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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下 风与星的路
那晚,阿雅用剩下的鱼骨和椰枣,熬了一锅淡得几乎没味道的汤。她没多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那些珍珠,仿佛从那点点微光里,看见了命运的另一面。
她告诉戴溪,村子南方五日脚程外,沙贝城边上有个定期开市的交易场,叫南岸集市。那里热闹非凡,来自沙国、莫国,甚至更远地方的商人都会聚在那里。
戴溪知道,那大概是她唯一能卖掉珍珠的地方。
“如果我真能把这些珠子卖出去,”她诚恳地说,“我们对半分——你和克达拿一半。”
阿雅摇了摇头:“是你找到它们,也磨出了它们的光。那些珠子,理应都是你的。”
“我能做到这一步,是因为你救了我,又收留了我。”戴溪认真地回答,“你该拿一半。”
阿雅沉默片刻,目光在火光里渐渐变得坚定。
她可以就这样平淡地过下去,可克达不该如此。那孩子该有更好的未来,不应像他父亲那样,靠力气与海搏命,最后葬身浪下、尸骨无存。
也许,这是她一生中唯一能改变命运的机会。
她必须抓住它——哪怕要倾尽所有。
第二天清晨,阿雅打开了家中那个她几乎从不碰的陶罐。罐里只有几十枚干枣、一块用布包着的贝壳饰品,以及一些铜钱。她沉默片刻,又解下头巾上那枚唯一还闪着光的银别针。
“这些加起来,也许够你路上的花费。”她轻声说道。
“你愿意……把这些都给我?”戴溪怔了一下。
阿雅抬起头,语气平静而笃定:“我出嫁前,跟父亲走过一趟去南岸集市的路。我记得每一口井,每一棵树。”
她取来一片大棕榈叶和炭笔,边回忆边描画——“从这里出村后往南走,过了三个沙丘有块裂岩,再往西,会遇到一棵三岔树。看见那棵树,就能望见市集升起的烟火。”
戴溪注视着她的手。那瘦弱的指节稳而有力,每一笔都清晰准确,几乎像在绘制一张军用地图。
她默默记下路线,随后伸手抱住阿雅,声音低得近乎呢喃:“我会带着钱回来。”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未透过棕叶屋顶,戴溪已将干粮、水袋、珍珠和地图一一包好,背在身上。
阿雅送她到村口,一言不发。直到她迈出第一步,才低声叮嘱:“日头升得快,早些走。”
克达抱住她的腿,恋恋不舍。他让戴溪弯下腰,在她的脸上用力亲了一下,然后小大人般认真地说:“你要早点回家来啊。”
——家?
若这世上还有“家”这回事,那她大概就是在这对母子身上重新找回来的。
戴溪那颗习惯了孤独与冷静的心,被这孩子一点一滴地融化得一塌糊涂。
沙子凉中带着湿意,她一步步踏出村界。
她伸手摸了摸胸口的项链,坠子在指尖滚动,银质的触感冰凉。
她缓缓拧开坠子,里面那张小小的照片,边角已被时间磨得发白。照片上的女人,眉眼温柔,怀中抱着一个婴儿——那是她。
戴溪凝望着那张笑脸,久久不语。
她早已不记得母亲的声音,只记得这张笑容。
小时候在孤儿院被欺负时,长大后在考研、考博的无数个夜晚,她都靠着这张照片撑过来。
如今,她要独自踏入未知的南岸集市,去赌自己的未来。
她轻声道:“妈妈,我会继续走下去。”
她将照片轻轻合上,坠子落回衣襟下,贴在心口。
那一点温度在胸口化开,像海风的余息,带着微咸的暖意。
脚下的路,是一段段依着阿雅记忆拼起的线索——沙丘间的风痕、裂开的岩壁、枝枯的三岔树。
日头初升时,沙丘的阴影像沉默的兽群,匍匐在地表。
风还未醒,整片金黄色的沙海静得出奇,只能听见脚步碾过沙粒的细响。
远处的地平线像被火烙过的丝线,将天空与大地生生割开。
随着太阳升高,金色转为刺眼的白,热浪在空气中翻滚,像无形的火舌舔舐着皮肤。
脚下的沙子滚烫,远方地面浮着扭曲的幻影。
偶尔有几棵骆驼刺倔强地扎根沙中,叶片蜷成针,守着最后一丝水分。
黄昏一到,一切又柔和起来。
风从沙丘背后吹来,卷走白日的余热。
夕阳洒在沙面上,如同撒下金粉,整片世界成了一张柔软的金绒毯。
骆驼蹄印延伸向远方,消失在无声的寂静里。
夜幕缓缓降临,沙漠的热气被风一点点带走,天地清凉如水。
抬头望去,星星亮得近乎不真实——它们仿佛悬在手掌上方,只要伸出指尖,就能触到那银色的光。
星光洒在沙丘上,像无数细碎的珍珠,沿着地势缓缓闪烁流淌。
戴溪仰望着夜空,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奇异的平静。
那些星星让她想起阿雅和克达——那对在昏暗屋檐下为她煮汤、为她画地图的母子;也想起母亲照片里温暖的笑容。
那笑、那光,都在无声地陪她前行。
地图极准——或者说,阿雅的记忆,准确得惊人。
第五天日落前,她爬上一座高坡,一股淡淡的炊烟味扑面而来。
远处,阳光在帐篷与石屋之间闪烁,一排排低矮的市集铺展开去,像一块散落在沙中的花布。
南岸集市,到了。
她摸了摸胸口那个藏着珍珠的小袋子,眼神在夕阳下变得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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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节我写了很久,希望读者能感受到沙漠的广阔。
下一章,戴溪将踏入南岸集市——新的风暴即将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