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尽

　　信息传递具有延迟性，就比如方绝女和方去尽现在才知道阿鸢决定暂停早餐营业。
　　“昨天你们没来不知道，就之前那个胖的老板前天突然死了，昨天出摊的时候，警察找到我们了解情况，我想着总有警察来的话，难免不生出流言蜚语，就打算先停一段时间，等这事过了我们再开业。”
　　真是晦气，那跋扈男活着给人造谣生事搞恶性竞争，死了也要影响别人做生意生活，在场四人没人在乎那人如何死因何而死。
　　“那你们之后打算怎么办？”
　　方去尽和方绝女面面相觑一秒，随后由方去尽回答阿鸢的问题，“之前我是打算和姐姐在这里待上半个月，边养伤边赚些钱，但依现在的情况，继续待下去也没意思了。”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如果今天有回去的车票的话。”
　　方绝女这双眼睛这才浅浅看过阿鸢和叶叔的模样，就要和人匆匆说再见，就好像始终差点缘分似得。
　　一男一女隔着玻璃窗给他们招手，视野中可见的身影渐渐浓缩成小点直至看不见，方去尽还呆呆盯着后方。
　　“你如果很舍不得，我们其实也可以再多待几天。”
　　听到姐姐的声音，方去尽立刻回正身体坐好，他摇摇头，“梦做久了就不容易醒了。”
　　美梦醒了，现在就该考虑考虑现实问题了。好不容易赚个小一百来块，拿一半给鸢姨还人情，剩下的钱在复查完和叫水电费后也只剩二十多块，拿什么当医药费还给万成卿啊！
　　再有家里的事，两姐弟小学还没毕业的时候，阿爸就不种地了，游手好闲堕落了好些年，这一个星期他和姐姐都不在，只怕家里的母鸡都被阿爸杀了吃了。
　　天老爷，他都不敢想家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真是头疼，“唉......”
　　方绝女：“叹什么气？”
　　“突然想起那天丢进灶口里的红薯，应该都熟成灰碳了，多浪费。”
　　“唉...”姐弟俩双双叹气。
　　早知道那天不去抓鱼了，要不怎么会发生后面这些事。舒坦日子真是容易消磨心智，才当了几天城里人，现在要回归湘竹林当乡巴佬的正常生活，方去尽居然有种从天堂打入地狱的失落感。
　　......
　　“真是可恶啊，才懈怠了七天，我的力量已经虚弱至此了嘛！”方去尽将手里的东西一扔，方绝女停下来看着他故作无力，脚步虚浮地走了几步忽然跪下，心有不甘地重击几下地球，“可恶啊，难道...果然，还是没有办法吗？可恶！”
　　方去尽搞这样式儿的，和她当时听电视里放的吱哇乱叫的动静一模一样，方绝女不看他在那儿演，抱着笼子里的小鸡们大叫着往前跑，“狗来了！”
　　“哪里哪里？姐姐你等等我啊！”
　　这乡下哪有人不养狗看门的，等外出的主人一回来，那看门狗直接进化成脱缰的野马，冲出去就没影了，成群结队往马路上乱创，两姐弟平时放学回家爱翻山除了抄近路外，还有就是怕那些到处乱跑的狗，真被咬了，医药费都不摆了，光是疫苗都要把人打水肿。
　　今天走大马路也是无奈之举，毕竟提溜着一大堆东西，爬山不方便。
　　两姐弟一前一后追着跑，临到家门口时方绝女忽然停住，方去尽没收住脚把人撞得一趔趄——两人看见阿爸坐在院坝里挥刀劈砍，脚边的地上随意散乱着竹木料和锯子等工具。
　　方绝女立刻将鸡笼放在背后，方去尽抱着米面也有些无措。
　　他们不敢进去，也不知道往哪儿跑，竟然开始小声讨论起来，“阿爸会不会杀了我们。”
　　“嘘...你小声他听见。”
　　话音刚落，院门口的男人就抬起头盯着他们，浓密压眼的眉毛看着就凶神恶煞的，一站起身，两姐弟就忍不住后退，但对方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抡锤，两姐弟面面相觑，随后迅速冲进去。
　　“他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中邪了？”两姐弟趴着房间的窗户悄悄观察外面的方树。
　　方绝女摇摇头，随后去厨房烧火做饭，“你去编个围栏把小鸡圈起来。”
　　“哦。”
　　闲不下来一点，刚到家就又提着篾刀去砍竹子。方绝女熬上粥，拿起锄头去后院的山背上翻土，准备种菠菜。
　　但她不料，她这后山里的小菜园居然还在，但那一排排大白菜因为许久不浇水而导致叶片发黄变脆，方绝女觉得这很匪夷所思，阿爸居然没动她种的菜？！
　　那她和方去尽不在，阿爸和阿妈这段时间都吃些什么？！
　　方绝女砍了两窝大白菜，摘洗干净，一坨分成小段丢进粥里做蔬菜粥，一坨宰碎了混入些许小米准备炖熟喂鸡。
　　中秋那天挖出来的土豆红薯都被方树吃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有不同程度的发白腐烂或者发芽的情况，唉...小鸡要是吃这个肯定长得好，但现在坏了，她怕小小鸡吃了会被毒死，只好剃剃刮刮，切成丝一锅炒了给人吃。
　　方绝女不敢叫方树吃饭，只能端着碗故意从他面前过，去柴房里给阿妈喂饭，但她没想到柴房里空落落的不仅没人，连阿妈常睡的那张木板床也被拆了。
　　这下再不敢和他讲话，也得讲了，“阿爸，阿妈去哪儿了？”
　　“不用你管。”做完手里最后一个小木凳，方树起身离开，方绝女眼瞅着他拿个大盆三两下把灶头上摊着的蔬菜粥全倒在一起，差点把锅里正煮着的鸡食也要舀走时，她连忙阻止道：“那是煮给小鸡吃的，还没熟。”
　　可怜的小鸡，跟着他们这样的家庭，吃都成问题。方绝女又把小鸡仔换进一个大一点的木盆里，把蔬菜小米糊糊倒进去，看它们点头啄食。
　　随后带着手里唯一的蔬菜粥上山去找方去尽。
　　结果正要喝时，方去尽突然想起来，“姐姐你吃了吗？”
　　“吃了。”话音刚落，肚子就很不争气的叫唤起来，唉～人类的身体就是特别不争气，明明之前都特别抗饿的，现在居然只吃饱吃好了二十一顿饭，就再也无法忍受了吗！
　　不争气的肚子！
　　方绝女找补到，“但没吃饱。”
　　“没吃饱那你就再吃点。”方去尽把碗按在她嘴边，稍稍提起来些许高度，方绝女再嘴硬也没法看着稀缺的大米饭掉落在地。
　　喉管急促滚动，冒出咕咚咕咚的声音，方绝女仰着头，重心越发向后偏离，腰腹也开始发软，她唯恐支撑不起跌倒在地，迅速拂开方去尽手里的碗偏头呛了几声，“剩下的你喝吧。”
　　调整好状态后，面前的方去尽仍是高她一头的临下状态，单手握着碗喝粥，一只眼睛挂在碗沿外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
　　或许是方绝女面前的出路都被方去尽抵挡得死死的，所以她才有种自己被什么东西锁定的错觉。
　　拿着空碗返回的路上，方绝女沿着碗的外沿抚摸，只触得一小片湿濡——方去尽又接着用她用过的地方进食。
　　她真该好好教育这个弟弟有关男女关系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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