后吧,别再和任何人提起。”
“为什么?!”妮塔激烈地反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如果真的是始祖后裔复活了……”
“没有为什么,这是命令。”敖以寰的语气没有回转的余地。
妮塔不满地撅起嘴。
“呃……我想插一句嘴……”格兰甩了甩强健有力的尾巴,带着一丝困惑问道,“我确实不记得有什么始祖大人,但对这只小狐狸我突然有点模糊的印象……这不是头儿的恋人吗?”
?!
“你说什么……”
“真是的,一仔细想就头疼……”格兰用大爪子拍了拍脑袋,“总觉得以前头儿的身边就有这样一个身影,但好像比这只要更大一点……”
“妮塔!这是怎么回事?!”
“忘到脑后了。”妮塔噘着嘴。
“……对不起,我错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敖以寰火速道歉,“就想起这么一点点,好不好?”
“呵呵。”妮塔翻了个白眼,她已经习惯了头儿一遇到感情问题就没出息的样子,“当时你的名声可臭了,是‘把圣人拉下神坛的恶棍’,你偏要迎着民众的骂声办婚礼,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妮塔自觉失言,赶紧截住话头。其实每每想到队长被迫抹去了恋人的记忆,她都会一阵心痛。
“……具体的我、我也不清楚啦!你自己挖掘去吧。但是!不要小看厄拉塞尼的威力,我还是会让格兰接你们撤离!”
深夜,敖以寰在沙发上辗转反侧。楚暃就躺在他的对面,长长的睫毛像蝶翼一样,随着呼吸有节律地翕动。
敖以寰很想立刻把他喊醒,问他有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可转念一想,这都是原主之间的事,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楚暃可是说过自己喜欢男人的!看到和男人结婚的回忆后,真的会毫无反应吗?话说回来,他到底暗恋的是谁……
楚暃不可能喜欢上自己,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大学时期,两人在校园论坛上很出名。总有人喜欢拍下他们相处的照片Po到网上,下面的跟帖就会编出一个个奇怪的小故事,每次他都看得津津有味。
然而当他有一天把贴子拿给楚暃看的时候,对方瞬间煞白的脸色让他终生难忘。
他一开始以为楚暃讨厌同性恋,所以再没提这些事,直到楚暃告诉他自己的性取向,他才意识到那是反感和他产生这样的关联。
敖以寰翻了个身,更睡不着了。
他仿佛又坐在食堂的餐桌前,看着自己的手机从楚暃的手中滑落,砸在桌面上,发出突兀的声响。
一只小狐狸跳到桌子上,好奇地用爪子挠手机屏幕。
“难道没人告诉你,不许随便侵入别人的思绪吗?”
他伸手去抓,然而松软的大尾巴从他的指缝溜了出去,小狐狸从食堂的窗户一跃而下。
“喂!你要在我的回忆里做什么……”
敖以寰紧跟着也从窗口跳下,落在一条脏兮兮的小路上。下水沟的恶臭翻涌上来,堆积成山的垃圾味混成一团。
他打量着陌生的环境,直到在道路尽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一个瘦瘦高高的人背着书包,穿着洗出了毛边但干干净净的校服。小狐狸趴在那人的肩头,舒服地闭着眼睛。
这是……高中时期的楚暃。
敖以寰一时难以抉择。显然,趁着楚暃本人昏迷偷窥他的记忆是不齿的行为,但小楚暃的诱惑力实在太大……再说了,这是他自己的精神体带的路,万一就是潜意识的意愿呢……
敖以寰一面不停地找借口,一面跟了上去。
小楚暃七拐八绕,进了一栋筒子楼。敖以寰不得不弯腰躲着头顶晾晒的湿衣服,从堆满杂物的夹缝中挤过,途中经过公用的厨房和厕所。他此刻仍维持着大学时期的模样,这矮小的空间对他来说太过逼仄了。
小楚暃走进了最里间的屋子。这里一眼就能望到头,称得上家具的只有一张餐桌,一张写字桌,两张床,两个木凳子,一个大衣柜,其他的全是纸箱纸盒堆放拼接出来的。
“妈,你怎么不开灯……家里怎么这么乱?”
一个头发凌乱的女人坐在餐桌旁,面容虽然沧桑,却仍能看出昔日的美人风骨。
她一声不吭地往桌上扔了几张照片。
“妈你怎么能翻我的抽屉?!”
敖以寰认出那上面都是自己。他是校篮球队的,也是新闻社团和摄影社团的常客,橱窗里挂完他们的作品后,这些报纸照片就堆在角落里等着当废品卖掉。
没想到小楚暃偷偷把照片都带回了家,还把报纸上的图片剪下来贴到本子上。
“你藏的都是些什么下流肮脏的东西?!”
“妈你胡说什么!这是我的同学!”小楚暃涨红了脸,伸手去遮那些照片。
然而女人一把夺过,当面撕得粉碎。
“恶心!!变态!!果然流淌着一样的血,连这也会遗传?!你是不是也要像那个老不死的一样,半夜溜出去找男人啊?!!”
“妈你在说什么啊?!”小楚暃嚎啕大哭。
女人眼里已没有了自己的孩子,只剩下仇恨刻印的残影,她抡起破烂的木凳子就向楚暃砸去,敖以寰下意识地冲上去挡在楚暃身前。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他睁开眼,自己仍在屋内,但场景发生了些许变化。
桌上摆两个缺了口的盘子,里面盛着不算丰盛的菜。楚暃和母亲面对面坐着,在昏暗的灯光下吃饭。
“妈,我拿到录取通知书了,医学院的。”楚暃淡淡地开口。明明只过了两年多,他的脸上已有了大人的成熟。
母亲嗤笑了一声。
“自己脑子都有病,还要当医生?先治治自己吧。”
楚暃丢下筷子,摔门就走。
“干什么去?!!回来!你这小畜生!”他的母亲追了上去。
敖以寰也跟到门边。推开门,后面是一间包厢,正对着窗外画一般繁华的夜景。桌上是丰盛的佳肴,旁边的手推车上摆着一瓶放在冰桶里的好酒,以及一束玫瑰花。
女人佝偻着背,扯着桌布把盘子全部掀翻了。服务生上来拦,她一把推开,抄起碗碟往楚暃身上砸。
“老李家那么好的闺女你给拒绝了,跑这里跟谁约会呢?!你说!你约的是谁?!!”
楚暃把吓坏了的年轻女孩拉到房间外,轻声说道,“跟你们经理说我会加钱赔,让他稍等一会儿过来,别报警。”
随后关上房门,靠在门上,罕见地点了根烟,掏出手机开始打字。
“今晚有点事,下次再请你。”
这句话敖以寰记忆犹新。那天是他的生日,农历七夕,楚暃说要请他吃饭,他还特地和同事倒了班,结果临了又说有事,把人当傻子耍。他气鼓鼓在家等着和楚暃好好吵一架,结果人家一夜未归,为此他单方面冷战了一周,这天也成为了他最糟糕的生日。
“你!要敢和那小子在一起,我就得绝症!不得好死!”女人恶狠狠地咒道。
楚暃吐了口烟,冷笑了一声:“妈,您硬朗得很,一定能撑得过去。”
接下来的场景敖以寰很熟悉,因为就是他开车送楚暃去的。不过那天楚暃一直让他在楼下等着,死活不让他进病房,他并没有跟楚暃的母亲碰面。
楚暃跪在母亲的病床前,握着那只干瘪的手,泣不成声。
“妈……我错了……对不起,妈……我这辈子绝不会跟他在一起的,你好起来行不行……拿我的命来换,好不好……求求您一定要好好的……”
一阵风携着满天花瓣拂过,他们又回到了大学校园,两人站在操场边的桃花林中。
楚暃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他错愕地回过身,看着敖以寰。
“这是哪儿……我在做梦吗?我在谁的记忆里?你的我的?不对,你不是死了吗……现在什么情况?”楚暃有点晕头转向。
敖以寰向前倾身,楚暃向后退了半步,靠在了树干上。
敖以寰继续探身,没放过他。两人的脸还是第一次离得那么近,敖以寰觉得那长长的睫毛都要扫到自己的脸颊上了。
“等!你……”
敖以寰吻了上去,堵住了他未出口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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