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引

　　杨旸没有回去反而寻了个无人的角落，他看了眼四周，没有人，他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悲悸，眼框渐渐红了起来，他颤抖着嘴唇强忍喉间的涩意，缓缓蹲下身体，呜咽声从指缝间传出。他那般骄傲的人若五感全失，该有多痛苦！多无助啊！若他那般痛苦的死去，他该有……有多疼！老天爷，你若是真的开眼，我愿用我十年寿命换他平安健康，十年不够二十年！二十年不够用我下半辈子！求求了，谁都可以！只要能让他恢复如初，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奇怪，杨旸怎么去这么久？莫非路上出了什么事？”华慕寒见杨旸久久不归，有些担忧。
　　“他看起来跟那小询大夫是故友，或许两人久别重逢相谈甚欢吧。”云清看着两人熟稔的样子，忽略到心里一闪而过的烦躁。他怎么不知道杨旸还认识这般俊美之人？看来他离开了五年，很多事情都变了。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变。
　　华慕寒看向徐知远，徐知远愣神，干巴巴的应和道“是啊，我这侄儿以往天南海北的跑，所以认识的人比较多，我也不是个个都知道的。”那意思摆明了别问我，我不清楚，也不知道。
　　正想着这人何时回来，就见杨旸踏进院门，待他走近，云清敏锐的发现杨旸的眼眶有些红，似乎是哭过了，喜极而泣？看来这人在他心里位置挺重要的。
　　“吃了吗？我们已经用过饭了，你若是没吃……”杨旸听到云清有些冷淡的声音紧抿着唇，他直直的盯着云清，若是旁人云清会觉得这人相当无理，不用他动手自会有人去处理，可这人是杨旸。
　　他以为是自己冷淡的声音令他感到不适，他放柔了声音道“你……”
　　徐知远见状明白这是有话要对人说，他忙打着哈哈，“云寒小师傅，你昨日说的那什么云啊雾的我很感兴趣，走走走，我们再去细谈一番。”
　　“可我……”华慕寒想说些什么就被徐知远连拖带拽的拉了出去。
　　刚一出门，徐知远便收回了手，他悠然的将手背在身后，“华公子，不如我们出去走走，说说话如何？”
　　见徐知远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想必云清他也知道是谁了。华慕寒将帷帽拿下，面带笑意“倒是让徐大人见笑了，我手无缚鸡之力，出门在外自然是要小心一些。”若是王老伯在此，见到华慕寒的脸，恐怕要捶胸顿足的说道自己怎么不再多生几个闺女。
　　“那就请吧。”华慕寒回头看了看院里，便莞尔道。
　　屋内的杨旸双手不自觉颤抖，云清轻轻叹了口气，痴儿啊。他抬手将帷帽拿下，五年不见，他容貌愈发昳丽，美而不娘。反而像个清冷俊美的贵公子。许是诵经念佛久了，他竟觉得行央散发着淡淡的光芒直直照耀在他的心尖。
　　“怎么？五年未见你不认得我了。”
　　认得的，怎么会不认得。你出现在我梦中千百次，是我心心念念的人，怎么可能会不认得？杨旸在内心大声吼道！
　　见杨旸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默了半刻，他坐到凳子上，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水，恢复了之前的声线，“坐下说吧。”见杨旸依旧不动，云清轻叹口气“你站着我跟你说话脖子疼。”
　　杨旸听到这话便静默的坐了下来。
　　“我是北境世子褚玟玦，字行央。”杨旸睫毛颤动，他之前想过，在京都找了那么久的人没有丝毫消息，又听闻皇帝命四方将领将儿子送入京城美其名曰享受荣华实则进京为质。原以为行央是那北境世子褚玟玦的侍卫，没想到竟是本人，也是像他这般人物怎么可能是个区区侍卫，亲耳听到他说他是北境世子，跟自己猜想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他既生气行央对他隐瞒身份，又气他入了京都却不知好好保护自己，竟让自己中了毒。“原来是世子殿下啊，早在京都就听说过世子殿下的‘美名’，您日日流连温柔乡，怎么天天诵经念佛也没消除自己的欲望，出个门还得有人陪着？”
　　褚玟玦没有机理会杨旸的暗讽，“我入京都实则为质，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到北境，我本以为此生与你不会再相见，我如今的身份，你同我交好没有益处。”
　　褚玟玦的字字句句如同利刃刺入了杨旸的心脏，刀刀见血，“好一个身份，你是北境世子，我只是个父母不详的野种，自然配不上跟你做朋友。”
　　褚玟玦皱眉，“你何必自轻自贱，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行央，你当真没有心，我……算了，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强求。”褚玟玦被杨旸的话说的心头一颤，心吗？怎么没有，只是如今他怎么敢有心。
　　“有些东西只能是我自己一人慢慢解决，谁也帮不了我，即使是你，也不行。”褚玟玦喝了一口茶水“说明白也好，我是北境世子，而你只是……身份不同立场不一，我们注定做不了朋友。”
　　杨旸端起褚玟玦为他倒的茶水一饮而尽后，他定定的看着褚玟玦，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将杯子放下，转身出了房门。
　　褚玟玦丝毫未动，他默默的将茶水添上，端着茶水轻轻的碰了下对面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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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大人，我们已经走到了村外，不知徐大人想同我说些什么？”华慕寒立在原地道。
　　“玉渊，你站在这里能看到什么？”
　　徐知远的一声“玉渊”令华慕寒震在原地，玉渊是他的字，是他的祖父亲自取的，华家是前朝臣，他幼时便显露其聪慧，祖父忧心便为他取了字为“玉渊”。便是让他将才华深藏不露于人前。他的字只有极少的人知道，徐知远不该知道。
　　“徐大人糊涂了，我是华慕寒。不是什么玉渊。”徐知远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带着一丝笑意，他背对着华慕寒，沉声道“说起来，你这字还是我取的。”徐知远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你不必惊讶，我与你祖父乃是忘年之交。”
　　“唉。”就在华老将军叹了不知多少气后，徐知远终于忍不住了，“你唉唉唉的叹什么气？福气都给你叹没了！”
　　华老将军一脸愁眉不展的模样，又接连叹了两声“诚明，你有所不知，我那儿子前些年给我生了个孙子。”徐知远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我知道，我还去吃了你孙子的满月酒。可是你那儿子又做什么糊涂事了？”华老将军摇头道“这倒没有，有我看着，他还不敢！”
　　“那你叹什么气？”
　　“我也不怕家丑不可外扬了，你是知道的，我那儿子一直不满他母亲给他定下的亲事，就连这孙子也是……唉，自从生下慕哥儿，他就不曾看过他，府中妾室那是一个接一个的迎进门，他母亲管不住他，我这为人父的哪有管儿子房中事的道理，舒怡是个好姑娘，是我们华家对不住她，她自生下慕哥儿便缠绵病榻，所以我便做主将慕哥儿养在身边，请了先生日日教导。可是我发现慕哥儿过于早慧，若是平常人家，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可我家那情况你是知道的，我本是前朝旧臣，又因我本就守着关西，得圣上惜才，所以圣上依旧让我做了这关西军的将军，我麾下将领大多都是圣上指派，华家处境本就如履薄冰，若家中出了天资聪慧的儿郎，怕是……”
　　徐知远认真听完后，他心下一番计较，“你说的这些我能理解，前朝君王昏聩无道，任用宦官以致民不聊生，是当今圣上推翻了前朝才有了如今百姓安居乐业，圣上用人不拘小节，心胸气度不凡，当是不会如你想的那般。”
　　华老将军点点头，“你说的这些我如何不知，当初那一战便是我故意为之，可你能保证将来的天子不会这般想吗？”
　　“这……”
　　“你我都不敢保证，将来的天子会如当今圣上一般，你看那北境的褚靖，他娶了长公主，生下一子，听闻他三岁熟读兵书，褚靖还准备将他放到军中历练，此子若能平安无事长大，将来必是一方霸主。如今圣上顾念同他的情谊，太子对长公主有濡慕之情，可当太子将来做了皇帝，你信不信，他会不会拿北境第一个开刀？”
　　徐知远思绪万千，“若真的如此，那北境将来岂非要乱了。”
　　“这应该不会，我曾见过太子，怎么说呢，他没有当今圣上的英武不凡，反而风度翩翩，我怕的是将来太子登基会全力打压武将。我老了，还能活几年？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慕哥儿。”
　　“算起来，自我调入大理寺后，已有十多年未曾见过你祖父了，他如今身子骨可好？”
　　“劳您惦记，我离家时祖父身子骨还算硬朗，自我来到京都也已有五年未见过祖父了。”徐知远有些惆怅道“你祖父当年一语成谶，当今皇上……不说这个。”
　　徐知远问向华慕寒，“你站在这里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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