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侠侣

　　闲聊间长老悄然而至，左游不打算第一节课就开始当混子，连忙抬头坐正。
　　“他就是我师父。”吕放桃悄悄道。
　　左游认真望向台前人，分明看上去同普通中年男人无异，不似他想象中那般仙风道骨，竟是一派之长。
　　吕放桃也是不长记性，又忘了修道之人都耳聪目明，她的音量实在藏不住。谷辛弋直勾勾朝位于声音源头的他俩瞧来，目光漫不经心，却让两人同时回忆起被笑面虎老师支配的恐惧。
　　吕放桃乖巧僵笑一下，谷辛弋便也挪开视线，不出声提醒。
　　可最大的问题不出在掌门身上，实在是课程太过枯燥，对两个现代人来说，四书五经完全是语文课中的文言文课，一个时辰实在难熬。
　　好几次吕放桃都迷迷瞪瞪几乎要一头栽倒，还是因为台上人是自己师父才堪堪清醒。
　　左游倒没这么困，他早上便把灵蛋揣在袖中，这会儿一边神游天际一边捏在手里打圈，权当自娱自乐，渐渐地竟悟出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盘核桃来了。
　　他也暗暗观察了其他人反应，有一看便知在认真听课之人，也不乏看不出到底脑子里在想什么之徒。八人八态，谷辛弋居然也未苛责。
　　第二节课情况稍好些，那玄门百科宝典第一卷是讲的是锦朝建国史，当故事听也未尝不可。

　　这两节课没有额外习题，左游又松了口气，把书收拢收拢，一抬眼面前已密密麻麻站了一排人。其中一人道：“师弟，一起去食堂吃饭吧。”
　　同门师兄弟自然没有不应之理，左游和吕放桃一道起身。
　　像是之前没看到还有第二个人似的，那群人见吕放桃也有跟来之意都愣了一秒，一秒分明极短，却足够每个人都感受到空气中隐隐透出的那一股树叶被灼烧般的焦味，是那焦躁青春之暗流。
　　吕放桃依旧面无表情，左游却知道，若是没那么多人看着，她下一秒便要嘁出声来。
　　左游赶忙打个圆场：“各位师兄，我们俩是相熟的同乡，一道玩惯了，就不来打搅大家了。”
　　前面招呼他那人挠挠头，打着哈哈道：“没事儿，一起来吧，小师妹不要嫌弃我们这群男的才是。论年纪我可是各位的大师兄，当然要带领大家团结起来，咱们几个要一起把二十七科青栖门生的名声打出去啊！”
　　吕放桃淡淡一笑回应，其他人不知怎的好似被振奋，不好多触碰吕放桃，便都挤着左游出门，还产生些让旁人分不清这里是青栖道宗还是花果山的噪音。
　　大家在食堂纷纷介绍了自己：那位热心的大师兄叫郝昂，木水双灵根器修；之前左游被认成女生的是三师兄，叫柏审青，土灵根药修，话语有些胡乱，或许能和吕放桃聊得来。
　　有道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甚至有个人比左游还健谈，提问如流水，一顿饭下来左游差点没以为自己成明星，参加上鲁豫有约了。

　　社交实在耗费心力，饭后大家各自道别，左游跟吕放桃去了符修苑修行室中。
　　公案桌上满是各式符纸和阵法图，吕放桃这一摊狼藉往边上推了推，取出张符纸画起来。
　　左游挤过去想看，却被无情推开：“你离我远点，自己上一边孵蛋去。”
　　“别把人家说得跟母鸡一样啊，”左游幽怨道，“这些人也是很没绅士风度的，谁能想到他们真能把你跳过了。”
　　吕放桃讥讽扯起嘴角，道：“我说什么来着，这就是理科班女生现状，这一帮人里也就大师兄和三师兄还能相与一点吧。”
　　“下次我们不跟他们一起玩了，我们俩自己干自己的事。”
　　“新生不都喜欢混在一块，过不了几天他们就会自动分组了，都用不着我们主动疏远。”
　　吕放桃之话又一次正中靶心，没多久所有人都自然而然找到合得来之人，不再成群结队，与左吕二人关系仍足够融洽的也不过先前二人。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此时左游又生出些无关痛痒又实在好奇的蠢问题：“那郝昂也是我大师兄，段鞍也是我大师兄，照着算法大家岂不都有两个大师兄，这不乱了辈分？”
　　“我可没有，我只有一个大师姐。”吕放桃不屑一顾，“也没有不合理，横向和纵向，分类标准不一样而已。”
　　“那我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这俩人平时也凑不到一起去，各叫各的不是很简单。”
　　左游无言以对，只道：“好吧，你在画什么？”
　　“愚人牌，如何呢？”吕放桃恰好最后一笔收住，吹干墨迹，举起那符展示。
　　那画作实在太过潦草，无论是背景还是人物主题都只用寥寥几笔概括，没甚基本功的笔力实在可以称得上一念神魔。完全是那种挂在画展上会被疯狂解析，放在家里的桌上只会被客套说小朋友真有想法的作品。
　　先前只写字的抽签版塔罗尚在她舒适区里，画图居然磕掺如此。只怪他们高中屈指可数的美术课，都只讲理论知识不曾动笔，否则左游早便笑过一轮。
　　可眼下再笑怕不是要惹她炸毛，左游嘴角抽了抽，颤颤巍巍比个大拇指道：“抽象派。”
　　吕放桃嘴角向下，两眼却弯作道月牙，难得苍白道：“我这叫新人美好吗。”
　　见左游面上一言难尽，吕放桃岔开话题，问起左游的灵蛋。
　　左游如实将昨晚练习不顺之事道来，吕放桃听毕蹙眉道：“我昨天也试过，倒是成功运转了一周天，之后就累得不行直接睡着了。”
　　“你不修炼也都是直接睡着吧。”左游对吕放桃的睡眠质量早已心服口服，不愿多加臧否，只是苦道：“双灵根都这么难，那三灵根岂不是更难。”
　　“三灵根跟我们已经有本质区别了，你知道为什么吗，我悟出来了。”吕放桃突然换了副严肃表情，故弄玄虚道。
　　左游总疑心她这样便是没什么好话，可心中好奇却压不下，还是接话：“怎么说？”
　　吕放桃又拿张空白纸，蘸了墨画下五个围成一圈的圆圈，在各圈内写下五行，食指中指一翻，将毛笔笔另一段对着纸，讲解道：“五行中相邻两种属性相克。双灵根之人的两条灵根不一定会相邻，所以影响不大；但三灵根，百分百会有两条灵根相邻，甚至运气不好者三条都挨着，自身属性相克，修行当然困难。”
　　“哇，名师啊。”讲得实在鞭辟入里，左游顿时懂了。

　　“你们在聊什么啊？”一道温柔女声在头顶悠悠响起，左吕二人抬头望去，正是符修苑大师姐谈璧雨。
　　吕放桃对她腼腆一抿唇，左游却需起身作揖以示尊重。
　　“师弟不必多礼，叫我谈师姐就好。”谈璧雨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匣子，好奇道：“昨日便见你们一道，是原来认识吗？”
　　吕放桃简单介绍了左游，补充道：“我们俩是同乡。”
　　“很好啊，在异乡能有个伴，总不至于寂寞。我这里还有点首饰给三师妹，都是些不时新的款式了，别嫌弃。没想到左师弟会来，一时间也没什么给男子的东西……”
　　左游连忙推脱，毕竟谈璧雨不是他直系师姐，不好真拿她东西：“不用了谈师姐，我糙惯了哪需要什么首饰。”
　　谈璧雨也不多拉扯，挑了几支色调素丽的银钗插在吕放桃头上，上下打量一番，满意道：“真漂亮，你这年纪的姑娘就该打扮起来。”
　　吕放桃绽出个甜丝丝的笑来，她长相清冷，面部线条出落得有些伶仃，多加装点竟被称得脸色丰润起来，难掩二八少女的青春芳华。
　　不知怎的，左游却不合时宜地吃味起来，先前说好一起上街去，又被谈师姐抢先了去。
　　不过他有资格怨吗，自是不能的。他只有托腮沉默，安静看着两人欢笑。
　　谈璧雨突然掩唇打趣道：“左师弟怎么直勾勾盯着我们三师妹看。”
　　“啊？”左游猝不及防，被起哄却不是他想要的，只好无奈摆摆手，讨饶道“我也不能走神吧，师姐您可别引导了。”
　　“是啊师姐，他斗眼，看什么都这样。”吕放桃随意污蔑道。
　　“倒是我不是了，是我不该提。”谈璧雨清了清嗓子，突然正色起来，询问他们是否尝试过运功。
　　原来师姐还会关心课业吗，左游又想起他那位胖嘟嘟的混子大师兄，两眼一黑，有别人家的小孩这一说也就算了，怎么还有别人家的师姐呢？于是他连忙趁这时机，提起双灵根修炼速度一事。
　　谭璧雨沉吟片刻，缓缓道：“我也是天灵根，不太懂双灵根的阻碍。其实不一定是灵根的问题，修行通畅与否与诸多原因有关。”
　　“除灵根数量外，修炼门类亦有影响。其中体修最快，器修音修次之，符修居中，兽修略慢，药修最慢。”
　　“如今主流通识以为，若不论资质，以天灵根符修为基，着重修炼其中一根的双灵根符修者速度可达九成，两根并重则只有五成，兽修只有更慢。”
　　“所以师弟，你的修行知道恐怕不能操之过急。但也不必妄自菲薄，双灵根与三灵根之间天壤之别，三灵根体修只重其中一根，也不过三成速度，内门弟子无论如何都会是万里挑一的修炼天才。”
　　这解答叫左游欲哭无泪，不知是喜是悲，意思是他是天才里的蠢蛋呗。
　　他谢过谈璧雨，恰逢一门人过来寻她，道掌门召见。
　　谈璧雨离开后，左游朝吕放桃哼唧两声，见她忽然恶劣一笑：“大师姐的意思是，如果我是1，那你就是0.5偏0。”
　　左游愤然道：“……把主语说完整好吗，别这么恶俗好吗，是我们的修炼速度。”
　　吕放桃捧腹大笑，道：“放宽心，我有预感，你到时候孵出来的，肯定是类似于你之前养的小乌龟之类的生物，只有一只，你也只用专精一根灵根，还是0.9不到一点。”
　　左游其实冥冥之中也这么觉得，每每触摸到灵蛋光滑微凉的外壳，总有种躁动的羁绊感，仿佛真是他家扁扁要穿越时空而来，不过……
　　他最后还是弱弱道：“我还养了一只猫，只是一直养在家里，你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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