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扎夜未眠

　　肖崇意识进入到沈霁“乌托邦世界”里的那一刻，他掏出手机，时间依然是3月10日，也是沈霁开始昏睡不醒的那天。
　　不等肖崇下一步动作，徐迎焦急的声音通过【锁息印】传来，“你到底把我送到哪里来了，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
　　徐迎暴跳如雷，“我当初怎么不直接变成鬼啊，何至于现在还得满世界找罪受。”
　　肖崇一时无言，徐迎比他先一步进来，没想到却出了意料之外的岔子。
　　他一本正经的保证，“我尽快搞清楚，一定……坚持……住啊……”
　　而事情之所以会演变成现在这样，还要从几天前说起。
　　【三天前】
　　肖崇和徐迎从林舒家回来之后，就计划着利用徐迎的能力唤醒沈霁。
　　徐迎坐在柜台旁凝神屏气，尝试找回之前两次进入他人意识空间的状态，终于在三次之后败下阵来。
　　她魂体孱弱，像连续熬夜几晚的社畜，瘫软下来拿起自己泡着红枣枸杞的保温杯，“不行，进不去，感情这是被动技能，不能主动触发。”
　　“强大的能力总是难以驾驭。”肖崇叹口气，似是不再单单指望徐迎，他在旁边继续翻找着相关古籍内容，又在他的老式电脑上敲敲打打，试图找到其他方法。
　　“好歹总算有点眉目了！”下一刻他发出惊喜的呼喊声。“你先休养一下，我研究研究这个，改天再试。”
　　【一天前】
　　深夜，纸扎店内。
　　肖崇清出柜台边的空地，香灰和朱砂混合在地面上，结成繁复的“引灵图”。
　　徐迎站在阵中心，手里紧紧握着【锁息印】，肖崇划破指尖，将血滴在上面。
　　“如果这次能够成功，到时候我会通过【锁息印】定位到你，通过我的血，我会将自己的意识传送到你身边。”肖崇叮嘱好徐迎，接着问道，“你准备好了吗？”
　　“我准备好了。”徐迎干劲十足，随即又有些顾虑，她紧紧抓住肖崇的手郑重其事:“我们俩要进到镜灵的地盘里，我怕危险，你一定要在我进去之后赶紧进来，一定……”
　　“放心，你好进你先进，我随后就来。”肖崇双手搭在徐迎肩上，语气郑重。
　　二人依依惜别慷慨悲壮，表演型人格此时将做作的演技发挥到极致。
　　“等等，差点忘了，带上这个。”
　　肖崇恢复了正形，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旧照片，照片上是沈霁和她阿婆在菜市场门口的合照，沈霁笑容鲜活，一手拽着阿婆的衣角。
　　“我再说一遍，镜灵寄居于执念，她的幻境构建，也一定围绕着她最深的情感。你必须找到那个情感的锚点，引导她走出来。”
　　徐迎接过照片，盯了几秒。她总觉得少女阳光的笑容里藏着些许落寞。
　　“你已经说过好几次了，好。”她点头，长出一口气，似是在给自己打气，“我进去试试。”
　　肖崇立刻开始启动仪式。他将香炉点燃，铜铃挂在徐迎脖子上，那枚【锁息印】此刻被他激活，一道微弱光晕环绕在徐迎心口。
　　徐迎深吸了一口气，她闭上眼，“开始吧。”
　　香气缓缓升起，铜铃微微颤动。
　　黑猫走到她身边，蜷成一团，眼睛却睁着，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下一瞬，纸扎店的灯光突然一闪。
　　徐迎眼前一黑。
　　徐迎进入的那一刻，她本以为阵法成功后自己会顺利落入镜灵以沈霁记忆所构筑的空间，却没想到，迎接她的，是不着边际的黑暗。
　　眼前漆黑一片透不出丝毫光亮，无法呼吸的恐惧接踵而至，身体好像在不断下坠，徐迎伸出手，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想要抓住些什么。
　　“哈呼~”徐迎猛然睁开双眼，大口呼吸，眼前的世界早已不是纸扎店。
　　黑暗里，某个方向亮起一道光。
　　“操……”她喘着气跪在地上，抓起【锁息印】低吼，“肖崇你在哪？”
　　没反应。
　　“肖！崇！你听到没有！你把我送到哪了？啊！啊！啊！”
　　她不知道的是，肖崇的确通过【锁息印】的定位功能也成功进入沈霁的意识中。但是，两人却并没有看到对方的存在。
　　*
　　回到现在
　　显然，事情的发展方向超出了两人的预想。
　　肖崇一边安抚徐迎，一边他需要尽快找到沈霁。
　　他抬起眼，视线所及是一片温暖的校园——阳光透过梧桐叶，在干净的水泥地上映出细碎的光斑，远处传来同学们的笑声。
　　可那笑声里，却夹着一种不合时宜的得意。
　　几十米外，沈霁站在图书馆楼顶天台的边缘。
　　她的头发被风吹起，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日落，身体却摇摇欲坠。
　　肖崇来不及大喊，拔腿就奔向沈霁的方向。
　　下一秒，沈霁纵身而下。
　　“——沈霁！”
　　肖崇的呼喊声被风吞没。
　　他眼睁睁看着那具年轻的身体坠落在眼前，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躯体蔓延开来，他慢慢蹲下身子，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向她。
　　沈霁的脸在他的眼前慢慢放大，表情却是平静甚至幸福的。
　　肖崇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不等他反应，世界就定格在此刻。
　　从沈霁的脚尖开始，颜色一点点褪去，化作半空中无声的灰尘。
　　不止她——连人群、建筑物、天空，都在一寸一寸地溶解。
　　直到整个世界像沙砾般消散，陷入彻底的黑。
　　黑暗里，有细微的嗡鸣声传来——像磁带倒转的声音。
　　肖崇也随之慢慢失去意识。
　　……
　　与此同时，徐迎这里也不安稳，“肖崇，肖崇……”
　　在得不到回应后，她无奈沿着那道光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周围的黑暗里却传来小女孩嬉笑跑跳拍皮球的声音。
　　她警惕地向四周看去，视线却怎么也追不上黑暗里那道身影。
　　“呼——呼——让我死吧，肖崇那家伙也指望不上，现在只能靠我了。”徐迎此时心里只剩下害怕与担忧，还有一丝后悔。
　　不多时，前方终于不再只是黑漆漆的路，而是出现了一座建筑物轮廓，她顾不上多想，大踏步向着建筑物跑过去。
　　危险与否，她已然别无选择。
　　率先映入徐迎眼帘的，是一道未上锁的大铁门，如果她仔细观察过的话，就会发现这道铁门与阿婆家的一模一样。
　　她正想推开门进去，身后传来一道没有温度的声音，“大姐姐，你要跟我玩一场游戏吗？”
　　徐迎登时汗毛乍起，这种场景未免也太过诡异，哪家普通的小朋友会出现在这种鬼地方啊？
　　“垂死病中惊坐起”，徐迎第一反应不是转身回应，而是迅速推开大门向房间跑去，可惜，她怕是忘了自己来的是哪儿……
　　徐迎进入房间的那一刻，一道身影从她旁边经过，定睛一看，一个短发穿着邋遢的小女孩拍着皮球，像是拍累了，也不怕脏，她收起球抱在怀里就向前方的大铁门走去。
　　“这……怎么又是大铁门？我明明进到房间里来了的……”徐迎此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所有的一切都可能是随机产生的幻象。
　　她跟在小女孩后面，跟着踏过大铁门，小女孩将皮球扔到院子里，屋子里传来男女的吼叫声，她在门前站了片刻，直到隐藏好自己的情绪才敢进去。
　　屋子里，一男一女站在客厅中央，双方不甘示弱，指责声、谩骂声不绝于耳，倒霉的只有茶几上的杯具，以及不止是“旁观者”的小女孩……
　　她似是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只是平静的注视着这一切，之后径直走向另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徐迎想起她是见过的，这是沈霁的房间，墙上贴满的奖状的名字也证实了这一点。
　　小沈霁站在一面全身镜前，她注视了很久，随后轻车熟路的“钻”了进去，没错，是物理意义上的钻了进去。
　　徐迎震惊地看着这一切，她不明白她看到的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意思。
　　幻象？虚假的幻象？
　　但用不着她细想，下一秒，徐迎的魂体就像机械人偶般不受她的控制，接着，她就不知如何坐在了沙发上，她看到面前的镜子，小沈霁通过它“钻”了过来。
　　这宛如“贞子”的画面着实将她吓得不轻，“爸爸，妈妈，我回来了……”小沈霁站在她的面前吐出这句话。
　　而徐迎透过那面镜子，看到了刚刚客厅里吵架的男女。
　　又发现自己的脸变成了客厅里那个女人的脸，她的对面坐着一个她看不清脸的男人，可小沈霁叫他“爸爸”。
　　徐迎的手不受控制的夹起桌子上的菜放到小沈霁的碗里，又控制不住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她此时是个被操纵的机械傀儡，扮演着温柔慈母的形象，一举一动充满虚假又真实的温情……
　　小沈霁笑了，她笑的很开心，很满足，她在那边世界得不到的爱在这里得到了片刻的满足。
　　而那边也无人在意她的“消失”……
　　“再见，妈妈，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哦，一定……”说着，她又准备钻回去。
　　“你可以一直和我生活在一起吗？”徐迎发现自己不受控制机械的张口。
　　小沈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可是，那边的爸爸妈妈更加不幸……”她眼神里透露出不舍，不知道是舍不得那边还是这里，最终她仍是钻了过去。
　　“沈霁……”这一声带有怜惜的呼喊，是被动发出亦是徐迎自己的心声。
　　在小沈霁钻过镜子后，徐迎也是重新恢复了行动自由。
　　她瘫软倒地，自己刚刚是被镜灵控制的吗？就像猫在吃掉老鼠之前会先玩死它……
　　看到的一切真的都只是被设计好的假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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