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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火未灭,暗潮将至
暮色如浸墨绒布,沉沉压下,将京城的飞檐翘角晕染成深浅不一的剪影,连风都带着几分夜的清冽。
楚玥卿一身素色暗纹长裙,裙裾扫过青石板路时只掠起微不可察的风,她身形如夜隼般迅捷,足尖点地间已掠过数条街巷,一炷香的时辰未到,便立在了清风楼前。
这座南浔最负盛名的酒楼,华灯初上,琉璃灯火将雕花窗棂映得流光溢彩,往来宾客络绎不绝。
谁也想不到,这喧嚣繁华之地,竟是抚桑仙的联络据点——母亲一手创下的天下情报网,如今却成了她复仇路上的第一站。
楚玥卿抬眸,眼底映着楼中灯火,却淬着冰般的决绝,长睫轻颤,将那点翻涌的恨意掩了大半。
母亲的惨死,亲人的背叛,权力场的贪婪算计,都化作她眼底最烈的火,焚尽了过往的柔弱。
她收敛起周身的锋芒,缓步踏入楼中,晚风穿堂而过,拂起她的裙摆,也吹得她鬓边碎发轻扬,露出的眉眼间,是与十六七岁年纪不符的沉静与锐利。
寻了处无人的回廊,楚玥卿足尖轻点,身形如蝶般攀上二楼,刚至转角,便被一道挺拔的身影拦住。
灰衣护卫面无表情,手按腰间佩刀,语气冷硬如铁。
“楼上已被包场,请回。”
“我是楚玥卿。”
她声音清冽,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护卫神色骤变,原本紧绷的肩背瞬间放松,眼底掠过一丝凝重,侧身让开道路,语气转为平淡却恭敬。
“请随我来。”
狭长的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踏上去悄无声息。
护卫在最里侧的包厢前停下,指节轻叩门板,三声轻响,不疾不徐。
“进。”
包厢内传来一道温润如玉的男声,如春风拂过湖面,漾起浅浅涟漪。
楚玥卿推门而入,目光第一时间锁住了窗边主位上的年轻男子。
祁渊一身青色锦袍,衣料上绣着暗金色流云纹,低调中透着难掩的贵气,他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熏香,长发用玉簪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与线条柔和的下颌线。
烛光摇曳,将他的五官衬得愈发温润,一双眸子柔若秋水,正平静地望着她,无惊无喜,无探无究,只剩阅尽世事的淡然。
不过二十岁的年纪,便能成为抚桑仙的实际掌权者之一,这份能耐,楚玥卿早有耳闻。
她清楚,今日这场会面,绝非简单,而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目光扫过包厢内其余三人,楚玥卿眸色未动。
为首的中年男子面容刚毅,靠在廊柱上,下巴蓄着短须,眼神锐利如鹰,浑身透着久经沙场的悍气。
他身侧一人面色冷漠,双手抱胸,眉峰紧蹙,看向她的目光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视。
最右侧的年轻男子则显得有些局促,眼神闪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偶尔抬眼看向她,眼底藏着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
“楚小姐,请坐。”
祁渊率先开口,嗓音依旧柔和,听不出半分情绪。
楚玥卿挑眉,这声“楚小姐”,不远不近,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既未称她“少主”,也未直呼其名,显然是还未认可她的身份。
她并未客气,径直走到祁渊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动作从容不迫,裙摆落下时带着轻微的声响,周身的气场却瞬间铺开。
她抬眼迎上祁渊的目光,清澈的眼眸里淬着锋芒,如出鞘的利剑,毫无闪躲。
“想必祁渊长老清楚我今日前来的目的吧。”
祁渊笑了笑,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将手中的熏香放在桌上,拿起茶壶,沸水注入瓷杯,茶香袅袅升起,他推了一杯热茶到她面前,语气温和。
“不妨直言。”
“我母亲离开南浔之时,抚桑仙群龙无首,人心涣散。”
楚玥卿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字字掷地有声,“祁渊长老当时不过五六岁,却能稳住局面,让各位高层心悦诚服,在下佩服。”
“但今日前来,我的目的只有一个——让你们效忠于我,助我查明母亲死亡的真相。”
她向来不喜欢绕弯子,面对祁渊这样的人,试探与铺垫皆是多余,唯有开门见山,方能占据主动。
“放肆!”
左侧的冷漠男子猛地拍案而起,桌面震得茶杯微微晃动,他怒视着楚玥卿,语气凌厉。
“就凭你,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也配让我们效忠?”
楚玥卿并未动怒,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眼神清冷如霜,语气带着几分嘲弄。
“我不配,你配吗?”
屠沣脸色骤变,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竟如此狂妄,一时语塞,胸口剧烈起伏。
楚玥卿收回目光,继续说道,语气平静无波,却字字戳中要害。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我年纪尚小,能力不足,无法带领你们;更怕我会追究母亲的死因,让抚桑仙内乱不断,牵连无辜。”
她顿了顿,语气陡然加重,周身的寒意更甚。
“但你们要清楚,南浔与其他势力,早已对抚桑仙这块肥肉虎视眈眈。而我,能解决这一切。”
“口气真大。”屠沣咬牙切齿,“你凭什么能解决一切?”
祁渊端起面前的热茶,却并未饮用,只是轻轻转动着杯盏,杯中晃动的茶汤映着他模糊的眉眼,看不清情绪。
他抬眼看向楚玥卿,语气依旧温柔,却带着一丝审视。
“屠沣不得无理。楚小姐,抚桑仙并非儿戏,不是单凭一句话就能服众的。你凭什么认为,我们会认你这个主上?”
“就凭这个。”
楚玥卿抬手,从怀中摸出一枚墨玉令牌,轻轻放在桌上,令牌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包厢内格外刺耳。
“抚桑仙上下,见令牌如见主上。”
“令牌可以伪造,也可以偷窃。”
祁渊眼中带着笑意,语气却带着一丝质疑。
“你突然出现,仅凭一枚令牌,就想让我相信你?”
楚玥卿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脸上依旧平静无波。
“说得对,令牌不能证明一切,实力才能。”
她从袖中取出一本折子,放在桌上,缓缓推到祁渊面前。
“这是近三个月来,抚桑仙因浮生堂而丢失的三个情报据点的详细位置,以及泄露情报的内奸名单。”
祁渊心中一动,伸手拿起折子,缓缓翻开。越看,他的瞳孔便缩得越小,眉峰也渐渐拧紧。
这些皆是近期最棘手的麻烦,他派人追查了许久,都毫无实质性进展,而眼前这个少女,竟轻易拿出了如此详尽的证据,连许多他都未曾察觉的细节,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你怎么得到的?”
他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母亲留给我的,可不止是一枚令牌。”
楚玥卿淡淡一笑,眼底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眷恋。
“抚桑仙所有据点的分布图、核心成员的档案,以及几位身怀绝技、不问世事的高手。不然你以为,我是如何在商阳那个虎狼之地活下去的,又如何拥有这般本领?”
她眸色变得锐利起来。
“看来,当年隐藏我消息的人,不是你们,那便是幕后真凶。”
在这些人面前,示弱只会换来轻视,唯有展现出足够的实力,才能让他们正视自己。
祁渊仔细翻阅着折子,指尖微微收紧,纸上的字迹工整,信息详实,绝非伪造。
他抬起头,重新打量着楚玥卿,眼前的少女,眉眼间毫无青涩,只有超乎年龄的冷静与沉稳,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怯懦,反而透着一股迎难而上的硬气。
“就算你拿到了这些证据,也只能说明你有些手段。”
祁渊放下折子,语气依旧温柔,却多了几分郑重。
“抚桑仙需要的,是能运筹帷幄、统领全局的主上。你如何保证,你能带领抚桑仙走下去,甚至走得更好?”
“就凭我现在的身份——一个明面上绝对安全的主上。”
楚玥卿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强势。
“反之,若是你们不愿认我这个主上,我便毁了抚桑仙。我手中的一切,足以让你们万劫不复。想毁了抚桑仙的人不在少数,封殷、浮生堂,我与谁合作都可以。”
“我亦可与隐族封氏联手。毕竟,我与他们血脉相承,母亲亦与他们同出一脉。”
“他们对母亲之死心存怨怼,或许并非为了母亲本人,而是大族威信不容轻辱。”
“而你们身为母亲旧部,却对她的离世袖手旁观,这份漠视,恰是封氏出手的借口,他们必然愿出手相助。”
“我素来不信血脉能绑定情谊,筑牢同盟,但多一分助力,总好过孤立无援。”
“更何况,能得一个令世人闻风丧胆的组织的全部势力,这份诱惑,谁能抗拒?”
祁渊沉默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笃笃”的声响,在寂静的包厢内格外清晰,像是在权衡利弊。
屠沣脸色铁青,低头不语。
那个冷漠的男子眉头紧锁,眼神愈发凝重。
唯有最右侧的年轻男子,依旧安静地坐着,目光偶尔落在楚玥卿身上,带着一丝探究与不易察觉的同情。
楚玥卿捕捉到了这一点,心中微动。
他知道些什么?
“能力,不是说出来的,是做出来的。”
楚玥卿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打破了包厢内的沉寂。
“我知道,母亲的死,与抚桑仙高层一些人脱不了关系。我今日不追究,不是不敢,而是时机未到。”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祁渊,眼神坚定而冰冷。
“我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效忠我,帮我查清真相,日后我楚玥卿定不会亏待各位。”
“二,你们今日便可离去,但自此之后,你们不仅要面对各方势力的打压,还要提防我——一个可能会危及你们性命的敌人。”
“对付你们,或许会麻烦一些,废些时日,但我不在乎,我等得起。可你们,耗得起吗?”
“时局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这番话,软硬兼施,既点明了利害,又亮出了底牌。
包厢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
“楚小姐,你就不怕我们今日杀了你,一了百了?”
祁渊的语气带着一丝试探,眼底却没有半分杀意。
楚玥卿笑了笑,笑容清冷,带着几分孤绝。
“我既敢来,便不怕死。而且,你们真的愿意,舍弃一切,让抚桑仙毁于一旦?”
“可它是你母亲的心血。”
祁渊的声音低了几分。
“那又如何?”
楚玥卿眼神一厉,语气带着一丝疯狂的认真。
“我母亲已死,我此生唯一的执念,便是复仇。抚桑仙不过是身外之物,毁了便毁了,它怎会比我母亲的仇更重要?我,才是母亲在这世上留下的唯一遗物。”
祁渊沉默了,他看着楚玥卿眼中的认真与决绝,知道她没有开玩笑,她是真的不在乎抚桑仙的存亡。
这个少女,太过锋芒毕露,也太过孤注一掷,这样的人,要么能搅动风云,要么便会万劫不复。
主上当年对他有救命之恩,若不是主上,他早已死在乱军之中。
这些年来,他一直尽心尽力,将抚桑仙打理得井井有条,主上离世后,他也一直在暗中调查死因,可线索屡屡中断。
而他自己,也因年纪轻轻便手握重权,被不少人觊觎,暗箭难防。
楚玥卿的出现,像一道突如其来的利剑,打破了僵局。
楚玥卿的目光缓缓扫过四人,最后重新落在祁渊身上,四目相对的瞬间,祁渊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并未避开。
“楚小姐!”
祁渊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主上的离世,你认为,真是抚桑仙内部之人所为?”
“是。”
楚玥卿毫不犹豫地点头,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祁渊,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我说了,那个人,就在抚桑仙的高层之中。”
她打量着祁渊的侧脸,心中微动。
母亲被送往商阳时,祁渊不过十岁,四年前母亲去世,他也才十六岁,彼时权力尚未稳固,按理说,绝无能力策划这一切。
但人心难测,也不排除他暗中参与的可能,若是如此,此人的心机城府,便深不可测了。
“我今日前来,不是为了追究谁的责任,而是为了联手。”
楚玥卿的语气缓和了几分,却依旧坚定。
“母亲的仇,我要报,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祁渊沉默了许久,指尖的敲击声渐渐停下,他缓缓抬起头,眼底的犹豫终于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坚定。
“楚小姐!”
祁渊开口,声音多了几分郑重。
“我们可以认你为主上,但有两个条件。”
“请说。”
楚玥卿面上依旧平静,这样的结果,她早已意料之中。
“第一,你必须证明自己的能力,三月为期。”祁渊的目光锐利起来,“第二,在查清主上死因的过程中,不得滥杀无辜,若没有确凿证据,不能随意处置我们的人。”
“可以。”楚玥卿毫不犹豫地答应,“至于查案,我只追究真凶,绝不牵连无辜。”
祁渊点了点头,看向身边的三人。
“你们的意思呢?”
屠沣脸色铁青,却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
那个冷漠的男子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最右侧的年轻男子则连忙点头,语气恭敬。
“我听祁渊长老的。”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祁渊身上。
祁渊站起身,对着楚玥卿深深行了一礼,余下三人亦纷纷起身,恭敬行礼,齐声喊道。
“少主。”
楚玥卿缓缓抬手,声音清冽。
“起身吧。”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她要面对的,是抚桑仙内部的质疑与不服,是暗处敌人的阴谋诡计,还有母亲死亡真相背后,那可能更加残忍的秘密。
窗外,江风呼啸,卷起层层浪花,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发出沉闷的声响。
烛光下,楚玥卿与祁渊的身影交叠在一起,形成一道坚定的剪影。
祁渊将抚桑仙的运作模式、人脉关系、各个据点的分布、核心成员的底细,一一向楚玥卿说明,条理清晰,毫无保留。
“少主,可有不明之处?”
“并无。”
楚玥卿颔首,她自幼便跟着母亲学习这些,自然一点就通。
“少主果真聪慧。”
祁渊赞了一句,随即语气凝重起来。
“只是抚桑仙的一些老人,资历深厚,或许会对少主心存不满,还请少主多加留意。”
“无非是觉得我是女子,年纪太轻,不堪大任,难以服众。”
楚玥卿嗤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不屑。
“还有人受了别有用心之人的挑唆,认为我是为了夺权而来,根本不在乎母亲的死因。那又如何?我会用实力,让他们心甘情愿地臣服。”
祁渊深深地看着她,片刻后,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声音低沉。
“少主,这是我近期查到的一些线索。”
楚玥卿看了他一眼,拿起信打开,目光快速扫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嗤笑。
“隶王不过是被踢出来的替罪羊,狠辣无知的蠢货,不足挂齿。”
“那就让他成为丢入深渊中的一颗石子。”
“虽激起不了大浪,却可引起涟漪,或许能牵扯出幕后之人的蛛丝马迹。”
“就算幕后之人处理得再干净,也总会留下破绽。”
楚玥卿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嘴角却挂着和煦的笑,眼底却无半分暖意。
“暗中勾结外敌,图谋不轨,这罪名,足够他死好几次了。”
她抬眼看向祁渊,语气肯定。
“封殷怕是早已知晓此事,他要的,不过是有人给他递一把刀。我便做这把刀,把隶王谋逆的证据给我,我亲自交于封殷。”
“今日封殷给了我几个名单,借我些人手,我要去查清楚。”
“隶王,就当是这件事的敲门砖吧。”
她看向祁渊,眼神锐利,眸中带着威压。
“现在,试探结束了吗?”
屠沣还想反驳,却被祁渊抬手制止了。
祁渊深深地看着楚玥卿,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审视,还有一丝难以置信。
这个在商阳那个虎狼之地艰难求生的少女,竟有如此胆识和城府,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又是谁,一直隐藏着她的消息,让她得以平安长大,并有了今日的实力?
楚玥卿心中清楚,这只是第一步。
想要真正掌控抚桑仙,查清母亲的死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而祁渊这个态度微妙的人,或许会成为她此行最大的变数,可能是最得力的助力,亦可能是最棘手的对手。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个局促男子的眼神,楚玥卿心中疑窦丛生。
他知道些什么?
为何会对自己流露出同情?
他对母亲的死,是否知情?
那微妙态度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清风楼的赴约,看似圆满落幕,实则是楚玥卿复仇之路的真正开端。
接下来,她要面对的,是更加凶险的局面,是母亲死亡真相背后,那隐藏着的巨大而残忍的阴谋。
但她不会退缩,也不能退缩。母亲的仇,她必报。
那些伤害了母亲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从今夜起,她楚玥卿,要做那执掌风云、搅动棋局的主导者。
她必须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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