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她不想咸鱼

　　云昭月被他搅扰，无奈将剑谱搁置在案上，低头看他。

　　她问：“你想去人间看看吗？”

　　明日便是十五，按照黄清玄定下的约定，是每月教授寒松剑法的日子。

　　但云昭月实在不想见那个闹心的弟子。纵使他修炼进步神速、天赋异禀，但心性浮躁，总是惹出事端。

　　想起上次他故意引动剑气，险些伤及其他求教的弟子，训诫时一口咬死自己是不小心，云昭月便觉眉心隐隐作痛。

　　若不是她及时出手…那弟子的眼睛怕是不保了。

　　这样的弟子，她难以心生欢喜。

　　头疼。

　　不想教。

　　云昭月决定出去躲躲，正好她也许久未去人间了。

　　她想带大仙去看看，想来这个小家伙一出生就在剑峰的后山上，终日在密林中生活，遇到她后又整天陪她呆在这冷冰冰的大殿里，未曾见过山门外的世界。

　　他灵智已开，若得机缘，说不定能修成人形，走上修仙这条道路。带他去凡间的庙会市集转转，感受感受烟火人间，体会红尘百态，对他的修行也该有益处。

　　听到她的话，大仙愣了片刻，似乎不甚理解“人间”是什么，小眼睛里满是困惑，但还是小鸡琢米似，乖巧地冲云昭月点了点头。

　　“人间是百姓生活居住的地方…”

　　云昭月觉得这样的解释不够通俗易懂，又温声细语地补充道：

　　“人族群聚而居，建起城池村落，男耕女织，各司其职，有炊烟袅袅，亦有市井喧嚣…”

　　她将灵力凝于掌心，幻化出栩栩如生的图像。

　　热闹的街市上人来人往，小贩扛着糖葫芦，孩童在追逐嬉戏，茶馆里众人围着说书先生…

　　灵力运转之间，景象在手掌上方来回变换。

　　“这是人族建的房屋。”

　　一座青瓦白墙的小院浮现，院中老妪正在喂鸡，院角的葡萄架上爬满了翠绿的藤蔓，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这是马车。”

　　一辆马车驶过青石板路，车帘微动，隐约可见车内坐着个书生，摇头晃脑地背诵着诗文。

　　“这是宫殿。”

　　金碧辉煌的宫阙拔地而起，飞檐斗拱，气象万千，白玉阶前侍卫肃立，朱红宫门缓缓开启，层层殿宇，无不展现人皇威仪。

　　除了房屋建筑之类，云昭月还特意幻化出山川河流、飞流瀑泉。

　　一叶扁舟在江面轻荡，渔夫立于船头撒网，银网在空中划出优美弧线。几只白鹭惊起，在夕阳余晖中振翅远飞，羽翼染就金边。江水奔流间化作湍急瀑布，自山崖巨石间倾泻而下，如蜿蜒银河，迸发出不可阻挡之力，水花四溅，在日光下折射七彩光芒。

　　……

　　“这就是人间。”

　　她清冷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掩藏的温柔，脸上表情依旧冷淡，但眼含笑意，她看着面前的小兽，仿佛把对方当成了一个需要悉心培养的孩子。

　　大仙伸出爪子，轻触虚空幻象。

　　灵力凝成的景致在触及瞬间便如云烟消散，化作点点星光消逝在空中。

　　如夏夜流萤，转瞬即逝。

　　最终，它的爪子落在云昭月温热的掌心，能感受到她平稳的脉搏。

　　他当然知道这是人间。但云昭月眼中的人间，和他眼中的人间截然不同。

　　她眼中的人间繁荣、热闹、美好，不似他眼中的，充斥着愚昧、混乱和贪婪。

　　那些看似祥和的街市背后，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交易，那些笑语盈盈的面容之下，又掩着多少算计阴谋，那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不知正上演着多少权力倾轧。他见过为银钱反目的兄弟，见过为私利出卖的友人，更见过在利益前崩塌的誓言。

　　他实在是个内心十分阴暗的人。漫长的岁月里，他见过太多人性的丑恶，早已不再相信这世间真有什么纯净的美好。那些光明与温暖，不过是表象。

　　云昭月问他想不想去人间。

　　纵使他操控傀儡做出了恰当的反应，但他的答案是：

　　他不想。

　　他不想也不能让云昭月带着这具傀儡离开天衍宗。

　　到了凡间，去到了外面的世界，这一缕神魂可未必能将事情完全掌握，这意味着他会失去对云昭月的控制和监视。

　　他想要一直看着她，保证她在他的视线之下。

　　他可以忍耐云昭月厌恶他、恶心他，但他不允许也不答应她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要知道最近人妖魔三界都正值多事之秋，云昭月出了天衍宗，就像一块肥肉掉入了狼窝。

　　魔界正在统一，江星月手段狠戾，已经接连征服了三大魔域,并且还在野心勃勃地扩张着自己的势力。

　　没人知道，他下一步会不会挥师人间。

　　云昭月的这位弟子，和她一点也不像。

　　狠厉非常。

　　也不知道她一个气正风清、刚直倔强的人，是怎么教出一个令三界闻风丧胆的魔头的？

　　妖界蠢蠢欲动，几大妖族正在暗中结盟。青丘九尾、北冥玄蛇、南荒凤凰，这些平日里互不相容的妖族突然往来密切，其中必有蹊跷。

　　人界同样暗流涌动，几大宗门为争夺资源明争暗斗，皇朝内部权力更迭，边境时有摩擦。

　　就连天衍宗内部，也并非是一块铁板，混迹着不少奸细，前些日子还揪出一个与魔界往来密切的弟子。

　　整个三界，处处暗流涌动，透露着风雨欲来。

　　云昭月入世，显然不是时候。

　　而且，她未言明此次入世多久，黄清玄担心她因寒松一事，心生不满，像她的同门师兄秋月白一样脱离天衍宗，游历不归，从此杳无音讯。

　　于是，黄清玄决定。

　　切大号。

　　温润儒雅又不失威严的黄掌门决定暂时放下手中的宗门事务，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去剑峰探望一下自己可爱的师妹。

　　“椋知，你将考评细节继续修订，明日午时前交给我过目，”黄清玄将文书交给一旁的弟子。

　　“英灵，略备薄礼，我要去拜访一下你云师叔，稍后便归。”

　　年轻的弟子恭敬地接过文书，“弟子遵命。”

　　名叫英灵的弟子很快便捧着一个锦盒回来，黄清玄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几株品相上乘的灵草，还有一罐新采的雪顶云茶。

　　英灵见黄清玄不语，试探问：

　　“师尊，可要添些别的？”

　　“不必了。”黄清玄合上锦盒，装入灵戒，言笑晏晏地道：“她向来不喜这些俗礼，带得多了，反倒显得刻意。”

　　他整了整衣袍，信步走出主峰大殿。月光洒在在他月白色的掌门常服上，映出袖口精细的云纹刺绣。

　　他向来注重仪容。今日以白玉冠束发，墨发齐整拢于脑后，露出光洁前额。含笑的凤眼微微上挑，薄唇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风，却又不敢过分亲近。

　　御剑往剑峰而去，他身姿修长挺拔，衣袂在风中翩飞，恍若谪仙临世。

　　一路畅通无阻，遇到的弟子无一不毕恭毕敬地向他问候。

　　黄清玄一一笑着应了，态度温和，全然没有掌门的架子。

　　结果，这位受尽尊崇的掌门，却被剑峰的护山大阵挡在了山门外。

　　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面前，将剑峰和外界隔绝开，仿佛无声地诉说着不欢迎。

　　黄清玄尝试着前进，却被坚定的力量缓缓推开，输入灵力试探，只见屏障上泛起层层涟漪，隐约看见繁琐的咒文。

　　他沉默片刻，换了个方位再次尝试。

　　这次阵法的反应更为精妙，不仅将他阻隔在外，还隐隐有借力打力的趋势。

　　一番尝试过后，黄清玄得出了结论。

　　许久不来剑峰，云昭月又又又换阵法了。

　　黄清玄想，她整天没事做，是光研究这些阵法了吗？难怪雷劫迟迟不来。

　　叶衡阳进得去，玉如意进得去，就连那些仙鹤鸟兽都进得去，唯独他进不去，她可真是好样的。

　　黄清玄看着眼前的屏障，虽然生气，但他并没有打算强行破除 ，这毕竟是她的心血，他还不至于如此没有情趣。

　　此时，殿内打坐的云昭月忽然睁眼，怀中的大仙不知为何，凑近她的手指，用那对小尖牙轻轻地咬了一下。

　　不疼，甚至有些微痒。

　　留下带着湿意的浅浅痕迹。

　　“怎么了？”她看向突然反常的小家伙。

　　大仙装傻充愣，睁着小眼睛一脸无辜，仿佛咬她的是另有其鼬。

　　它甚至讨好地舔了舔方才咬过之处，喉间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尾巴轻轻摇晃。

　　这时，传讯玉符发出声响。

　　略有磁性的温润男声传来，“昭月，我在山门前。”

　　云昭月不语。

　　“你这新阵法，颇为精妙。”

　　云昭月依旧沉默。

　　“我进不去。”

　　“你有事？”

　　对面的人低笑一声，道：“昭月现在竟是连师兄也不愿意喊了吗？”

　　云昭月面无表情：“掌门师兄有事？”

　　“无事，只是许久未见，思念师妹你了。”

　　云昭月：“……”

　　好生恶心。

　　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何黄清玄每次与她说话，总要刻意用这般暧昧缠绵的语调。

　　与其说是问候，不如说是在故意膈应她。

　　“所以，昭月能否卖我一个薄面，将大阵打开？你我二人好叙上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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