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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是遗泽,还是……强夺?”
灵脉,乃天地造化所钟,是滋养凡间名山大川灵气的根源,亦是修道之人筑基炼气的根本。
寻常灵脉多与大地母气相融,如朔川林溪一般与山川土地休戚与共,润泽万物。
然千年传承的修真世家,往往另辟蹊径——
他们以秘法寻得灵脉汇聚之地,布下玄奥结界,将方圆百里的灵气纳为己用,画地为牢,开宗立派。
辽东地处三界之东,北接巫蛊弥漫的北疆,南邻妖王盘踞的南荒。
这里千峰竞秀,万壑争流,云海间灵气如瀑,自古便是修真圣地。
千百年来,无数门派在此开枝散叶,流传至今,以青梧萧氏、月川晏氏、琅琊白氏三家最为鼎盛。
这三大家族不仅将辽东全境的青年才俊尽收麾下,更将势力延伸至北疆巫蛊之地与南荒妖域,百年间在辽东境内形成三足鼎立之势,气吞万里如云。
青梧萧氏雄踞的青梧山,乃辽东灵气最为充沛的洞天福地。
山间终年紫气缭绕,七十二峰皆以玉石为骨,灵泉为脉。
虽立派不过三百年,却坐拥修真界最丰富的功法秘籍——藏经阁内玉简千重,从上古禁术到当代心法无所不包;神兵阁中更有历代炼器宗师打造的灵器法宝,寒光映日,灵气逼人。
门中弟子皆可自由研习功法,择选神兵,故而天下修士莫不以拜入青梧为荣。
而最令修真界趋之若鹜的,当属青梧山顶那株得天地造化的黄金树。此树不开花,不结果,但常年枝繁叶茂,通体流转金色光晕,枝叶间流淌着肉眼可见的金色灵韵。
传闻在树下参悟一日,可抵寻常修士十年苦修,然黄金树虽妙,却需配合萧氏独门功法《青梧引诀》方能引灵入体。
千百年来,不知多少修士为得黄金树润泽而拜入山门,最终却因难以参透功法玄机,只能望树兴叹。
时值仲春,青梧山突然传下一道震动修真界的通告:
即日起广召天下能人异士进山讲经斗法,凡修道之人皆可参与。为期三月,出众者不仅可得珍稀法宝,更获在黄金树下参悟七日的机缘。
消息传出,四海哗然。要知往日青梧收徒,需经“闯三关、过五阵”的严苛考核,万人之中仅取其一,如今竟大开山门,不拘出身,实乃百年未有的盛举。
七日转瞬即逝,青梧山下已是人山人海。
但见云海中巍峨山门若隐若现,万丈石阶直通云霄,寻常人莫说登山,连看清山门都属不易。这尚未开始的考验,已让半数存着侥幸之心的修士望而却步。
晨钟响彻山谷时,但见一道金光自山顶倾泻而下,在云海间化作千级金阶——真正的考验,此刻方才开始。
*****
在那通往青梧山门的千级石阶上,人流如织,却各怀心事。
一位身着靛蓝道袍的修士凑近身旁默然登阶的白衣男子,搭话道:“唉,道友,你从哪儿来?”
“北境扶冥。”
“北境?好地方啊!我一直想去看看那雄踞极北之边的边陲六镇,传说……”话音未落,却见那白衣男子已拾阶而上,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
这蓝袍修士却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唉唉唉,道友等等我!”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听说这次萧氏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明面上是讲经斗法,实则是为了找一个人。”
白衣男子脚步蓦地一顿,眼底掠过一丝暗芒:“找什么人?”
这反应显然在那话痨修士的预料之中,他嘿嘿一笑,快步凑上前,与那人并肩而行,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道友可知那萧氏开宗之人萧自牧,惊才绝艳,傲视群雄,将萧氏一举推向辽东三大家之首,占据了这青梧山。但其实……”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吊足胃口,“这青梧山原本,另有一派。”
前方之人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
话痨修士得意地眯起眼,继续道:“据说那一派传承更为古老,修的也不是如今这般正统的道法,而是近乎于……巫蛊与自然精灵之道。萧祖师当年,据传是与那旧派有着极深的渊源,甚至有人说,是得了那旧派的遗泽,才开创了青梧萧氏的盛世。”
“遗泽?”并肩之人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是遗泽,还是……强夺?”
“哎哟!道友可慎言!”
话痨修士吓了一跳,紧张地四下张望,见周围云雾缭绕,其他修士都在奋力攀登,无人留意他们,才松了口气,讪笑道:“这等陈年旧事,真假难辨,谁知道呢?反正那旧派早已烟消云散,连名字都无人记得了。只是近来有传言说,那旧派并非彻底断绝,或许还有传人存世……而萧氏这次闹出这么大动静,明面上是讲经斗法,广纳贤才,暗地里,恐怕就是想借机找出这个‘余孽’。”
他说到“余孽”二字时,小心翼翼地瞟了身旁人一眼。只见对方兜帽下的侧脸线条冷硬,看不出什么情绪。
“为何是现在?”那人问。
“这就不清楚了,”话痨修士摊摊手,“或许是那传人最近有了什么动静,触碰了萧氏的某根神经?又或是萧氏内部推算到了什么?大宗门的心思,咱们这些散修哪里猜得透。”
他顿了顿,脸上又堆起那副自来熟的笑容:“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道友,一起吧?这次的聚会不简单,我就是看看热闹就走。万一……嘿嘿,万一真有什么风波,我俩互相也有个照应不是?在下金三钱,敢问道友如何称呼?”
并肩之人沉默了片刻,就在金三钱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一个清冷的名字飘入耳中:
“晏怀素。”
“怀素道友!”金三钱立刻从善如流,热情地唤道,“好名字!一看就是干大事的!咱们加快脚步,听说山门前的讲经道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去晚了可没好位置看热闹了!”
晏怀素没有再接话,只是默然加快了步伐。
云雾在他们身边流淌,青梧山的石阶仿佛直通云霄。
山风猎猎,吹动晏怀素的衣袍,也吹不散他眼底那一片深沉的晦暗。
青梧山,他终于回来了。
*****
二人轻松通过了山门考验。
沿着蜿蜒山径前往讲经道场的途中,但见青梧山上奇花遍野,灵草生辉,千年灵芝点缀石缝,万年古藤缠绕玉栏。云雾缭绕间,亭台楼阁若隐若现,处处彰显第一仙门的气派。
“啧啧啧,不愧是三大家之首,这般气象。”金三钱连连赞叹。
晏怀素始终面无表情,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心疼。
待到讲经道场时,此地已是人声鼎沸。白玉铺就的广阔道场上,数百修士或坐或立,低声交谈,略显嘈杂。晨光穿过云层,洒在道场中央的黄金树图腾上,映出一片朦胧金辉。
现任萧氏家主萧自牧不知为何未现身,只让二把手萧凛代为主持。萧凛一袭玄色长袍,身姿挺拔如松,立于台前,面容肃穆,声音沉稳地宣布论道会开始,却仍止不住台下众人对家主为何缺席的窃窃私语。
金三钱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身旁的晏怀素,下巴微扬,指向道场中几个气息格外浑厚、被众人隐隐围在中心的人物,压低声音道:“瞧见没?那个背着门板似的阔剑的,是北境‘狂沙刀’罗烈,据说一刀能劈开沙暴;那边穿得花里胡哨、戴着银饰的婆娘,是南荒来的用蛊高手,人称‘彩蛛娘子’,惹不起惹不起……嘿,琅琊白氏和咱们月川晏氏的人也来了,看来家里长辈们也想看看萧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特意点了“月川晏氏”,语气自然,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目光却悄悄扫过晏怀素。
只见晏怀素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在那位代表月川晏氏前来的、气度雍容的族叔目光扫过这边时,他几不可察地侧了侧身,将自己半掩在金三钱身后。
金三钱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并未点破。
萧氏二把手萧凛主持大会,言辞得体,气场强大,但家主萧自牧的缺席,依旧在不少有心人心中留下了疑问。几位萧氏长老与来客论道,妙语连珠,道韵盎然,氛围看似祥和,却透着一股例行公事的沉闷。
“没劲,”金三钱咂咂嘴,“尽是些车轱辘话,真正的干货一点没漏。你看那边几个,听不下去了,直接走了。”
果然,有少数性子急或眼力高的修士,已然察觉到此番“论道”流于表面,悄无声息地退场了。第一日的论道结束后,千余人的队伍已然筛去一小部分,剩余者被萧氏弟子引往山中临时安排的居所。
金三钱和晏怀素被分到了一处名为“枫迟晚”的客舍。客舍位于半山腰,被大片红枫环绕,环境清幽,此时正值傍晚,霞光映照,枫叶流丹,静美异常。
“啧啧,不愧是老大,连给临时客人住的地方都这么讲究。”金三钱一进小院就东摸摸西看看,对院中的石桌石凳和角落里的几株灵植评头论足。
晏怀素则沉默地走进分给他的那间屋子,推开窗,正对着窗外如火如荼的枫林。夕阳的余晖为他清冷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暖色,却也照出了他眼底那一抹化不开的、与这静谧美景格格不入的复杂情绪——
那不仅仅是心疼,更深的,是一种压抑着的、仿佛触及旧伤的沉郁。
金三钱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站在窗前的背影,终于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语气带着几分难得的认真:“怀素兄,这青梧山的一草一木,你……很熟悉吧?”
晏怀素身体微微一僵,没有回头。
金三钱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下去,声音轻得像是在叹息:“我金三钱别的不行,就是鼻子灵,眼睛毒。你一路上看那些花草的眼神,可不像是第一次见的惊艳。还有你看那萧凛时,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攥紧的拳头,指节都白了。”
他顿了顿,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悠悠地道:“你说,萧家这么大张旗鼓,真是为了找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旧派余孽’?还是说……他们感觉到了什么?比如,当年应该彻底消失的什么东西,或者……人,又回来了?”
窗外,一阵山风吹过,枫叶簌簌作响,如血浪翻涌。
晏怀素终于缓缓转过身,看向金三钱,那双总是没什么波澜的眼睛里,此刻仿佛有暗流在涌动。
他第一次,真正地、认真地审视着这个看似话痨不着调的同屋。
“你到底是什么人?”晏怀素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警惕。
金三钱咧嘴一笑,又恢复了那副没正形的样子,举起水杯示意:“我?一个想看看热闹,顺便……或许能交个朋友的散修罢了。放心,我这张嘴,该紧的时候,比谁都紧。”
夜幕渐渐降临,笼罩了枫迟晚,也笼罩了整个看似平静,却暗流汹涌的青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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