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式无限流

　　赵铁鹰醒来时，天际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孙义还在厢房里昏睡，呼吸虽沉却还算平稳。

　　他悄声出门，二楼没有声音，看来店家也还没有起身。赵铁鹰系紧腰间的束带，将横刀插在背后最顺手的位置，又检查了一遍靴筒里的匕首。

　　今天他决定去林子深处看看，前两日只在近处转悠，收获实在可怜。

　　他从后厨走到大堂，木质地板在寂静中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赵铁鹰看到店家养的那只怪鸟正立在它常待着的栖架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赵铁鹰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面无表情地与它对视了一瞬，那鸟既不叫，也不动，唯有胸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他移开目光，自顾自地推门出去，将刚刚的异样感抛在脑后。

　　他没有走常走的山坡，而是选择了北面，他们来时的那片区域。这个方向更陡，林木也更密集。虬结的树根裸露在地表，像潜伏的怪蛇，裹着湿滑的苔藓。

　　林子里头的雾气比外面看起来更浓。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在一处潮湿的洼地边缘，他发现了目标，几串新鲜的蹄印，窄而深，前段尖细，分开的角度不大。

　　“像是獐子的……”赵铁鹰蹲下身，指尖虚虚拂过蹄印的边缘，泥土微微翻起，边缘清晰，从步幅和深度看，是只成年健壮的家伙。

　　他精神一振，循着足迹，再次潜入更深的林雾之中。

　　断断续续的足迹引着他绕过一片荆棘丛，穿过一条布满卵石的溪流，向着溪流下游的方向而去。他小心地选择稳固的石头落脚，避免滑倒或溅起太大的水花。

　　过了溪流，对岸的泥土更加湿润松软，獐子的足迹变得清晰起来，甚至能看出它偶尔停下啃食草叶的痕迹。

　　越来越近了。

　　“扑棱棱——”

　　左前方的密林中突然传出了一阵翅膀拍动的声音。赵铁鹰循声看去，却看到了一只熟悉的山禽。

　　“我记得好像是叫……七五？”赵铁鹰也有点不确定，毕竟山林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的鸟了，所以他试探性地喊了喊名字。

　　七五没有回应，只是像在茶馆那是一样，红色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赵铁鹰确定了，这就是茶馆里的怪鸟，可它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一路跟着他过来的？可是为什么要跟着他，又为什么现在出现在他的面前？

　　七五没管他陡然升起的警惕，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又将视线转向一旁的林子里。

　　赵铁鹰心中一动，想起之前和沈存野去检查尸体时的情形，这只鸟对血腥味很敏锐，甚至超过了自己。

　　林子里头……有什么东西？

　　他顺着它注视的方向，凝神望去。那是位于他原本追踪路线侧后方的一片坡地，林木稀疏一些，看起来并无异常。

　　赵铁鹰将刀握在手里，伏低身体，借着灌木和树干的遮掩，小心翼翼地朝那个方向摸过去。每次回头，他都能看见七五在不远处的枝头蹲着，依然目视前方。

　　见鬼了……赵铁鹰心中暗骂，这东西行事诡异，别真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靠近那片坡地，一股极其淡薄、却被山风偶尔送来的铁锈味，证实了他先前的猜测。

　　是血。

　　他在几棵树木的阴影缝隙里，发现了一小片被勾住的墨绿色粗布碎片。下方，是几处已经干涸的血迹。旁边的泥地上，脚印杂乱而深陷，带着拖拽的痕迹，延伸向西北方向更密的林子里。

　　赵铁鹰皱着眉蹲在血迹旁，血迹主要集中在一片被压倒的草丛附近，呈泼洒状，颜色暗红，混着些泥泞。旁边散落着不少灰褐色的粗硬鬃毛。

　　是野猪，而且是被放倒后，在这里进行过初步处理的。

　　他注意到，在血迹边缘，有一处特别的痕迹——一个清晰的靴跟印，旁边，深深地扎着半截被踩断、陷入泥里的箭杆，箭头已经不见了。

　　赵铁鹰拾起箭杆，手指拨动尾端的箭羽。箭羽用的是鹅翎，笔直而长，与箭杆平行，不是猎户们常用的把式。

　　“军用的……”赵铁鹰一下攥紧箭杆，表情阴晴不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明明这次……”

　　他的脑中瞬间闪过数个念头，但又被自己一一否决。不行，不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不管对面是不是来找他们的，都不能多待了。

　　赵铁鹰猛地抬起头，不远处的七五已经不见了踪影，显然，它引他过来就是为了让他注意到这些。

　　他不再迟疑，立刻俯身，将自己刚刚靠近和蹲守的痕迹尽可能抹去，尤其是脚印，又重新将那半截要命的箭杆插回原位。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沿原路返回，而选择了另一个植被更为茂密的方向，利用树木和岩石作为掩护，脚步轻捷而迅速地朝着茶馆方向迂回前进。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对方有多少人？装备如何？是否已经发现了茶馆？如果发现了，是监视，还是准备强攻？孙义的伤……还有那位深浅不知的“安姑娘”……

　　当他终于能看到茶馆那孤零零的轮廓时，并没有立刻靠近，而是伏在一处土坡后，仔细观察了片刻。院子里静悄悄的，与他离开时并无二致。

　　他悄然接近，敏捷地翻过栅栏，落地无声。随即，他不再掩饰行踪，快步穿过院子，一把推开了通往大堂的门。

　　大堂内，沈存野正站在柜台后，手里拿着一块粗布，正在擦拭桌面。闻声，她抬起头，脸上带着讶异，目光落在气息微促、裤脚沾满泥泞和草屑的赵铁鹰身上。

　　她的视线在他紧握的拳头和凝重的面色上短暂停留，最终迎上他锐利逼人的目光。

　　赵铁鹰反手将门关上，发出沉重的声响。他目光迅速扫过窗边栖架——那只鸟果然已经回来了。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但声音依旧带着压抑不住的紧迫：“店家，林子里头来人了。”

　　沈存野闻言也皱起眉，抬手招呼七五过来，揉了几把脑袋才开口问：“……多少人？冲什么来的？”

　　“没见到人，不清楚具体来路，但在北面林子里发现了刚留下的痕迹。他们猎了头野猪，用的是军中的箭，”赵铁鹰边说着边紧盯着她手边的七五，“店家养的鸟先发现，才引我过去的。”

　　“是吗？”沈存野看上去也有点意外，原先担忧的表情也缓和了一些，手上又开始不停摸起羽毛，“真是好孩子，好乖好乖。”

　　七五不耐烦地抖抖翅膀，对她的抚摸有些不满，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蹲在她手里。

　　“……安姑娘，我也大概能猜到您不是什么普通人，对于这些事，您当真不知情？”这还是赵铁鹰第一次这么称呼沈存野。

　　“您这话说得有趣，妾身能知道什么？连这些天的口粮都是靠您弄来的，妾身又能做什么？”沈存野收敛起脸上的表情，又晃晃七五，低着头和它说话，“对不对呀？”

　　“……安姑娘，既如此，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赵铁鹰深吸一口气，显然已经做好了决定，“想来您也发现了，我和我兄弟不是什么走镖的，如今麻烦上门，我们也不便多留，保重。”

　　说完，他抱拳一礼，转身便去了后院找孙义，完全不给沈存野再说话的时间。

　　“……真是雷厉风行。”沈存野边逗弄七五边和它咬耳朵说话。

　　七五跟着叹了口气：“真可惜，还以为我们钓着条大鱼了。不过嘛，他要是能活下来，咱也算和朝廷的人搭上线了，也不错。”

　　“这么确定？”

　　“就算不是也没关系嘛，反正咱也没给出去什么东西，要能从他身上挖出情报咱就是大赚，要是他死了，也不亏呀。”七五对此并不在意。

　　“话虽如此……”沈存野摸着下巴思量起来，“还是他们活着更好，而且，最好再给出些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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