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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探
酒过三巡,几杯暖酒下肚,加上满桌佳肴,屋内的气氛渐渐活络起来。炭火噼啪,窗外隐约传来别家的鞭炮声,仿佛几天前那场血腥的厮杀真的只是一场遥远的噩梦。月绯似乎有些喝多了,白皙的面颊染上绯红,话也越发多了起来。他转向江影,眼神带着点迷离:
“小影儿,你是不知道……我和阿云,可是打小就认识的。”他指了指慕倬云,语气带着追忆,“他家……嗯,反正就是那种规矩大过天的地方,闷也闷死了。他小时候就可会装样子了,明明心里蔫儿坏,表面上却比谁都正经。我就不同了,我娘是……是那边府里的舞姬,地位低微,我小时候没少受白眼,也就他,不嫌弃我,愿意带我玩儿。”他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随即又扬起笑容,“所以我们这交情,可是过命的!”
他又指了指雪涧:“还有雪涧这家伙,别看他现在冷冰冰的,当初可是阿云从人牙子手里救下来的,差点就被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了。要不是阿云,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雪涧闻言,只是垂眸看着手中的酒杯,默认了。
最后他指向正埋头苦吃的钱老三:“至于老钱,哈哈,这家伙当初就是个在赌坊门口放印子钱的,精得跟鬼似的,算盘打得噼啪响。也不知阿云用了什么法子,连哄带骗,哦不,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把他这尊‘财神’请来管这阁里的账,生生把他这贪钱的毛病扳过来大半!”
江影安静地听着,小口抿着杯中的清茶。她感觉到月绯看似醉话连篇,实则有意无意地在向她透露这些人的背景,带着点试探的意味。她放下酒杯,迎着月绯“你呢?”的探究目光,平静地开口,声音在温暖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我父母早亡,小时候在市井流浪,吃过百家饭。”她省略了被拐卖的细节,只道,“后来年纪稍长,便自己想法子攒了些钱,听说京都机会多,就来了这里,想开个酒馆,安稳度日。”
她说得极其简略,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但“市井流浪”、“吃过百家饭”这几个字背后蕴含的艰辛,却让在座几人都沉默了一瞬。尤其是月绯,他联想到她平日超乎年龄的沉稳、对金钱的清醒认知,以及那日点醒他时对“活着”的执念,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涩的涟漪。
“小影儿……”月绯带着醉意,声音软了下来,忽然伸出手,一把握住了江影放在桌边的手。他的手温热,甚至有些烫人,与江影微凉的指尖形成对比。“以后有我们在,断不会再让你受那些苦了!哥哥我定会护着你……”他语气腻人,带着青楼里惯有的调调,却又掺杂了几分真情实感,他力气很大江影试着抽了抽手却没抽动。
注意到江影的不自然,他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轻响,慕倬云的筷子不轻不重地敲在了他手背上,力道恰到好处地让他吃痛松手。
“好好说话。”慕倬云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月绯讪讪地收回手,揉了揉手背,嘟囔道:“我这不是心疼小影儿嘛……”不过被他这么一打岔,刚才因江影身世而带来的那点沉重气氛,倒是冲淡了不少。
众人又东拉西扯了一会儿,不知怎么,月绯的话题又跳到了那晚的刺杀上,继而提到了被江影所救的李铭。
“说起来,那京兆府少尹家的公子,第二日还派人送了份厚礼到阁里,说是感谢那晚的‘庇护’和……和小影儿的救命之恩呢。”月绯状似无意地说道,眼神却留意着江影的反应。
江影正低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粒,闻言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哦?那位李公子……他常来你们阁里吗?那晚看他,似乎有些……手忙脚乱。”
她问得轻描淡写,甚至带着点对客人笨拙的客观评价,很快又转移了话题,说起了窗外的雪好像下大了。
但她这看似不经意的打听,以及那瞬间细微的停顿,却没有逃过月绯那双洞察人心的眼睛。他心中微微一动,觉得江影对这李铭的关注,似乎超出了对一个普通被救者的范畴。而且,他隐约感觉到,在主位上一直沉默饮酒的慕倬云,在江影问起李铭时,周身的气息似乎也微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不知道是不是他也察觉到了江影的不对劲。
月绯桃花眼微眯,看看神色如常的江影,心底的好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一圈圈地荡漾开来。这大年夜,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趣些。
新年过后,冰雪初融,酒馆恢复了往日的营生。然而月绯却对年夜饭上江影那瞬间的异样耿耿于怀。他左思右想,终究按捺不住那颗热衷于牵线搭桥或者说看热闹的心,琢磨出了一个主意。
这日午后,他先是寻了个由头,将李铭请到了【倾君阁】的雅间品茶。随后,他状似无意地溜达到对街,在帮江影搬酒坛时,“随口”提了一句:“唉,京兆府那位李公子今日过来了,说是多谢那晚的照顾,正巧东家不在,我倒不知如何招待才好……”
他说完便留意着江影的反应。果然,江影擦拭酒坛的动作微微一顿,虽未抬头,但那片刻的凝滞没有逃过月绯的眼睛。他心中暗笑,目的达到,便借口阁里有事,匆匆回去了。
一回到【倾君阁】,月绯立刻找到了慕倬云、雪涧和钱老三,挤眉弄眼地示意他们跟上。四人悄无声息地来到能看到李铭所在雅间,却不被房间内的人发现的地方。
不多时,便见江影的身影出现在廊下。她似乎有些犹豫,在雅间外徘徊了片刻,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轻轻叩响了门。
李铭见到江影,颇为惊喜,连忙将她请进屋,口中连连道谢:“原来是江姑娘!那晚多亏姑娘出手相助,在下一直想当面致谢!”
江影进了屋,却没有坐下。她站在那儿,目光落在李铭那张尚带几分少年稚气、此刻写满真诚感激的脸上。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沁出冷汗。她必须确认,必须亲口问清楚。
“李公子不必客气。”她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干涩一些,“那日……情势所迫。”她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听闻……公子家中,似乎在西南经营药材生意?”
李铭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是啊,家中的确有些产业在那边,主要是收购些山野珍奇,像‘金盏花’之类的。江姑娘对此感兴趣?”他语气轻松,带着一种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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