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灭世魔头提出和离后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漫长，沈薇能清晰感觉到身后的人僵了一下。

　　她不敢回头看谢承玉的表情，屏住呼吸，紧张地咬着手指。

　　过了很久，他才平静地问：“为什么，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沈薇想摇头。

　　他那里都好，世上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沈薇相信，就算谢承玉是魔，也不是别人口中那个阴险狡诈，十恶不赦的魔头。

　　她唯一担心的，只有他对自己的感情。

　　沈薇想到，他们之间好像根本没有什么轰轰烈烈地经历过什么，一切都很顺理成章，也很平淡。

　　他们甚至没有吵过架。

　　谢承玉永远都是一副处事不惊的模样，对任何事的反应都是冷冷淡淡的。

　　若是有一天他腻了，不想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到那个时候，他会不会也杀了她呢。

　　沈薇不想死，更不想连累溪水村的村民。

　　她已经没办法再像从前那样，当做对一切都不知情了。

　　“没有，你很好，就是……”沈薇把头埋进被子里。

　　她不敢让他知道自己看见他杀了天曜宗的弟子。

　　沈薇并不确定，他到底对她有没有感情，是不是真的把她当做他的妻子。

　　万一被他知道自己看见了一切，会对她杀人灭口吗……

　　谢承玉的声音变得很小，小到她听不清。

　　“你喜欢上别人了？”

　　“不是这样的。”沈薇掀开被子，才发现谢承玉撑起身子，在盯着她看。

　　男人漆黑的眼眸冷淡沉静，冰凉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抚她的脸颊，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

　　谢承玉温声道：“不是？那为什么说这种话。”

　　沈薇噤声，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不敢激怒他。

　　沈薇心虚道：“我……”

　　谢承玉面无表情，良久，苦涩一笑。

　　“你都看见了，是吗？”

　　沈薇脑袋轰的一声，后背渗出冷汗。

　　她浑身僵硬，不敢回头看谢承玉的表情，心脏跳得很快。

　　沈薇下意识想要反驳，还未来得及开口。

　　谢承玉道：“我是魔。”

　　四目相对的瞬间，男人瞳孔变成暗红色，在幽深的黑暗中散发出森冷的可寒光。

　　他说，他是魔……

　　没有找理由狡辩，不再隐瞒，当着她的面，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在说一件寻常生活里的小事。

　　沈薇惊恐地缩进角落，小脸苍白。

　　她在怕他？

　　谢承玉浓黑的眉头皱起，伸出手想要触碰也被躲开。

　　沈薇声音颤抖道：“你是魔尊？”

　　谢承玉点头，眼神平静。

　　她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谢承玉眼睫微落，看懂了她的失望。

　　没有人不痛恨魔。

　　他的妻子也不例外……

　　从他离开圣境宫，来到她身边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想过隐瞒。

　　谢承玉明白，她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

　　到那个时候，她会怎么对他呢。

　　怨恨？嫌弃？还是和所有人一样，希望他去死。

　　他自己也不知道。

　　谢承玉很平静，无论什么结果，他都无所谓了。

　　沈薇仰起脸，不争气地憋着眼泪。

　　她的夫君是魔，她不可以跟魔在一起。

　　沈薇脑子很乱，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她只能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事。

　　“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她很累。

　　谢承玉默不作声。

　　沈薇紧紧攥着被子。

　　“睡吧。”谢承玉慢慢躺下，搂着她温声安抚。

　　他的力气很大，沈薇挣扎不了。

　　不一会儿，说话声停下来，谢承玉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沈薇的脸埋在他的胸膛上，闻着独属于他身上暖和清淡的兰香，眼皮颤了颤，意识逐渐模糊。

　　她做了一夜的梦。

　　翌日。

　　天刚蒙蒙亮，院子里响起说话声。

　　沈薇缓缓睁开眼睛。

　　淡金色曦光穿透晨雾照在窗前，温热的水汽从床边的一杯清茶上弥漫升腾。

　　茶香扑在鼻尖，温暖舒适。

　　她从床上坐起来，单薄的寝衣干净整洁，丝丝凉风吹来，有点冷。

　　昨晚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沈薇冷静下来。

　　谢承玉对她太温柔，温柔到沈薇总是没办法相信他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她甚至觉得，他并不会伤害她。

　　抿了口谢承玉为她倒的茶，沈薇笑自己，竟然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

　　沈薇穿好衣裳，走到院子里

　　谢承玉又出去了。

　　张若河来了一趟，不知道找他做什么。

　　沈薇没有多问，径直朝村外走去。

　　今天的风很冷，不一会儿，厚厚的云层遮住日光，天边响起一道沉闷的雷声。

　　沈薇迎着风，从那条荒芜的小路上经过。

　　弟子们的死讯暂时没有传出去。

　　天曜宗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薇找不到大师兄的尸体，只能跑到山上，从他留下的法器中，拿出他曾经用过的剑穗，寻一个隐秘处，立了衣冠冢。

　　楼阵坍塌时的力量足以碾碎一切，大师兄连一具完整的尸首都不会留下来。

　　沈薇跪下，在衣冠冢旁边做了个记号。

　　“大师兄，委屈你了，我会带你回家的。”

　　林中枝叶被风吹着飒飒作响，她冻得浑身冰凉。

　　沈薇坐在衣冠冢旁，待了许久，沉默地望着远处的溪水村。

　　祥云宗被灭。

　　大师兄惨死…

　　一幕幕画面在她眼前展开。

　　沈薇亲眼看见过，魔在人间做了那么多恶事。

　　她怎么可以和魔在一起。

　　系统说，只要她愿意接收任务，它就能带她逃离这里。

　　要离开谢承玉吗？

　　沈薇没有回应，她沿着蜿蜒的溪流一路下山。

　　正是快吃午饭的时辰，村中炊烟袅袅，平静祥和。

　　她与谢承玉住在这里一年多，他从未做过伤害村民的事。

　　他总是温和、耐心、对她永远包容。

　　魔很可怕，但是谢承玉不可怕。

　　*
　　回到家，谢承玉坐在院子里，黑衣黑发，周身散发着冷厉的气息，面无表情。

　　张若河送来几根木桩，村里每家每户都分到了。

　　谢承玉一大早跟着他去村里搬木头。

　　暴雨将至，村子里的房屋需要加固。

　　沈薇刚进门，谢承玉抬起眼眸，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刻意避开他的视线，低着头走进院子。

　　谢承玉默默垂下眼睫。

　　张若河笑着道：“薇薇妹子，你回来啦。”

　　沈薇心不在焉地跟他打招呼。

　　张若河站起身，拍拍谢承玉的肩膀：“你媳妇回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谢承玉抬起头，没说话。

　　张若河快步离开，小院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沈薇知道，只要他想，随时都能让自己和那些天曜宗的弟子一样，从这个世上毫无痕迹地消失。

　　她不再像从前那样，高兴地扑进他怀里撒娇。

　　沈薇很疏离地绕过他，抬脚往屋子里走。

　　熟悉的气息覆压下来，沈薇落入他温热的怀抱中。

　　谢承玉手指一点点握紧，眉头微微凝起，说道：“怎么？就这么讨厌我？现在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他胸膛与她紧紧相贴，气息吐在脖颈，温暖又熟悉。

　　她想远离他，又舍不得真的推开。

　　沈薇心情酸涩，耳根红得发烫。

　　谢承玉长睫低垂，意识到她没有反抗，唇角勾起：“再讨厌我，也不能不吃饭。”

　　他握住沈薇的手，走到在院里的小桌旁坐下，端出做好的饭菜。

　　沈薇紧抿着唇，盯着桌上的家常菜肴，有些不理解。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少女明亮的眼睛瞪得很圆，无辜可爱，谢承玉靠过来，挨得更近。

　　“离我远一点。”她一字一句道。

　　谢承玉轻笑：“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沈薇瞪他：“你是魔尊，我敢不跟你说话吗。”

　　说完，抬头瞥他一眼。

　　谢承玉神情没有异样，反而略有兴趣地挑眉：“看来你对圣境宫误会很深，我的名声有那么差吗？”

　　“你说呢。”

　　谢承玉盛了一碗汤，放在沈薇面前，拿起勺子，亲自喂她。

　　沈薇别开脑袋，不肯喝，不高兴地说道：“你骗我…我讨厌你。”

　　谢承玉手上动作一顿，眉眼垂了垂，低声说：“我没想过要骗你。”

　　他放下瓷碗，抱紧沈薇，眼神竟然有些委屈。

　　“我的姓名、来历、样貌，全都是真的，从与你相识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没有骗你。”

　　谢承玉握紧她柔软纤细的手，放在心口，他的心跳很慢，一下一下地在她手心震颤。

　　“我怕骗了你，你会讨厌我。”

　　沈薇耳根发红，又羞涩又难过，听到他的解释，心里竟然很高兴。

　　“可是，就算这样，你杀了我师兄，我怎么可以跟一个杀了我师兄的人在一起。”

　　“是他想要杀我。”谢承玉看着她：“难道我死了，你就不会伤心吗？”

　　“……”沈薇沉默。

　　谢承玉悠悠叹口气，解释道：“我是想杀了他，可他还活着。”

　　“什么？”沈薇先是一愣，眼睛瞬间亮起来。

　　谢承玉面色微冷。

　　她眉眼间流露笑意，娇滴滴问：“你说的是真的吗？是不是在哄我。”

　　“没有哄你。”谢承玉漫不经心移开话题：“现在可以原谅我了吗？”

　　沈薇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心里难免高兴，多日来阴霾沉重的心情变得轻松起来。

　　谢承玉重新端起汤碗。

　　沈薇轻哼，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坐到对面。

　　“我要吃饭了，不许说话。”

　　她不停往嘴里塞东西，先前的难过、纠结，如今被他搅乱地只剩郁闷。

　　沈薇咬牙，气他怎么可以这么云淡风轻。

　　他难道不明白，若是大师兄真的没死，过不了多久，天曜宗一定会联合修真界众仙门围剿他吗……

　　“难道我死了，你就不会伤心？”
　　如果谢承玉死了呢……

　　沈薇咬唇，内心如刀割。

　　*
　　吃完饭，沈薇搬出来一只小木箱。

　　箱子里装着地契银两，是她所有的家当。

　　既然要和离，家产得分清楚。

　　谢承玉并未说什么。

　　沈薇把东西一件件从小木箱里拿出来，认真分好。

　　她低着头道：“这些钱大部分都是你的，我都还给你，还有村里的几亩田，我们也分了吧，虽然我不知道你在不在乎这些东西，但是我们毕竟夫妻一场，我也不能让你吃亏，剩下的东西我们也分了吧……”

　　沈薇话音未落，砰的一声，盛水的磁瓯掉在地上，碎成几片。

　　谢承玉盯着地上的碎片，脸色冷得像冰。

　　沈薇想要出声提醒，谢承玉抬起眼眸，与她视线相碰。

　　沈薇第一次看到他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

　　过了许久，谢承玉才冷冷道：“还给我？”

　　沈薇咬唇，有些心虚。

　　谢承玉走到她身边，抬起沈薇的下巴，脸色冷沉。

　　他静静打量着她。

　　沈薇不住后退，却被他突然揽进怀里，动弹不得。

　　他的眼神很可怕，乌黑的眸子阴森冷戾。

　　谢承玉道：“你是认真的？”

　　沈薇赌气道：“当然是认真的，我昨晚就已经和你说了，要跟你和离，反正你可以回圣境宫，用不着陪我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

　　察觉到她不是开玩笑，谢承玉皱眉：“你觉得我和你在一起是在玩游戏？”

　　沈薇扭头，不说话。

　　谢承玉失笑：“你说说看，我有哪里让你觉得我不是真心的了？”

　　沈薇反问：“真心？”

　　她冷哼，声音变得很小，自顾自道：“和魔尊谈真心…我还没那么蠢。”

　　谢承玉盯着她左右飘忽的双眸，片刻后，说道：“既然你觉得我在陪你过家家，那么现在，我还没到腻的时候。”

　　他紧紧皱着眉头，心情不悦。

　　沈薇杏眼微怒，移开目光不说话。

　　谢承玉修长手指抚过她的脸颊，亲昵地在她耳畔问：“你有没有想过，若不是我的妻子，在我这里会是什么下场？”

　　“下场？”沈薇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脸色变得苍白。

　　谢承玉松开她，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屋檐下。

　　沈薇眼神惊恐：“你要杀我了吗？”

　　他会像对天曜宗的弟子那样，杀了她吗？

　　谢承玉拂了拂袖摆：“你是我的妻子，我为什么会杀你？。”

　　沈薇小心翼翼道：“如果我不是呢。”

　　谢承玉转身看向她，漆黑的眸子宛若一潭深水，冷静沉默。

　　沈薇问他：“你会杀了我吗？”

　　谢承玉没有回答，片刻后，点了点头。

　　沈薇站在冷风里，手心一片冰凉。

　　……
　　这两日，谢承玉没有出门。

　　溪水村家家户户都忙着基础房屋。

　　暴雨袭来时，常会引发山洪。

　　沈薇住的地方地势偏高，却也不能完全抵挡洪水。

　　今年许多地方发了水涝，淹了好几个村子。

　　村里商量，必要时，大家可能要搬出去一段时间，等到雨停了再回村。

　　谢承玉修补屋顶时，沈薇就坐在院子里，静静欣赏夕阳。

　　她有心事，不大爱说话了，总是不理谢承玉。

　　他隐隐能感觉到，他的妻子想要离开他。

　　谢承玉很少有这种感受，但他可以确定的是，自己的确心情不佳。

　　夜里，沈薇睡不着，躺在床上闭目凝神。

　　脑海中不断回忆那天与系统再次交谈的片段。

　　楼阵将谢承玉与外界隔绝，系统才有机会联系沈薇。

　　系统一遍遍告诉她，谢承玉是大反派，终有一天，他会毁灭修真界，杀光所有人。

　　到那个时候，人间大乱，这个世界也会随之崩塌，她再也不会有回家的机会。

　　沈薇很想回家，也很想让修真界的所有人活下来。

　　可她太弱小了。

　　凭她一个人的能力，不可能是魔的对手。

　　大师兄修为高强，尚且杀不了魔尊，更何况是自己。

　　再说了，沈薇一点都不想伤害谢承玉。

　　从前她不愿意成为炮灰替人死去，一直选择逃避，可是如今，谢承玉的安危，天曜宗弟子们的牺牲，经历了这么多，沈薇忽然觉得，她不可以再逃避了。

　　她要保护谢承玉，不可以看着他失去理智，覆灭仙门。

　　沈薇睁开眼睛，静静望着床帐。

　　谢承玉不在身边。

　　夜里，他以为沈薇已经睡着，起身出去了一趟，还没回来。

　　沈薇坐起身，屋子里空荡荡的，安静得可怕。

　　她沉思良久，深深吸了口气。

　　黑暗中，沈薇慢慢道：“…我愿意接受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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