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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公孙绿萼自殿后转出,敛衽为礼,依仪叩拜。小龙女虚扶道:“公孙姑娘不必多礼。本宫素喜与你说话。”话音方落,她眸光扫过谷中诸人,声转清冽:“今有要事相告,公孙止勾结蒙古,意欲夺回绝情谷。既通外敌,便是叛国,朝廷断不能容。本宫此来,欲借贵地设伏,一举剿灭此僚与蒙古党羽。”
“什么?”公孙绿萼娇躯微颤,玉容倏地失了血色,“我爹爹他……竟投了蒙古?”这话如同腊月惊雷,震得她踉跄半步,纤指下意识地攥紧衣袖,连骨节都透出青白。
一旁的裘千尺,枯槁的面皮微微抽动,浑浊的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如毒蛇吐信般倏忽即逝。她忙垂首掩饰,喉间发出压抑的轻咳,心中却已翻起滔天快意——朝廷竟要替她清算那个负心人,这真是天赐的良机。
小龙女眸光清冷如雪,声线虽淡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威压:"那日神女法旨犹在耳畔,命公孙姑娘执掌此谷。尔竟阳奉阴违,莫非以为天威可欺?"素手轻扬,公主令在晨光下灼灼生辉,
"今日本宫再谕:谷中诸事皆由公孙姑娘决断。若再敢僭越,便是违逆朝廷与天意。"
裘千尺伏在地上的身躯剧烈一震,暗黄面皮微微抽搐。枯指深深抠进青石板缝。她纵横江湖数十载,此刻却在这双重天威下被迫低头。裘千尺她何等精明,立时悟出小龙女这是要借绿萼之手将绝情谷收归麾下。想到自己刚重掌大权便要沦为傀儡,一股浊气直冲喉头,险些呕出血来。僵持片刻,终是从牙缝里挤出嘶声:"老身……谨遵公主令。"
小龙女不再多言,转身对随行将士微一颔首。领军校尉即刻率众散入林壑,但见人影闪动间,绊马索没入草丛,弩机架上山梁,不过半炷香工夫,整座绝情谷已成天罗地网。谷中弟子仍照常采药习武,只是往来人眼里多了几分警惕,暗合着林间偶尔闪过的寒铁冷光。
才过半晌,日头偏西,绝情谷外忽然尘土大起,蹄声如雷。但见金轮法王身着黄袍,手持金轮,当先而立;身旁公孙止青衫长剑,面色阴鸷;其后潇湘子、尹克西、马光佐、尼摩星等蒙古高手并五百余兵,黑压压一片涌至谷口。公孙止运起内力,声如洪钟,震得山谷回响:“裘千尺!你这残废老虔婆,速速滚出来受死!”
裘千尺闻报,命弟子推椅而出。她枯爪紧扣扶手,嘶声如夜枭啼月:“公孙止!你这叛国逆贼,勾结鞑子,还有脸踏进绝情谷?”话音未落,她暗中运起十成功力,只待对方近前便要发出雷霆一击。
公孙止青衫鼓荡,剑锋直指裘千尺双腿,厉声长笑:“贱人!休要再装模作样!上次分明见你四肢已复,今日还想故技重施?”他虽这般说着,脚下却纹丝不动,显然对裘千尺的枣核钉犹存忌惮。
二人隔空对峙,骂声如淬毒的利箭往来交错。谷中弟子个个屏息按剑,但见夕阳斜照下,情花丛中寒光隐现,杀气已然弥漫整座山谷。
蒙古兵发一声喊,如潮水般涌杀进来。裘千尺麾下弟子依计且战且退,伴作不支,一步步将敌军诱入谷中腹地。金轮法王见对方阵脚渐乱,哈哈大笑,催动番兵猛冲。不料行至一处狭道,忽听一声梆子响,两侧山林间骤然竖起数百面宋军旌旗!
吕文德麾下精锐尽褪商贾樵夫伪装,弩机齐发,箭如飞蝗,密匝匝射向谷道中的蒙古兵马。番兵猝不及防,顿时人仰马翻,惨叫连连。金轮法王挥轮格箭,惊觉中计,厉声怒吼:“有埋伏!快退!”然谷道狭窄,人马拥挤,一时如何退得?
杨过见时机已至,青衫一振,手持玄铁重剑自高崖跃下,声若龙吟:“金轮法王!杨过在此!”重剑未至,剑气已迫得番兵衣袂向后狂飘。金轮法王见是他,新仇旧恨涌上心头,金轮呼啸掷出,直取杨过面门。杨过重剑一横,使出“重剑无锋”的刚猛路子,轰然巨响,竟将金轮直震开去!
潇湘子哭丧棒点向杨过后心,尹克西金鞭卷其下盘,马光佐巨掌拍其左肋,尼摩星铁蛇杖戳其右肩,四人联手,攻势如网。杨过一声长啸,身形如孤鹤冲霄,重剑圈转,一招“横扫千军”,携着海潮般的内力荡开四方兵刃。他左足甫一落地,重剑又变“刺击式”,直逼金轮法王咽喉,逼得他回轮自救。
五人将杨过围在核心,金轮法王龙象般若掌力排山倒海,潇湘子身法诡谲,尹克西鞭影灵动,马光佐力大刚猛,尼摩星招式狠毒。杨过独臂运剑,将独孤九剑的“破枪式”、“破鞭式”、“破掌式”融会贯通,虽是以一敌五,竟丝毫不落下风。重剑挥洒间,隐隐有浪潮之声,正是内力臻至化境的征兆。激斗百余合,杨过忽卖个破绽,金轮法王一掌袭来,杨过侧身避过,重剑顺势拍中其背心,法王一口鲜血喷出,踉跄前扑。潇湘子哭丧棒疾点,杨过反手一剑,棒头削断;尹克西金鞭卷至,被杨过一脚踏住鞭梢,重剑已指其眉心。马光佐、尼摩星见状骇然,攻势稍滞,杨过身形如电,连点二人穴道,五大高手尽数倒地!
小龙女始终静立高处,俯瞰战局,见杨过已制住敌酋,方对宋军首领微微颔首。宋军一拥而上,将金轮法王等五人以牛筋绳索捆缚结实。那公孙止正与绝情谷众弟子缠斗,一心欲取裘千尺性命,忽见数张特制渔网从天撒下,其上缀满倒钩铁刺,正是绝情谷秘宝。他措手不及,被渔网裹个正着,越是挣扎,缠得越紧,终是动弹不得。
一场大战,蒙古番兵死伤殆尽,五大高手与公孙止皆成阶下囚。绝情谷中情花依旧,然腥风血雨已歇。裘千尺见大仇得报,公孙止被擒,面上掠过一丝复杂神色,终化为一声长叹。杨过还剑入鞘,与小龙女相视一笑。
待金轮法王、潇湘子、尼摩星、尹克西、马光佐五人被牛筋绳索捆作一团,公孙止亦困于渔网之中,小龙女方自远处缓步而来。白衣拂过满地狼藉,不染半点血污。金轮法王虽身不能动,双目却如喷火,嘶声道:“小龙女!好算计!竟能调动朝廷兵马,老衲今日栽在你手,也不冤枉!”
小龙女却对金轮法王的怒视恍若未觉,眸光清泠泠转向吕文德麾下校尉,声如寒泉击玉:"蒙古人最善藏奸。仔细搜身,帽檐夹层、衣领针脚、靴底夹缝,便是齿间舌下也需查验。暗器毒药、解药密函,一应取出,不可有半分疏漏。"
校尉单膝及地,抱拳应声如雷:"末将谨遵公主殿下谕令!"
"公主殿下"四字如惊雷裂空,震得金轮法王等人浑身剧颤。公孙止猛地昂首,渔网铁棘深陷皮肉亦不觉痛,嘶声道:"你...你竟是赵宋皇室?!"金轮法王虬髯抖动,仰天惨笑:"老衲纵横西域三十年,竟栽在深宫帝女之手!"潇湘子手中半截哭丧棒"当啷"落地,尹克西面如金纸,马光佐、尼摩星相顾骇然。
小龙女眸光流转,扫过众人惊疑不定的面孔,声调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不错。本宫便是大宋帝姬——护国公主。”
“护国公主……竟是你!”金轮法王倒抽一口冷气,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江湖传闻——那位大闹临安皇城、剑斩权相贾似道、逼得官家下旨诛尽奸党的神秘公主!他只道是皇室哪位深藏不露的宗室高手,万万没想到,竟是这古墓派传人、杨过的姑姑!一时间,惊、疑、惧、悔诸般情绪涌上心头,面色变幻不定。
公孙止闻言纵声长笑,笑声中却带着几分凄厉:"你……你究竟是柳姑娘、龙姑娘,还是大宋公主?数月前你佯装迷路闯入绝情谷,只怕早已将此地视作囊中之物!"他猛地挣动身上铁棘网,嘶声道:"朝廷中人,果然个个工于心计!"
话音未落,他忽觉遍体生寒,冷汗浸透重衣——自己勾结蒙古的行径已触犯国法,按律当判斩立决,此番怕是难逃一死。
此时宋军兵士果然从金轮法王等人怀中搜出数枚瓷瓶、淬毒飞镖等物,双手呈至小龙女面前。金轮法王仰天长叹,虬髯微微颤抖:"昔年探马来报,说宋室有位公主能呼风唤雨、御气凌空。老衲只当是市井妄言,不想今日……"他目光复杂地凝视着小龙女,"说的竟真是你。"
小龙女眸光清冷,淡然应道:"呼风唤雨、腾云驾雾之说,实属夸大。不过是轻功较诸位高明些,在尔等眼中,便如腾云驾雾一般。"她言语从容,既未承认修仙之事,又以武学境界轻描淡写地带过,令众人虽心存疑虑,却无从质疑。
潇湘子闻言,阴恻恻接口道:"咱早就说过,宋人最善虚张声势。什么引天雷诛叛军,不过是无稽之谈!"
小龙女眸光清冷如寒潭,望向公孙止道:"绝情谷交由绿萼这般心性澄净之人执掌,方是正途。尔心术不正,虚伪阴狠,实非谷主之选。"语音微顿,复道,"只要公孙姑娘秉持善念治理此谷,本宫绝不干涉谷内事务。"
公孙止面色灰败,长叹一声:"萼儿来管……也罢。"
小龙女却不再多言,素手自袖中取出一枚羊脂玉瓶,倾出五粒朱红药丸。那丹药在夕阳下泛着琥珀光泽,异香扑鼻。她目光扫过金轮法王等人,对校尉淡淡吩咐:"喂下。"
士兵领命上前,捏开五人下颚强行灌药。金轮法王但觉丹丸入喉即化,一股甘甜异香顺喉而下,旋即四肢百骸酥软如绵。他急运内力,丹田竟似空谷回响,真气荡然无存,不由骇然失色:“十香软筋散!此乃蒙古皇室秘药,你从何得来?”
小龙女眸光清泠如秋霜映月,淡淡应道:“自然是本宫亲手所制。”语声微顿,唇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莫非国师以为,是贵国将秘药售与我的不成?”她目光扫过五人惊怒面容,续道:“五位武功高强,本宫不得不出此下策。待押至襄阳,自会修书贵国大汗,用诸位换回我大宋被俘将士。”
她见金轮法王须发戟张,又添一句:“国师放心,贵国大汗定会愿以战俘换回国师性命。”
裘千仞在一旁听得真切,背心已渗出涔涔冷汗。他猛然想起那日绝情谷中天降紫电、神女临空的异象,又见公孙绿萼修炼仙诀不过两三月,武功竟已精进如斯,再瞥向小龙女那清冷如谪仙的身影,心头骤凛:“这小龙女举手投足间气度非凡,莫非那日‘神女’现世与她有关?她究竟是何来历……”越想越觉深不可测,喉间干涩,竟不敢再深究。
小龙女眸光扫过被缚的金轮法王等人,对宋军校尉淡然道:“将这些蒙古俘虏,悉数押回襄阳,交由吕文德发落。”语声虽平缓,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
话音方落,她视线微转,落在一旁面色复杂的裘千尺身上:“至于公孙止,他终究是绝情谷中人。此事,便由你们自行了断。”
裘千尺闻言,枯槁身躯猛地一颤,几乎是从喉底挤出一声夜枭般的怪笑,当即扑通跪倒,嘶声道:“老身……老身叩谢公主殿下恩典!”她抬起头的刹那,浑浊双目中迸射出积郁多年的怨毒与狂喜,那目光如淬冰的利针,死死钉在渔网中动弹不得的公孙止身上,仿佛已将其千刀万剐。
小龙女见她神情,已知其意,复又开口,声调依旧平静无波:“然,需留他性命。”
此言一出,不独裘千尺愕然,连心如死灰的公孙止也猛地抬头,面如土色,颤声道:“柳……龙姑娘!你……你这岂非是要我生不如死,任由这毒妇日夜折磨?”他眼中尽是恐惧与绝望。
小龙女静默片刻,目光掠过谷中摇曳的情花,缓声道:“留你性命,自有深意。待得五年后,此谷情花再度盛开如火之时,你自会明白。”她语声微顿,如寒泉滴落幽潭,“天机不可尽泄,你好自为之。”
待金轮法王等一干蒙古俘虏被牛筋绳索捆缚妥当,吕文德麾下精锐便押解其前往襄阳。为防蒙古高手半途劫囚,杨过与郭靖麾下数名好手亲自护送。一行人马蹄声碎,消失在绝情谷外的苍茫山道中。
绝情殿内,此刻却弥漫着比情花更刺骨的寒意。裘千尺盯着被渔网紧缚、瘫倒在地的公孙止,枯槁的面容因大仇得报的狂喜与积压多年的怨毒而剧烈扭曲。她喉间发出夜枭般的嘶笑,每一个字都似从齿缝间碾磨而出:“公孙止!你这负心贼子,可曾想过也有今日!”
不待公孙止回应,她猛一挥手,枯指如钩,厉声喝令左右:“取荆棘鞭来!将这畜生绑上刑柱!老身要叫他细细品味,这十数载幽闭寒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弟子不敢违逆,当即奉上一根缠满倒刺的乌黑长鞭。裘千尺执鞭在手,枯瘦的手臂青筋暴起,运足内力狠狠抽下!破空声乍响,鞭影如毒蛇般缠上公孙止的身躯,顿时皮开肉绽,血珠四溅。
她接连抽了十数鞭,气息微喘便交由亲信继续行刑。鞭影翻飞间,公孙止初时还咬牙硬撑,到后来终于忍不住发出痛苦的闷哼。那张曾经俊雅的面容扭曲如罗刹,双目赤红如血,厉声咒骂:“毒妇!当日真该将你碎尸万段,喂了潭中鳄鱼!”
裘千尺闻言,枯槁的脸上竟绽开一个癫狂的笑容,磔磔怪笑在殿中回荡:“碎尸万段?老身偏要你慢慢受着!每日鞭笞三百,再用盐水泼身!定要教你尝尽这十三年寒潭之苦!”她死死盯着公孙止血肉模糊的惨状,眼中燃烧着近乎疯魔的光芒,积压了十数年的恨意在此刻彻底宣泄。
裘千尺扔掉手中长鞭,枯爪轻抚着鞭柄上的倒刺,阴森森笑道:"若只挑断你的手脚筋,岂非太便宜了你?那样你的四肢便再无知觉,教老身如何细细品味你这痛苦模样?"她俯身凑近血泊中的公孙止,嗓音如毒蛇吐信:"老身要你日日体无完肤,却偏不伤你筋骨。待你旧伤将愈未愈之时,再添新伤——这才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蓦然转身,对左右弟子厉声喝道:"都给老身听好了!每日鞭刑之后,须用上等金疮药为他疗伤,务必吊住性命。若是让他轻易死了——"枯指猛然指向殿外寒潭,"你等便替他去潭底陪那鳄鱼作伴!"
殿中弟子闻言俱是浑身一颤,连声应诺。裘千尺回望公孙止惨状,喉间发出满足的叹息,十三年积郁的怨毒之气,终在这残酷的折磨中得以宣泄。
小龙女静立廊下,白衣在晚风中微动,如月下寒梅。她冷眼旁观这场血肉横飞的复仇,始终未发一言。这二人恩怨纠缠十数载,孽债深重,非外人可解,唯有任其自食恶果。
三日后深夜,绝情殿内烛火摇曳。裘千尺正摩挲着鞭柄上凝固的血迹,忽见弟子踉跄来报:"公孙止……他遁走了!"
"废物!"裘千尺五指猛然攥紧鞭柄,枯骨般的指节发出脆响。她一脚踢翻案几,嘶声如夜枭啼血:"他浑身是伤,能逃到哪里?搜!给老身把每块石头都翻过来!"
绝情谷弟子倾巢而出,火把将夜色烧得通红。然而连日搜山检洞,竟真如石沉大海。
原来那夜子时,一名曾受公孙止之恩的弟子,趁守备换岗时潜入囚室。匕首寒光一闪,牛筋绳索应声而断。公孙止强忍周身剧痛,凭借对谷中地形的熟悉,蹒跚遁入后山乱石丛。他拨开千年藤蔓,现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缝——这正是他当年继任谷主时,为防万一暗中开凿的密道。
洞内晦暗阴湿,却备有干粮清水。公孙止就着岩隙渗出的山泉清洗伤口,运功疗伤时,一双眸子在黑暗中灼灼如鬼火。石壁上深深划过五道指痕,见证着他"血债血偿"的毒誓。
小龙女静立绝情谷殿宇之巅,衣袂在夜风中轻扬。她阖目凝神,神识如澄澈秋水般悄然漫开,拂过层峦叠嶂,浸入幽谷深涧。忽而心念微动——在后山某处藤蔓垂覆的石壁下,一缕似有若无的气息如冬眠毒蛇,正随山风轻轻起伏。
"原是在彼处。"她唇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却并未回首告知正在漫山搜寻的众人,只将这道气息悄然刻入心识。月色掠过她如霜的面容,映得那双洞彻世情的眸子愈发清冷幽深。
旬日后,公孙止自觉伤势稍愈,复仇之火灼烧五脏。他算定寅时天色最暗、守卫最疲,遂悄无声息潜出密室,手提黑剑金刀,直扑裘千尺寝居。殊不知,裘千尺这十数日明松暗紧,早布下天罗地网。她深知此人睚眦必报,必会卷土重来,故命心腹在寝居周遭暗掘数处深坑,内插削尖竹刺,上覆浮土草皮,专候其自投罗网。
公孙止复仇心切,方踏入院中,脚下青砖骤然塌陷!他未及惊呼,身形已直坠深坑,坑底密布的竹刺瞬间贯穿胸腹。剧痛钻心间,他自知生机已绝,却强凝最后一息,双目紧闭,伴作气绝。
待弟子将他血淋淋的尸身拖至裘千尺面前,老妪嘶声冷笑:“便宜这狗贼了!”话音未落,公孙止猛然睁眼,面目狰狞如地狱罗刹,竟借最后余力扑向裘千尺!怀中火药引信骤燃,咝咝作响——原来他早已暗藏霹雳雷火弹,只求同归于尽。
裘千尺未料此人狠绝至此,瞳孔骤缩。两道身影在火光中交叠,嘶吼震彻山谷:“贱人!与你共赴黄泉,好过独活!”“公孙止!老身等你同死久矣!”轰然巨响间,硝烟弥漫,半世恩怨终化焦土。
轰然巨响过后,庭院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待烟尘稍散,众人惊见公孙止与裘千尺的躯体交叠在一处,已是血肉模糊、气息全无。这对纠缠半生、恨入骨髓的怨侣,终是以这般惨烈的方式,了却了所有恩怨。
由于公孙止临死前紧紧抱住裘千尺引燃火弹,爆炸的威力大多被二人身躯阻挡,周遭弟子虽被气浪震伤,却无性命之忧。
公孙绿萼眼见父母双双殒命,血肉模糊,跪倒在地向小龙女苦苦哀求:“龙姑娘,你神通广大,求求你救救我爹娘罢!”小龙女默然半晌,终是轻叹一声:“我且一试。”随即俯身将公孙止与裘千尺残存的骨血收敛于一方素帛之中,转身步入绝情殿深处一间终年不见天日的石室。但见石门轰然闭合,内里隐约传来异响,似有寒气弥漫,又似金铁交鸣,教门外众人惴惴不安。
数个时辰后,石门再度开启,小龙女白衣依旧,纤尘不染,缓步而出。其身后,一个难以名状的“存在”被无形气劲推出——那竟是公孙止与裘千尺的躯干被强行糅合为一!两人脖颈以上各自保留着完整的头颅与意识,肩部以下却诡异地融合成一具共同的身躯,四肢仅存一双腿,瘫坐于特制的宽大轮椅之上。裘千尺头颅怒目圆睁,公孙止面如死灰,三只眼睛加一只残眼互瞪,充满了惊骇、怨毒与难以置信。
绝情谷众弟子见状,无不魂飞魄散,连连倒退,有胆小的已失声尖叫:“这……这是什么东西?”“妖怪!是双头妖怪啊!”昔日敬畏的谷主与夫人竟落得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直看得众人头皮发麻,几欲作呕。
公孙绿萼亦惊得踉跄一步,玉手指着那“连体双头人”,声音发颤:“龙……龙姑娘,你……你竟将我爹娘……做成了这等……连体怪物?”她虽恳求小龙女施救,却万没想到是以如此逆天悖理、惊世骇俗的方式。
公孙绿萼泪如雨下,颤声求道:"龙姑娘,求你施以回天之力,将他们分开罢!这般模样……实在是骇人听闻啊。"
小龙女眸光清冷,扫过众人惊惧的面容,最终落在那不断挣扎、彼此咒骂的连体之人身上,淡然道:"二人肉身毁败过甚,三魂七魄亦将离散。唯以此'血肉共生'之术,强聚其形神,方可暂留性命。然阴阳虽合,戾气未消,往后岁月,是相濡以沫,还是纠缠至死,端看他们自身造化了。"
裘千尺闻言,目眦欲裂,嘶声咆哮:"龙丫头!快将老身与这负心贼分开!若要我与这狼心狗肺之徒同生共死,不如立时叫我魂飞魄散!"
公孙止亦怒极反笑,声音凄厉如夜枭:"贱人!你以为我愿与你这毒妇同体?日日见你这张老脸,比凌迟处死还要痛苦万倍!"
但见那具诡异的躯体不住震颤,两个头颅拼命后仰,似要挣脱这血肉的桎梏,四目圆睁,怨毒之光几乎要迸射而出。这般景象,直教在场众人毛骨悚然,连大气都不敢喘。
却说小龙女见这对生死冤家虽被炼作一体,却仍在你身中有我、我身中有你的诡异躯壳中互相咒骂不休,不由蹙眉道:"聒噪。"话音未落,纤指轻弹,一道清灵之气已没入二人眉心。霎时间,裘千尺与公孙止但觉喉头一紧,纵有万般怨毒竟再难出声;更奇的是,每当心生自戕之念,四肢百骸便如被无形枷锁缚住,半分动弹不得。
小龙女素手轻扬,自袖中取出两卷经书。一册是《观世音菩萨所说诸根具足陀罗尼经》,一册为《金刚经》,稳稳置于二人膝上。她声如寒泉击玉,字字清晰:"每日除饮食起居外,需持诵不辍,以涤心魔。待贪嗔痴三毒尽消,戾气化尽之日,便是尔等解脱之时。"
眸光流转间,掠过两双惊疑不定的眼睛,又添一句:"届时非但可各归本体,更能断肢重生,宛若新生。"
公孙止与裘千尺本已心如死灰,闻此言如久旱逢甘霖。四目交汇间竟暂忘仇怨,齐声哽咽道:"谢龙姑娘再造之恩!"两具紧贴的胸膛因激动而剧烈起伏,恰似并蒂残莲忽遇春风,虽仍纠缠一处,却终究在绝望中透出一线熹微曙光。
那两卷经书在残阳下泛着淡淡金辉,仿佛真蕴藏着涤荡灵魂的无上妙法。
裘千尺沉默良久,浑浊的独眼忽地精光乍现,枯唇轻颤:"龙姑娘……那日天降异象的四季神女,莫非就是……"话音未落,但见小龙女微微颔首,唇角掠过一抹清浅如莲的笑意。旁侧公孙止闻言如遭雷击,面若金纸,泣声颤道:"小人有眼无珠,竟不知真仙在前!从今往后定当日夜诵经,洗心革面!"
自此,绝情谷中再听不到咒骂之声。每逢晨钟暮鼓,但见那连体二人共捧经卷,琅琅诵经声伴着香炉青烟缭绕殿宇。初时因翻经页互相牵扯,难免龃龉,日久竟也学会各退一步。残阳透过雕窗,将两个紧偎的影子拉得老长,恍若并蒂残莲终沐甘霖,在这青灯古卷间寻得片刻安宁。
小龙女临别时轻抚公孙绿萼肩头,声若清风拂柳:“自此,你爹娘再难插手谷中事务,只需安排好他们起居便是。绝情谷的权柄,今日起真正交予你手。”她眸光清湛,似能洞彻人心,“道在日用,莫负初心。”
公孙绿萼泪盈于睫,整衣敛容,向着小龙女端端正行三叩九拜大礼,额角轻触青石三次,哽咽道:“弟子谨遵师命,定不负所托。”
宋理宗在临安皇宫暖阁中听闻那个“无法无天”的女儿竟擒获蒙古国师一行人,准备用以交换宋军将领时,枯槁的面容竟透出久违的松弛。他捻着须尖,眼底泛起复杂涟漪,终是叹道:“逆女虽目无君父,行事狂悖,然此番手段……确也凌厉。”
一旁侍立的老太监察言观色,当即躬身谄笑:“官家圣明!公主殿下实乃天家麟儿,智勇双全。昔年汉有平阳公主助父定天下,今我大宋亦有公主殿下擒敌酋、振国威,此乃陛下教化之功啊!”
另一名小内侍紧接奉承:“蒙古鞑子猖獗多年,今朝终尝报应!公主殿下此番作为,正彰天朝威严。待换回我将士,必使三军感念陛下恩德!”
宋理宗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微妙波动。他望向案头堆积的边关急报,恍惚间竟觉压在心口的巨石松动几分。暖阁内檀香袅袅,映着这位晚年倦怠的帝王眼中罕见的亮光——纵然父女隔阂深重,此刻却不得不承认,这“逆女”竟成了摇摇欲坠的南宋王朝一根意外支柱 。
半月光阴倏忽而过,襄阳城内清静地段的一座宅邸果然赐了下来。但见青砖黛瓦,朱门虚掩,庭前老槐亭亭如盖,阶下苔痕青润可人,确是一处闹中取静的所在。郭芙轻抚门环,想起小龙女当日之语,不觉颊生红晕,心头如小鹿乱撞。此刻望着庭院深深,既盼那人身影早些出现,又恐他来了不知如何相对,这般又喜又羞、又盼又怯的心思,竟是无比慌乱。
五年光阴流转,又到绝情谷情花盛放的时节。这日,谷中弟子忽闻那间尘封已久的石室深处,传来一声清越磬音,如寒冰乍裂,涤荡山谷。
众人推门而入,俱是惊立当场——但见裘千尺与公孙止二人竟相对而立,身形完整,再无昔日连体之状。裘千尺昔日的怨毒戾气已化作眉间一丝平和,公孙止那张曾因仇恨而扭曲的面容,亦如古井无波。二人相视一笑,数十载恩怨尽付此中。
他们整理衣冠,朝着终南山方向郑重三拜,似是感念当年点化之恩。随后,裘千尺唤来女儿公孙绿萼,温言道:“萼儿,我二人尘缘已了,可为我等备办后事了。”语声安详,宛若吩咐寻常家事。
交代完毕,二人沐浴更衣,身着洁净素衣,于情花前盘膝而坐。口中佛号声声相连,渐次低微,终至杳然。在满谷馥郁芬芳中,身形凝固,竟已是坐化圆寂。
公孙绿萼自修炼《清莲净世诀》以来,已能御气凌空、腾云而行。此刻她与数名修得“天眼通”的弟子齐望西方,但见父母神魂合掌,各乘一朵金莲,伴着梵音袅袅,缓缓西去。绿萼轻叹:“爹娘半生逆缘,终得解脱。”
待火化二人肉身,炉中竟现出七十余颗五彩舍利,大如莲子,光华流转。绝情谷中异香弥漫,天际祥云汇聚,谷中弟子遂将舍利供奉于正殿。自此,每至夜深,山风过处常有隐隐梵唱,似在诉说这段因果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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