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形是最稳定的结构[足球]

　　赛船日过去后，也许是初次工作带来的兴奋感，也许是繁忙日程连着带来的连锁反应，凯瑟琳居然连着几十天都没再见着阿隆索。

　　也不是完全没见着，毕竟他可是圣塞巴斯蒂安最大的足球俱乐部新上任的小队长，就算是在工作的间隙，她都能听到路人正在讨论今年皇家社会的最新赛程，酒馆里放的也大多是他们球队的转播录像。

　　他现在只要是在上场的时间里，手臂上都戴着那条黄色的队长袖标，普通的蓝白色条纹球衣在他身上好像显得格外漂亮。
　　有一次她在街边看入了迷，还差点在拍摄画报时迟到，免不得被弗朗西斯科在电话里教育了一番。

　　“那么，后来都发生了什么？”
　　埃琳娜-奥利维拉问道。她将近45岁，又高又瘦，和凯瑟琳如出一辙的黑发妥帖的在后脑勺梳成了一个发髻，用同个颜色的皮筋绑着。
　　她鬓角的头发白了几根，黑白色的对比格外突兀。
　　她脸上的皱纹出现在眼角和双颊，手上长着厚厚的茧子。
　　因为这几年的过度劳累，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得多，但这不妨碍仍然可以从她面容的影子中看出她年轻时候也曾是个美人儿。

　　“没有发生什么，他说完那句话，就不再说任何东西，接着我就走了。”

　　埃琳娜看着自己的女儿，才真正感觉到了时间的流逝。
　　数着日子算，她猛然想起，今年是她和凯瑟琳独自生活的第十年了，女儿已经从那个直到她腰际的小女孩，长成了比她还要高上半个脑袋的少女。
　　对于唯一的女儿，她一直十分亏欠。她的凯蒂，她那曾经像只快乐小鸟般的女儿，在莱斯特离开后，仿佛一夜之间就被迫折断了翅膀。

　　如今能够成长为这样一个独立坚韧的女孩，她不知道她在背后经历了多少，又对她隐瞒了多少。

　　莱斯特刚刚离开的几个月，尽管她极力掩饰，仍旧过得浑浑噩噩，至今她都在后悔，在自己被悲伤吞噬的那段日子里，没能更好地保护女儿。
　　女儿在那件事之中受到了很大伤害，以至于在之后的几年里都没对谁敞开过心扉。
　　比起过早的懂事，她更希望她能够找到她爱的人，与男孩儿们约会，做点这个年纪女孩们都喜欢的东西，但无论她说了多少次，都没什么成效。
　　她已经成为了一个有自己想法的女孩儿，她没法干涉太多。

　　“你爱上他了，是不是？”

　　她的直白让凯瑟琳眼神飘忽，“是的，也许不是。我可能对他有点儿好感，可能只是喜欢。”她叹了口气，“可能这是我的错觉。”
　　“你还想见他吗？”
　　凯瑟琳双手捧住了面颊，“有点儿，但是这也许只是习惯，从上大学以来，他天天在我身边。”
　　“那得有好长时间了。”
　　“对啊，将近半年，我每天都能见到他。”
　　“你真觉得这只是习惯？”
　　凯瑟琳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罐水果酒，她喝了一口，沉默地将铁罐放回桌上，“否则还能是什么呢？”
　　“你享受和他约会的时间吗？”
　　“噢！我不确定我们是不是在约会，我刚刚说过，他什么都还没做。”
　　“好吧，那我换上一个说法，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你开心吗？”

　　凯瑟琳拨弄着罐头的拉环，思索着，埃琳娜一针见血。
　　尽管这么多年来，她基本上不会和妈妈谈她自己的感情问题——在大部分的时间里，她都是个理智的姑娘，就算有什么事让她太过烦恼，时间也不会因此停止运转，她只能压下它们，然后向前看，但这次她难得的和妈妈说了实话，“很开心。”
　　“那你还想见他吗？”
　　“妈妈，这个我们刚刚才讨论过。”
　　“我知道，我只是有点担心你。很长的日子，你都是独来独往。”
　　“我没有！”她试着举例，“玛尔塔，玛蒂尔达，卡萨琳娜，她们都是我上大学之后才认识的朋友呢！”她的嘴嗫嚅了一下，“其实我挺享受一个人的，很方便，也不会带来麻烦。”
　　“你这是变相承认了？”
　　“我不太想谈论这个问题。”
　　埃琳娜看着凯瑟琳盯着桌布的模样，她将目光放在她那双和莱斯特及其相似的眼睛上，声音慢了下来，“我很抱歉。”
　　“您不需要向我道歉，您已经做到最好了，也没人能比你做得更好了！”和凯瑟琳激烈又急促的反驳同时响起的是拉环被掰掉的尖锐响声。她深吸了一口气，“我们也不谈论这个问题了，好吗？”
　　“凯蒂，我们的生活在向前看，感情也应当跟着向前看。”
　　“我知道。”
　　她的妈妈沉默地望了她一会儿，决定另辟蹊径，小心的问道，“如果他在楼下，并且他在等着你，你会去找他吗？”
　　凯瑟琳不再低着头了，但她将目光投向了窗外，没有回答。埃琳娜的手越过水果酒罐头，抓住了女儿的手腕。即使她已经不再年轻了，但指腹上的茧摩挲着凯瑟琳的皮肤，心让她不得不回过头来。
　　直视着母亲的眼睛，她根本没法说谎，“你是对的。如果他现在在楼下，我会下楼的。”接着她话头一转，“可是他不会来找我了，我们快两个月没见过面了。并且我们没有确立任何关系，他说不定已经有其他喜欢的女孩儿了！”
　　当凯瑟琳回答的时候，埃琳娜仔细研究着女儿的表情，待她说完，她才继续道，“为什么你不去试着找他呢？”
　　“我不知道应当去哪儿找他。他可比我忙碌多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时间都不在学校里，要是他不想，我根本找不着他。”
　　“那他是怎么来找你的呢？”
　　凯瑟琳被母亲的话噎住了，过了好长一会，她非常小声地开口，“我不敢。”
　　“为什么不敢？”
　　“他是整个城市都认识的足球明星，而我就是个普通的小镇女孩儿。大家都认为他对我只是玩玩。”
　　“你也这么认为吗？”
　　“有点儿。”
　　“我不见得。你们连肌肤之亲都没发生过，如果他只是打算和你玩玩，却直到现在都没和你睡觉，这可一点儿也不符合常理！”
　　妈妈直白的话让她羞得脸颊迅速蹿红了，她拿起桌上的水果酒，把它紧挨着自己火热的脸颊。

　　“如果你确定你爱他，你得去找他。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你不能总让他向你走，你知道的，在一段感情里，你也需要付出你的爱，让他知道你的爱。”

　　她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我知道了。妈妈。我会想想的。”白天的时间被学习和工作塞满了，她根本分不出脑子想其他的，因为阿隆索，她这几天睡的都不太好。这是她到圣塞巴斯蒂安之后，第一次因为一个人辗转难眠。

　　“这对你不太容易，但未来总有未来的做法，他让现在的你开心，至少现在的你就应该抓住他。”

　　几分钟后，凯瑟琳将瓶子里的果酒一饮而尽，埃琳娜把瓶子捏在手里，从门后的挂钩上取下了包。
　　“妈妈！”凯瑟琳叫住了她，“你可以辞掉一份工作了。任何一份，或者什么都不干也行，我的工资现在完全能撑起我们的花销。”
　　“好的。但我总得干点什么不是，年纪大了，只在家里坐着多没意思。”
　　“当然，我尊重你。”
　　妈妈出了门，凯瑟琳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几种不同的感情在她心中翻滚，她发现她没法将注意力集中到她需要复习的功课上，今天下午她还要拍摄zara的早秋系列平面照片，所以，要是没能在这时候完成这部分功课，堆积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多。
　　当你愈发想要干成一件事的时候，通常会背道而驰。
　　她今天可算是真正理解这句话的意味了。在第不知道几次走神之后，她看了看腕表，决定提前去拍摄现场看看。
　　一个品牌的lookbook通常会由几个模特共同完成，这项工作对模特的效率和表现力要求很高，通常不会署名，但却同样引的很多本土模特为此争破脑袋，能够成为这些大品牌的模特，意味着其外形和表现力已经得到了商业市场的初步认可，是简历上漂亮的一笔。

　　凯瑟琳换下身上的最后一套衣服，穿着她来的时候的那件旧衬衣走出来的时候，恰好撞上了一个和她关系还行的工作人员，“天！凯蒂，你打算就穿着这套衣服去看你那位小男友的比赛吗？我真不想这么说，但弗朗西斯科难道还没给你发工资吗？你真得打扮打扮自己，否则就算是再漂亮，也没办法长久抓住男孩儿们的心。至少在你耳朵上戴点什么，或者在脖子上挂一条项链，涂点闪粉之类的，蠢女孩，你得知道这点人尽皆知的小心思。”
　　女人说完这句话就投入了下一份工作，仿佛她就只是顺口感叹一下似的。
　　但无论她有没有额外的想法，都成功的勾起了凯瑟琳的心思。

　　不知道为什么，traffic models所有的工作人员，从一开始的Smith先生到弗朗西斯科，都默认阿隆索是她的男友。
　　在拍完模卡的那天后，她特意去杂志店找到了那期传说中的，让她迈向新生活的杂志照片。
　　那位摄影师的拍照技术着实不错，但上面可没有一个字提到她和阿隆索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阿隆索今天晚上有比赛？她真的不知道。
　　这当然不能怪她，除了皇家社会的铁杆球迷，没人能对他们的比赛安排那么清楚。
　　她只知道阿隆索今晚肯定是会上场的，她又没收到他受伤的新闻，而她今晚没什么事——显然把那些没复习完的功课已经被她抛到了脑后，功课还能推到明天，皇家社会又不是天天都能踢上比赛！
　　这么想着，她的脚就自然而然的往阿诺埃塔球场的方向走。

　　虽然阿隆索没具体再邀请她看某一场的比赛，但那天在废弃球场见到他的时候，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往她的包里塞了一张皇家社会这个赛季的季票，根本由不得她拒绝。
　　她当时是怎么说的？说她可不一定有时间来看无聊的足球比赛，她有好多事要忙呢！这句话里一半都是假话，首先，他在场上跑，她就不可能觉得这场比赛无聊了。
　　他当时就似乎没打算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笃定地认为她总有一天会用上它。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说对了，她果然用上了这东西。要是没有它，她今天想要来这儿看球，估计还得为票发愁小一会呢。

　　在入口处徘徊了片刻，刚刚工作人员说的话在她脑子里不停的盘旋，她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又看了看其他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了旁边的球迷商店。
　　进门的那一刻入目的就是阿隆索的球衣，背面朝外放着，熟悉的蓝白色条纹上印着“Alonso”和一个大大的数字4。

　　没什么能犹豫的，她取下了那件球衣，拿着它走到收银台前排队。队伍不长，前面是几个围着同色系围巾的年轻男孩，他们正在讨论皇家社会这个赛季的表现。说说不准这场比赛就是他们这个赛季的最后几场比赛了，即使在阿隆索这个新任队长的带领下球队状态有了回升趋势，但这些积分远不足以支撑着这支队伍走到最后。

　　付款的时候发生了个小插曲。收银员是个本地老头，大概六七十来岁，面容和蔼，他接过凯瑟琳手上的球衣，熟练地扫描条形码。
　　“Alonso 4号，”他一边操作收银机，一边用地道的巴斯克话笑着说，“数不清是今晚的第几十件了。姑娘，你眼光不错，我们的小阿隆索可是球队未来的大球星。”
　　原本有些飘忽的心绪被这话拉回来一点，她点点头，没说话。
　　“这赛季买他球衣的姑娘特别多，尤其是他当上队长之后。喏，就在你前面，刚走了几个女孩儿，一人带走了一套。”他呵呵地笑着，语气里并无恶意，“年轻人嘛，都喜欢看球。不过像阿隆索这样又帅，球技又好，还是球星世家出身的小伙子，也难怪这么受欢迎。”
　　凯瑟琳：…
　　就算老早就知道阿隆索在学校里有多么受欢迎，但走到球场里，她才完完全全的知道他现在可真是个“超级球星”的预备役了。
　　她走出去，在看台上随便一望，都能够挑出一大把穿着他球衣的男女老少。
　　“是啊。他挺受欢迎的。”她干巴巴的回答，然后飞快的付了钱，连购物袋也没要，就冲出了购物商店。“祝你看球愉快！”收银老头还在热情得和她道别。
　　她罕见的当了一回一点礼貌也不讲的孩子，因为她可一点儿也不愉快！

　　她想，在她没联系他的时候，他说不定早就和其他漂亮女孩儿约会上了呢！他肯定也会对其他女孩们用对她的时候用过的同一套方法，好让她们都死心塌地地爱上她。那么长时间没见面，如果她现在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说不定连她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她越想心里越难受，甚至有点赌气地觉得，她干嘛要听妈妈的建议呢？要是能提前一点儿知道这个情况，她肯定就不来了，或者至少不该买这件蠢透了的球衣！

　　但冷静下来后，她还是将球衣套到了身上，将衬衫领子拉出来的时候，她想，这是她花钱买的，花的还是她自己赚的，还没在银行卡里待热乎的第一笔钱。和谁过不去，都不能和钱过不去啊！

　　足球场上，阿隆索正跟在某个她有点眼熟的队友后边上场，观众席上发出一阵欢呼声，但她却在想一开始就没想明白的事。
　　她公司的那些人怎么都觉得她和阿隆索是一对儿呢？因为她坐在皇家社会的主场席位上？还是她拍摄间隙闲谈时说漏嘴了什么？

　　她很快就否认了后者，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嘴碎的人，更没可能和不太熟悉的人聊起她的感情生活。
　　又一阵欢呼打断了她的思考，她把目光投到球场上。双方球员正在相互击掌，做着比赛开始前最后一项仪式性的项目，当阿隆索走到队伍末时，他好像朝着她的座位这边匆匆瞥了一眼。

　　摇了摇头，她将自己心里那点侥幸的想法和刚刚胡思乱想的思绪一块儿推到了一边，看比赛前，她可没提前和他说些什么，他怎么可能从那么多人里一眼认出她？

　　一声哨音响，比赛正式开始。
　　凯瑟琳看了在阿隆索上任队长之后皇家社会的每一场比赛，对他的踢球风格已经有了个大概的了解，作为一个具有全局观的后腰型中场球员，他是典型靠脑子踢球的球员，连跑动时候的步伐都能透出一种沉稳的感觉，但她莫名觉得他今天有点不一样。
　　同样感受的不止她一个，米克尔-阿隆索看着从看了观众席某个角落后就仿佛打了鸡血般的弟弟，心头纳闷，哈维向来是个踢球专注的人，但今天的他简直像个为了赢比赛不要命的家伙，仿佛这场比赛输了，皇家社会就要完蛋了似的。
　　瞥了眼那个方向，意料之中的一无所获，米克尔又确认了下对方球衣上的队徽，还是摸不透他的这劲头从何而来。不就是联赛里一场常规对决吗？犯得着这样拼命？
　　米克尔暗自摇了摇头，却还是默契地补位到了他的后头。

　　被对手边路突破的瞬间，他如离弦之箭扑上前，脚踝灵巧一勾将球断下，身体却没控制住，因冲势过猛撞在草皮上。
　　米克尔想上前拉他，但哈维已经鲤鱼打挺似的快速起身，随即向着滚动的球跑去了。

　　“你和夏维一起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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