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渡

　　11

　　蒋亦还在想前面他躲开的那个动作，越想越烦闷，那种情绪被人牵着走的感觉，实在难以言喻，他连玩了几局游戏，赢的快感也没能让他好受。
　　到后面直接失眠，他干脆不睡了，从房间出来，打算去抽支烟，却看见楼下客厅的灯还闪着微光，走近，才发现还有抱着膝盖坐在地板上的池彦。
　　这人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真在看动画片，反正电视里叽叽喳喳的嘈杂声，而他坐在那里显得既安静又可怜，光是个背影，立刻就能让蒋亦心脏发紧。

　　“回房间睡好吗？”蒋亦声音很轻，生怕吓到他了，即使池彦并没有睡着。
　　后者听到声音，抬头注视着眼前的蒋亦，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看透般深刻，静默了片刻，池彦才出声问：“你怎么下来了？”
　　“抽烟。”
　　池彦打了个哈欠，终于有些困意，他站起来接了一句，“不知道你还会抽烟呢。”
　　“大半夜为什么还坐在这儿？”蒋亦答非所问。
　　“夜晚很适合回忆过往，”池彦说着，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又莞尔一笑，“少抽烟，还有这动画片真的很催眠。”他像是没话找话，硬是多说了一句，很莫名。
　　蒋亦没有说话，他也不在意，转身摆手说：“晚安了。”
　　目送着他上楼后，蒋亦还是抽了烟，瘾一旦来了，就控制不住，有点报复性的意味。

　　清晨，阳光偷偷溜进房间，洒了一地，池彦比他早起，这会儿正认真地给画上色，秀气精致的脸，迎着光出现在他眼中，盯着池彦看，是种很冲击的视觉享受，麻痹神经。
　　作画的人感受到视线，转头对他笑着说了声：“早安。”
　　那比阳光还晃眼的笑容，瞬间扫清了他的雾霾，蒋亦原本还有点小生气，气他不远不近的距离，永远说不清道不明，而眼下发现，池彦真的完全掌控了他，一个笑容，就能抚平一切。

　　池彦忙着完稿，根本没时间吃饭，期间蒋亦喊了他一次，之后就没动静，等他把颜色全填好，抬头才看到旁边小桌子上放着吃的，他上手摸了一下，居然还是热的，也不知道蒋亦来来回回进来了多少次，自己一点没发觉。
　　他伸了个懒腰，连沾满颜料的衣服都没换，马上起身出去找蒋亦，这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没有细想。

　　镰仓的午后，阳光灿烂，街上有些许寂静，他们租的民宿靠海，风吹过来时，还能嗅到淡淡的咸味，这么好的天气，却始终让他觉得不真切，像是宿醉之后做的一场梦，醒来即濒死。
　　他往四周看了看，第一时间并没有见到蒋亦，池彦面色有些沉默，但没多想什么，只是很平静地站在原地，他习惯了等待，这是他最擅长的事，然而在下一秒他听到了远处蒋亦的声音，莫名就松了口气。

　　隔壁邻居奶奶的院子有块没铺草的地皮，昨天他刚来的那会就发现了，当时还纳闷是不是弄什么新潮，昨晚上，他又看到邻居奶奶站在那块地前，似乎是腿脚不方便，绕了一圈之后回屋了，而眼下蒋亦正弯着腰，拿着小铲子帮人松土，原来这是准备当小菜园的。
　　池彦笑了，突然就想起，之前他们第一次见面，在医院那会儿，蒋亦说的那些话，这人还真爱撒谎，分明就是心软得很，非不承认。
　　他站在看了很久，心里乱糟糟，也不知道从那里开始捋。
　　蒋亦弄完，抬头就看到池彦正站在原地等着自己，那种感觉很奇妙，雀跃中又带着不可置信。
　　他急匆匆地跟邻居奶奶告了别，之后飞快朝着池彦跑回来，微风吹乱了他的发丝，自信又张扬的蒋亦，真的很迷人。

　　晚上邻居奶奶，为了表达感谢，诚挚邀请他们一起共进晚餐，两人一开始是拒绝的，后面实在拗不过，就答应了。
　　邻居奶奶家很大，是那种很标准的日式装修风格，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温馨。
　　闲聊中，得知她的儿女都在外工作，不常回来，邻居奶奶平时无聊，只能找些事情打发时间，前段时间突发奇想打算种菜，结果弄一半，四肢越来越不灵活，今天要不是蒋亦，估计明年那块地都能长草了。
　　池彦扭头悄声对蒋亦说了句：“真厉害。”
　　蒋亦没说话，只是嘴角微微上扬。

　　一顿饭吃到后面，邻居奶奶跟池彦就像是老友相见，一度聊嗨了，蒋亦感叹他就是有这种哄人开心的本事，主要还源于他想不想。
　　蒋亦本来话就不多，跟生人聊不上两句，此刻就在一旁很安静地观察着他，能感觉到池彦今晚很不一样，格外活跃。
　　临近尾声，邻居奶奶拿出了她珍藏已久的葡萄酒，当作礼物送给了他们，并说很高兴认识了他们，这一定会是，她接下来日子里，每每想起，都觉得值得的事。

　　从邻居奶奶家离开，走回去的路上，池彦有些小感伤，以为伪装很好，实际漏洞百出，说实话，蒋亦有些嫉妒，似乎别人都能很轻易地得到池彦的失落，而他却不能。
　　“要返回吗？”蒋亦突然问。
　　池彦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后，摇头答道：“没必要。”过多的情感残留反而是件负担。
　　“为什么没必要？”蒋亦追问。
　　池彦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因为什么？”
　　“不是吗？”

　　池彦这次没有逃避问题：“有一点小难过，只是很多事该止步就要止步，这又算不了什么。”
　　“那跟我也是吗？”
　　对于蒋亦，他现在也不知道，总之思绪一片混乱，感觉每天都在规定自己，克制、瞒骗，总而言之唯有一点能确定的是，即将溃败，但他不承认，就能当作没有。
　　“你猜这瓶酒是几年的，猜对我请客。”
　　蒋亦无奈叹了口气，他真拿池彦没有任何办法，即使好多时候，恨不得霸王硬上弓，却又怕成为像他说的那样到此止步，蒋亦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这么有耐心，也甘愿被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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