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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谋
一大早,谢怀延的院子里飘进来一股甜香沁人的米酒味。
绍六伺候他起身,谢怀延一面穿着衣,一面嗅着空气中的香甜味:“这是厨房在做什么?”
“不是厨房。”绍六笑道:“今晨李娘子送朝食来,说是看见苏姑娘那边一大早就雾气腾腾,想是在倒腾什么好吃的。”
上次的各式花酥他家公子没吃完,分了他两块,那滋味……
更别提苏姑娘做的茶汤了。
谢怀延笑着摇头,苏潆还真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说她不安分,偏这姑娘老老实实待自己小院里也不惹事。说她安分,偏要往外跑,也不是去书肆,而是去茶肆。
那家茶肆的点心有那么好吃么……
谢怀延对绍六道:“听闻那家茶肆卖的云片糕不错。”
绍六心领神会,抿唇笑道:“奴伺候完公子朝食就去买。”
“也不用那么急……”谢怀延穿好衣服,接过绍六递来的巾帕浸了水,仔细洗了脸。
收整完毕后,谢怀延对镜照了照,又着重修了修脸上冒出的短须。
绍六心道:公子何时这般注意自己的容貌了?以往不过抹一把脸便直奔书房了么。
谢怀延入了书房就不大让人伺候了。绍六上了茶后,陪着谢怀延看了会儿书,见他没什么其他吩咐才去了秦记的小茶肆。
这家店面虽小,看起来倒还干净。
“店主,来一包云片糕。”绍六问了价钱,将银钱放在了柜台上:“包好些,我们公子是讲究人。”
那店主一见这仆人,便知来买的定是贵人家,也不敢怠慢,忙让跑堂的去装好,给了绍六。
绍六见这店主好似心事重重,也没个笑脸,立时便有些不高兴。开门做生意的,哪有这样的脸色。
刚要出店门,便见一个穿着花绿衣服的人进来。这穿着打扮,一看便知是媒婆。那女店主见了媒婆立时迎了上去,只是压低了声音说话,绍六隐约听见什么没找到……哪家姑娘……姓苏……
绍六又收了步子,假装买一旁小摊子上的孩童玩偶。
那媒婆接了店主的银子,叹了一声便离了店。
绍六跟在她身后走了一段,才在一个人少的巷子里将她拦下。也不多言,直接拿了一锭银子递了上去。
那媒婆先是一愣,扫了一眼绍六后笑道:“看来哥儿知道我是谁……”她拿过银子,挑眉道:“说吧,哥儿想让我说哪家姑娘。这邺阳城还没有我赵媒婆说不下来的婚事。”
绍六道:“我不为说亲,只是想问嬷嬷一句,刚才秦记茶肆的店主托你找什么人?”
那媒婆犹疑地看了他一眼,当即把银子塞回了他怀中,冷笑道:“无可奉告。”
绍六也不追问,只对她背影道:“苏潆苏姑娘,我认识。”
赵媒婆的脚步一顿。
苏潆打开甑盖,用指尖捻了一粒圆糯米查看是否熟了,再与杪冬将整个甑桶抬去了石桌上,将蒸熟的圆糯米倒在早已准备好的木板上,用筷子抖开。待散去了热气,她将磨成粉末的丹曲撒上,拌匀,再放入提前用沸水烫过的小罐里,留出孔洞,最后封好。
她望向火辣的日头,想着这天气放个两日应该能吃了。
苏潆这头刚忙完,与杪冬收洗完了所有物品,便听见有人敲门。
杪冬开门后,见来人是绍六,愣了一下:“六哥怎么来了?”杪冬与绍六认识得早,知道他在家里排行老六,故而一直叫他六哥。
绍六看了一眼周围,压低了声音道:“进去说。”
杪冬看了一眼苏潆,苏潆点头放了绍六进来。
“秦记茶肆的女店主在找姑娘。”绍六开门见山,见苏潆没有问他原因,反而警惕地皱起了眉,忙解释道:“公子听说秦记茶肆的云片糕出名,让奴去买,奴走时恰巧听见那店主说起姑娘……”
说完偷偷观察苏潆的反应,见她眉目深锁,沉默不语,便接道:“公子那边也知道了,他让奴来问问姑娘,是那边什么事与姑娘有牵扯,可否需要公子出面?”
苏潆忙着拒绝:“本也没什么牵扯,是我指点了那女店主的云片糕,想来是云片糕出了问题,想寻我去问问罢了。”
事实肯定不是如此,只苏潆每一句都不算撒谎。指点云片糕是真,云片糕出了问题也是真。
说罢她便感激一笑,从灶房里拿了一罐子刚做好的醪糟递给他:“二公子仁义君子,我这点小事,哪里要劳烦公子出面。只是我身份有所不便,还请六哥替我谢公子好意。”
绍六回了谢怀延后,他反倒有些不痛快。看着绍六手中的小罐,谢怀延心道:又是点心的事……
谢怀延将手里的书放在桌上,神情已有些不悦。
她一个马上就要及笄的姑娘,若被外面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沾了,于她嫁人多不利!当然,于谢家的名声也不好……
他是为了谢家着想。
可她终归是要嫁出去的,她也不是谢家人,自己无权去管束她。
有这时间瞎操心,还不如好好读几本书。
谢怀延又将书拿回手上,好整以暇地道:“行了,那是她的事,与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你也不用再去打听。”
绍六低低“哦”了一声,心道:公子你要不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叫我去打听的也是你,不让我再打听的也是你。你到底是想知道苏姑娘在做什么呢,还是不想知道呢?
这纠结的性子啊……
绍六瞄了谢怀延一眼,蓦然轻咳一声,提醒道:“那个公子……你的书拿倒了……”
谢怀延从书册上抬起眼来,见绍六憋着笑,一把扔了书册。
绍六暗自叹了一声,对谢怀延道:“奴知道公子可怜苏姑娘……既然想做点什么,那便大大方方地做,您这样……苏姑娘只觉亏欠……”
一亏欠就想还恩,否则也不会每次都让他拿着东西回来。
不想欠他人情=不想与他有瓜葛,公子竟然连这个都看不懂……
绍六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想追姑娘都追不明白,不对,公子怕是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对苏姑娘有意思吧……
其实这也不难猜,公子见过多少闺秀,从没对谁如此上心过,如果这都不算有意思……
那还真是有意思……
谢怀延见绍六眼神飘着,当即猜到他在想什么,下意识便想解释:“她身世可怜,我不过怜惜她过得不易,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乱猜什么。”
绍六:好好好,我乱猜,公子你可千万要好好读书别分心。我可不想再去一天到晚打听人姑娘在做什么,显得我多猥琐啊!
谢怀延第一次有些心浮气躁,想了想,便让绍六研墨,他开始提笔练字,一练就到深夜。
绍六站在一旁打起了盹儿,中途醒了一次,见自家公子还在写,他内心极为佩服。
公子这意志力,非常人能及!
第二日又是一早,谢怀延照常起身,绍六端着朝食进来,第一话便是:“苏姑娘院儿那边今早没动静,奴去周围转了一圈,发现屋内好像没人,应是一大早就出去了。”
苏潆的屋子有没有人他已摸清楚了。苏潆每日早上都要动灶,没动的时候很少,再结合昨日之事,他便确定人是不在院儿里了。
谢怀延没计较他一大清早的,跑去人姑娘院子外面转,只听见一句“一大早就出去了……”
去了便去了,横竖与他没什么关系,只要她别做出有损谢家之名的事来,不就指点个云片糕么,由着她去便是了。
谢怀延接着看自己的书,不再想苏潆的事。
苏潆知道身后有人,只是她特意挑了今日,又是这个时辰出来,是因今日西面的街市上有卖她想要的牛乳。她昨日特意去了一趟老夫人的屋子,知道她想吃点心了,便当着大家都在,说是趁着做了醪糟,给三房的人都试试新的点心。
如此也有正当理由出门一整日了。
苏潆没有直接去秦记茶肆,而是先去了街市买牛乳,后又趁着人多,绕了几圈甩掉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淑儿。
杪冬见淑儿没有跟上来,冷哼一声:“整日跟屁虫似的,真是讨厌。”
“我是故意让她跟着的,若是不知我们的行踪,回去添油加醋说了什么才是麻烦。”
杪冬听她如此说,适才还挤满笑容的脸立时垮了下来:“那今日她跟丢了,会不会以为姑娘去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大夫人那边冤枉姑娘如何是好?”
“我说完该说的话,自会让她看见。”
苏潆带着杪冬去了秦记茶肆的后门,见了两小孩在地上逗着蛐蛐儿,给了两人适才买的柿饼,又分了几文银钱,才将秦云燕引来了后门。
进了屋,秦云燕道:“姑娘怎么不走正门?”
“正门眼太多。”苏潆指的不是淑儿一个,虽然谢怀延打的什么主意她还不知,但也让人跟着她是没错了。否则怎会如此凑巧去秦记买云片糕?
这秦记都在邺阳开多久了,也没见他谢二公子吃一次。
但她没心思细想谢怀延的意图,现在要解决眼前的问题。她与秦云燕投缘,也确实想靠她做起点心生意来,所以愿意冒险出来帮她。
秦云燕叹了一声,与她说了这几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原是秦云燕改了云片糕做法后卖出了些名气,邺阳的一些大酒楼便来订货,但隔了几日又来一人,自称是南街周姓人家的奴仆。
在邺阳的周姓人家不少,但南面只有一家。她作为在此处扎根的地道邺阳人,当然知道是谁。那周家家主可是在本地做官的人,虽然官不大,但她这种平头百姓,就算芝麻大的官也惹不起。
她按照那仆人的吩咐,做好了要求数量的云片糕,但要交货时却迟迟不见人来,让人去周家打听才知被骗了。秦云燕也是憨直,想着是官家奴仆,断没人敢冒充的,让那人立了个字据也就信了。
“如今我手上是一点现银都没了……”秦云燕说完红了眼圈:“本想着生意好了就此做大,谁知几个大酒楼都要两三月后才结账……”
秦云燕到底没忍住,她苦了多少年的积蓄都砸在里面了,如今眼看着收不回来,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事。
她抹了把泪,接着道:“眼见着快要交租,秦记这间屋子的主人说是要涨租。我这才悔不当初,那时就该听姑娘的话,踏踏实实的少卖些,收现银才对。如今……我已拿不出店面的租钱了……”
秦云燕拉着苏潆的手道:“第一次见姑娘,我便觉姑娘聪慧,是个有主意的人,不知能否帮我一次……我不是要银子,我想让姑娘出个主意,如何渡过这难关……”
说完便抽泣起来。
苏潆听后有些无言,眼下的困境是难出来了。大酒楼结钱约定俗成的规矩便是月付或者季度付。此事已有字据没什么可说的,但秦云燕没做过这么大的生意,以为只要来个人要了货,签字按手印后便能等着交货收钱。
她就没想过这人是不是周家的人,也没找人核实其身份。可当别人真结不了钱时,你去要,只会损了自己店的名声,落得个不近人情,或是不会做生意的污名,反倒成了自己的不是了。
秦云燕也是怕这个才不敢去要钱。
而那个周家的仆从,她有种直觉,此人不会单纯是想骗骗秦云燕。
骗人无非为钱,亦或是有仇。
“姐姐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秦云燕愣了一下,忽而神情悲伤地拿出帕子擦眼泪:“我弟弟早年为了护着家里几亩薄田,与治中晁大人闹了起来,被抓去关了一段时日,好不容易放了出来,又将在店里挑事的地痞打了一顿,又被关了。但两边的人都没来闹过了,我想着应不会是他们……”
苏潆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突然道:“那地痞是个什么身份?一字不漏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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