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鸟与他的白玫瑰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大部分学生三五成群地打球、聊天，洛祁则独自一人走到操场边缘的双杠区，轻松跃坐上去，背靠着立柱，远离喧嚣。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远处，直到一阵压抑的啜泣和几声不怀好意的哄笑传入耳中。他冷淡地瞥向声音来源，在体育馆后面的僻静角落，几个女生正围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被围在中间的是同班的程琼。她低着头，肩膀瑟缩着，怀里紧紧抱着几本看起来旧旧的书，脚边散落着一地的文具和一个破旧的布艺钱包。那几个女生似乎觉得欺负她是种乐趣，还在不停地推搡着她，嘴里说着“穷酸”、“晦气”之类的话。
　　洛祁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校园欺凌在他看来幼稚又无聊。他正准备移开视线，其中一个女生却故意一脚踩在了散落在地上的一个半旧不新的粉色塑料发卡上，发卡发出“咔嚓”一声脆响，裂成了两半。
　　程琼猛地抬起头，看着那碎裂的发卡，眼神瞬间变得空洞而绝望，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发出一种类似小动物哀鸣般的呜咽。那不仅仅是发卡，可能是她为数不多的、能带来一点点慰藉的东西。
　　洛祁皱了皱眉。麻烦。
　　他从双杠上跳下来，双手插在裤兜里，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他的出现让那几个欺负人的女生吓了一跳。洛祁在学校里虽然才一天，但他独特的气质和范薛希那大张旗鼓的“大哥”宣传，已经让很多人对他产生了畏惧。
　　“滚。”洛祁甚至没看那几个女生，只是淡淡地吐出一个字。那几个女生脸色一变，互相看了看，没敢多说一句话，灰溜溜地快步走开了。
　　洛祁蹲下身，默不作声地开始捡拾散落在地上的文具。他动作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件任务。
　　程琼呆呆地看着他，忘记了哭泣。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模糊的光晕。在她被灰色和绝望充斥的世界里，洛祁此刻的出现，像一道骤然劈开阴霾的利刃，冰冷，却带着一种让她心脏骤停的光芒。
　　洛祁捡起那裂成两半的粉色发卡，看了一眼，随手和文具一起递还给程琼。
　　程琼颤抖着伸出手，接过那些东西，当指尖触碰到那断裂的发卡时，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悲伤或恐惧，而是一种混杂着激动、感激和某种扭曲执念的情绪。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洛祁那张近在咫尺却冷漠疏离的俊脸，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
　　“谢……谢谢你……”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哽咽。
　　洛祁没说话，只是站起身，重新将手插回裤兜，转身就要离开。他做这件事，并非出于情，仅仅是觉得那碎裂的声音和那绝望的眼神，有点碍眼。
　　“洛……洛祁同学！”程琼鼓起勇气，在他身后喊道。
　　洛祁脚步未停。
　　程琼紧紧攥着那断裂的发卡，尖锐的边缘硌着她的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这痛感让她更加清醒地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她看着洛祁决绝离开的背影，那双原本怯懦的眼睛里，逐渐弥漫开一种异常明亮、甚至带着点癫狂的光。
　　在她那个重男轻女、充满责骂与忽视的家庭里，从未有人这样“保护”过她。尽管洛祁的举动可能毫无意义，但在程琼被压抑得近乎扭曲的认知里，这无异于一道救赎的光。
　　他帮她捡起了东西。
　　他赶走了欺负她的人。
　　他那么好看，那么强大，又那么……冷漠。
　　一种混杂着卑微感激、病态依恋和强烈占有欲的情绪，在她心底疯狂滋生。她将那只断裂的发卡紧紧按在心口，仿佛这样就能将刚才那一刻洛祁带给她的短暂“温暖”牢牢锁住。
　　“他是我的……”一个微弱而偏执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 “只有他??对我好??”
　　程琼站在原地，看着洛祁消失在操场尽头，脸上还挂着泪痕，嘴角却慢慢扬起一个怪异而满足的弧度。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两半发卡收进贴身的衣兜里，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下午的插曲过后，洛祁回到了教室。程琼已经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低着头，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她偶尔会飞快地抬眼看一眼洛祁的方向，那眼神里藏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滚烫的东西，一旦接触到他冰冷的侧影，便又迅速缩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断裂发卡的尖锐边缘。
　　洛祁对此毫无察觉，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他依旧维持着自己的节奏，上课、睡觉、在课间寻找无人角落。
　　范薛希确实没有像影子一样时时刻刻黏着。毕竟高二了，有自己的班级、狐朋狗友和一些所谓的“事务”要处理。只有在打听到洛祁的课表，估摸着他可能空闲的时候，范薛希才会晃悠过来，刷个存在感。
　　比如现在，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前的课间，范薛希又溜达了过来，靠在高二 (7)班后门框上，目光精准地找到洛祁的位置。
　　“祁哥！”他喊了一声，声音在相对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有些突兀。
　　洛祁正看着窗外，闻声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
　　范薛希也不在意，笑嘻嘻地走进来，手里晃着两罐冰可乐，将其中一罐放在洛祁桌上：“给你带的。”他目光扫过教室，恰好看到隔着一个过道的唐潜正看着这边，范薛希立刻挑衅似的扬了扬下巴。
　　唐潜没理他，只是看着那罐被放在洛祁桌上的可乐，眼神微沉。
　　洛祁没碰那罐可乐。
　　范薛希自己打开一罐，灌了一大口，然后压低声音对洛祁说：“祁哥，我刚听说，职高那边有几个小子不太安分，好像对我们学校有点想法。要是他们敢来惹事，你一句话，我带着
　　人??”
　　“没兴趣。”洛祁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他对这些拉帮结派的争斗毫无兴趣。
　　“呃……好吧。”范薛希挠挠头，也不勉强， “反正有啥事你招呼我就行！”他又待了一会儿，东拉西扯了几句，见洛祁实在没什么谈话的兴致，才悻悻地离开。
　　范薛希一走，教室里的空气似乎都流通了不少。
　　唐潜看着洛祁桌上那罐孤零零的可乐，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自己桌上没开封的矿泉水，站起身，走到洛祁桌旁，将矿泉水轻轻放在了那罐可乐旁边。
　　“喝这个吧。”唐潜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碳酸饮料喝多了不好。”
　　他这个举动有点突兀，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关心。后排几个同学都偷偷看了过来，连一直低着头的程琼也猛地抬起了头，看向唐潜的眼神里瞬间充满了敌意和一种被侵犯领地般的焦躁。
　　洛祁终于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了那瓶矿泉水和唐潜的脸上。唐潜的眼神很干净，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执拗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空气仿佛凝滞了几秒。
　　就在唐潜以为洛祁会像拒绝范薛希一样拒绝他，或者说出更伤人的话时，洛祁却伸出手，拿起了那瓶矿泉水。
　　瓶盖是拧紧的。洛祁的手指修长有力，轻松地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滚动了一下。
　　他没有说“谢谢”，甚至没有再看唐潜一眼，但这个默认接受的举动，已经让唐潜的心跳漏了一拍，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而坐在不远处的程琼，死死地盯着洛祁手中的矿泉水瓶，又看了看唐潜带着笑意的侧脸，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在她看来，唐潜的行为无疑是一种挑衅，一种对她心中那份刚刚萌芽的、不容玷污的“神圣情感”的抢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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