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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香劫
关颂宜慌忙不迭握住云薇手臂,“公主,我是公子随从,仅此而已,两位皆为主子,可不能误会。”
云薇不可置信,将几人细谛几遍,“你是随从?我向白檀打听时,他们可说你至少两三百年修为,相貌也皆绝色,还以为......”
“实在唐突,千万别放在心上,这忙还可加灵石,不知,几位修士能否应下?”
“自然,看你如此爽朗的份上。”浮崖挥手将灵石收入囊中,反手扔给关颂宜。
浮崖拍去手上糕点渣,拂手置于云薇额前,良久,从中抽出几缕银丝,挥洒半空中。
“是这个吗?”他朝云薇得意挑眉。
云薇双眼闪烁,连连点头,眼前磷光浮动,虚空显像,正是她梦里场景,入梦时,迷朦空洞,眼下她真切看清楚了。
这个男人确实很熟悉,可想不起来。
关颂宜饶有兴致看向浮影,男人素净白衣,雾气环绕,身形消瘦,单薄得像一片悬于高空的枯叶,随时支撑不住。
男人背对,呈双膝跪地后坐姿态,肩膀斜靠,左边支撑物藏在白光中,瞥不见丝毫,只瞧见他猛烈颤抖的双肩,以及听见连续抽泣声。
确实如云薇言,男人万念俱灰,像死灰般风一吹便消散,他抚摸身旁倚靠,骨节分明的手是唯一能看见的。
是个年轻人。
哀嚎逐渐成呜咽,悲伤丝毫未减,男人顺滑躺地,抱膝蜷缩成团,指骨发白攥着衣料,透明泪水砸落,打在手背,浸入指缝。
关颂宜脸色沉寂,心口皱紧,虽不知他为何难过,止不住感同身受,她将冷茶一饮而尽,稍微平静。
符云昇撑起脸,视线挪到她身上,不禁腹诽:脸色如此惨白,这样也会被吓到?真是不断刷新他认知。
竟想取出她心,瞧瞧是何大小,怎会那般不禁吓。
浮影中男人哭到抽哽,喉咙嘶哑再发不出声,只保持蜷曲动作,一动未动。
画面结束时,白茫中落下成片小黑点,形状各异,密集覆在白衣上,远望去,像谁在衣裳上作了副顽趣水墨画。
银色磷光分散开,逐黯淡透明,全数消失。
浮崖双手相依,上行两指交,下行单指交,嘴里低声念诀,掌心残灵汇聚成团,转手向外推去。
轻微挪动的团状灵如水般浮动,再往后,没有更进一步,浮崖收起咧笑,调整呼吸连试几次,仍剩光团与四人大眼瞪小眼。
“怎会......灵君,我竟无法追溯,要不你试试?”
浮崖泄气收回手,悠然坐下后注意力又落回点心上。
符云昇凝视灵光良久,轻微抬掌,银斑汇成玻璃珠,漂浮掌心。他垂眼时屋内鸦雀无声,默等片刻,指尖向内收缩。
噗嗤脆响,灵球化作粉齑,飘在空中逐渐隐去。
他睁眼时嘴角带笑,“有点意思,我也无法追溯,不过这气息同塔中器灵一模一样,这梦是他塞给你的,至于为何,见到他便知。”
云薇点头,似懂非懂,心中疑惑太多,纠结半晌只问了最感兴趣的,“你是说妙缘塔?还是其他塔,里面真有器灵?”
符云昇摇头,“不算,有他残留气息,至于器灵,就在宫中,他用傀境隐藏极好,暂时未发现。”
云薇激动拍桌,“那十二皇子的病也是器灵所为?”
浮崖接过话头,“见过才好下定论,你说那禁地是何地,我觉得器灵有可能躲在那,你说呢,灵君。”
符云昇眨了眨眼,没确切回复。
关颂宜一听器灵,眼底悦动光芒,直挺脊背看向二人,“灵君,是我们要找的器灵吗?”
浮崖也好奇看向符云昇。
他微敛眼眸,眼睫扫过青痣,半点神色瞧不见,“不知,他身上气味难闻,像馊了几日的茶,带些腥气与恶臭。”
关颂宜身体收回,记得浮崖曾同她说过,司鸢仙君找到那两器灵,皆纯良之灵,且随记中提示都不符合。
转而看向云薇,似等她继续说。
云薇回神:“禁地是怡宁宫,怡宁公主江锦宁的宫殿,当今圣上的妹妹,那寝宫便是为她造,取自她名。”
“那为何会成禁地?”关颂宜追问。
云薇轻诧,“你们没听过怡宁公主的故事?修界我不知,但人界妇孺皆知,怡宁公主与驸马有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佳话。”
三人皆神色复杂对视一眼。
关颂宜将茶杯推近,与另一只合并,两杯合挨是副完整壁画,两只鸟衔玉而倚,“这故事可是叫:恩爱不疑,结局是公主病逝,驸马殉情。”
“正是,公主驸马大婚便是在怡宁宫,圣上疼爱幼妹,将宫殿设为禁地,不得旁人踏足。加上故事虽美,可确实死过人,大家避之不及,不过......”
她顿了顿,放低声音,“后来,听说有两位侍卫值夜,不慎闯入,撞见有鬼,直接吓疯了,传来传去,大家便更不敢去禁地。”
关颂宜动作娴熟沏好茶,推到云薇面前,“公主,我们没读过这话本,只听过结尾,你能否同我们讲讲故事里的主人公?”
她余光瞥了眼符云昇,见他垂眸思忖,并无不耐烦,这才放心。
直觉告诉她,这恩爱不疑的故事一定和器灵有某种联系,云薇公主知晓皇室秘闻定比丁兰多。
云薇托下巴,指尖敲点脸颊,杏眸像两颗算盘珠似的动来动去,“十年旧事,我知道的也不多,公主驸马对年幼的我来说久远到毫无印象。”
“只知驸马父亲当年是礼部尚书荣广福,驸马是家中长子,名荣砚,传闻他博览群书,才学品貌家世皆上乘,玉陵城内对他倾心之人数不胜数,可他唯爱怡宁公主。”
“先前读话本对他和公主实在好奇,命人寻薄籍,可翻遍宫中,记录两人之册少之又少,我打听过,是梅贵妃恐圣上烦忧,将有关两人的典籍案卷全部销毁,圣上同意,做得很干净。”
“驸马到底怎样,不得而知,不过他爹现作为庆阳候,是个学识渊博,高风亮节之人,坊间说他爱子如命,荣砚离世时曾两度自戕,我想,有此人教导,自然优秀。”
“至于怡宁公主......褒贬不一,有说她借哥哥与亲爹宠爱,骄纵跋扈,目中无人,亦有人说她性格直率,坦诚热烈,敢作敢为。”
云薇僵笑两声,“不过,我对她喜欢不起来,怡宁公主与梅贵妃当年金兰之交,亲密无间,梅贵妃于我非善人,俗话说近墨者黑,与她交好之人势必好不到哪去。”
“荣砚江锦宁与器灵有关,难道真是他们化作鬼,不愿离世想再多做一阵夫妻?”
她抱紧自己,抚摸两臂,扭了扭腰朝关颂宜靠得更近,思及此冒出冷汗,有些懊悔刚才说怡宁公主那些话。
稍作冷静,转头吩咐侍女,“从书房找三本恩爱不疑的话本来。”
关颂宜手臂被死死抱住,云薇像个猴子黏在她身上,眼底泛起泪光,“今晚上,会不会有鬼来寻我?”
她轻拍在少女后背,不确定望向浮崖,见他满脸平静,便摇头,“自然没有,宫里修士众多,有也不敢造次,放心。”
云薇松力,顿时姿态慵懒瘫软靠在茶几上。
冬月很快拿来三份话本,递给关颂宜,她谢过云薇后收进储物袋,眼见符云昇从软垫上起身,是要离开的意思。
她急忙起身,朝公主行礼,“公主,你这忙,灵君答应便会兑现,多谢你告知消息,赠话本。”
符云昇谛视,“我可没答应,是浮崖答应的。”
关颂宜一瞬怔愣,转眼看去时浮崖爽快点头,没推脱与不认账,这才又窥了眼公主神情。
全程不见她丝毫气恼,幸好......
"放心,我浮崖答应之事,必定做到,何况收了你灵石,并不想退。"他挥去道赤红色灵力,瞬息没入额头。
“保你睡几日好觉,多谢款待。”说罢他端起盘点心,大摇大摆跟上符云昇脚步。
关颂宜朝云薇行礼,“多谢公主,先行离开了。”
—
关颂宜大口喘息,费尽全力才跟上两人。
“灵君,我们不出宫吗?”她边擦汗边询问。
符云昇瞥一眼她红晕脸颊,自顾自往前走,“你不仅胆子小,耐力体力修为更是一个比一个差。”
她抿嘴苦笑,低低喃语,“若我像你一样强,我也横着走。”
“嗯?我这半身修为给你,你也用不好,纯属浪费。”符云昇顿住脚。
她立刻摆手,“我可没这么想,灵君你别误会,胆子小修为差,是事实,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没人指导,我是瞎子过河,全靠胡来。”
关颂宜瘪嘴耸肩,这储物袋里入门基础心法堆了老高,一看就睡,完全不懂,有一颗想变强的心不够,还得能消化知识。
符云昇目光从下向上移到她双眸,微抬手,水润桃花眼瞬间皱成一条缝,身体不自觉朝外偏。
他轻笑摇头,“怎么,我会吃了你不成?睁开眼好好看着。”
关颂宜半睁一只眼,身体回正,双眼飘忽“直视”他,“身体本能,控制不住,灵君谅解。”
她紧张得喉头滚动,不知他要做什么。
两指冰凉贴在她额心,忽地,一股暖流透过皮肤涌来,仿佛置身温泉池,舒服得全身酥软。
疲软烟消云散,掌心盘旋灵力,多到溢出,她艰难颤抖,想全压回体内,可胸腔里气流横冲直撞,握不住。
“别动,闭上眼静心理顺,将气往一处聚。”符云昇按住她手腕,轻压她体内暴走灵气。
关颂宜顺从闭眼,回忆起书里的基础运气法,四散之力好不容易汇聚心口,但太过霸道凌厉,猛地向四周撞开。
舌腔裹上铁锈,嘴角浸出血,关颂宜觉得肺腑被灵气砸成了稀巴烂,堵得慌,除了浓重血腥味倒是并不疼。
她趁热打铁,再次将四散灵力凝聚。
符云昇颤抖掌心,握拳回握,黑气蔓延迅速,她自行突破修为遭反噬,却反噬到他身上,真是半点伤不许她受。
老天还真不公平。
他按压越发刺痛的胸口,握住手腕的力加重了些,“你是猪吗?体内灵气乱成这样,我是让你闭眼凝神,不是闭眼睡觉!”
“我凝神了!”关颂宜笃定开口,不敢睁开眼。
浮崖看得干着急,“我来帮她能行吗?灵君。”
他摇头,“不行,我的灵力过于狠厉强硬,她体内承受不住三股力,会排斥,没想到只帮她突破金丹期便如此苦难。”
符云昇咬牙切齿,拽着她手腕将人拉近,单手覆在后脑勺,微倾身与她额头相抵,体内灵气四散,将她包裹。
关颂宜正思索如何做,倏忽,不知哪来的柔软之力,带她将脉络瞬间打通,灵气自然汇聚,强撑不适感消失了。
她惊喜睁开眼,却迎上近在咫尺的一张俊脸,浓密黑睫轻颤,祖宗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估摸是被她气的。
不对,她们在做什么?
关颂宜不敢动,下一瞬,猛然会意,刚才不是靠自己,还是靠祖宗。
符云昇启眸,两手甩开,气急败坏攀上她面颊,瞪了好一会,额上青筋暴起,“笨头笨脑,有空找浮崖教你运气,你不会,受伤的却是我。”
他甩袖朝前走,大跨步踏入红金宝塔,连背影都透出怒火,头发丝无风自扬,气得快炸了。
关颂宜手背擦去唇边血迹,丝毫没听进他的怒语,十分雀跃,“金丹,这么简单?”
果然,抱对大腿还是有好处。
她止不住荡漾起笑,脚步轻盈小跑追上去,“灵君,你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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