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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堡深渊
玄铁铸造的门在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巨响,将最后一丝天光也彻底隔绝。
唐行川垂手立于密室中央,微低着头,面色无比平静。
“孤影,”良久,右侧长老开口了,“明教妖女护卫之职,你做得很是惬意?”
唐行川没有回应。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脚前半尺的地砖上,仿佛在研究上面的纹路。
见他不语,左侧长老阴阳怪气道:“孤影,你护卫那位崔仙子尽心尽力,却不知她如今已是过街老鼠。江湖上已经沸沸扬扬,明教以邪香惑乱人心,李御史满门血案,还有那些窝藏军械、烧杀抢掠之事,桩桩件件都指向他们!”
“你如今,便是在逆天而行,与这天下大势为敌!”
她不是!
一群被蒙蔽的蠢货,我们分明窥见了,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
“唐门耗费资源培养你,不是让你去给妖女当看门狗的!”那长老的声音越发锐利起来,“堡内交给你的任务呢?数月之久,传回的尽是些无关痛痒的市井流言,明教核心机密你是一字未得!”
核心机密?
若说她今日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裙,什么菜较往常多吃了一口,那我倒是可以写上三天三夜。
“弟子愚钝。”和从前任何一次汇报任务时一样平稳的声音响起,“明教防范严密,崔宁其人心思缜密,难以下手。”
“难以下手?”右侧长老嗤笑一声,“你当唐家堡净是些蠢货,还是当你那点心思能瞒得过这煌煌天道!”
“分明是自从五台山后,你便心存怨怼,如今更是被那明教妖女迷了心窍!”
五台山!你们竟还敢提五台山!若非崔宁救我,我早就……
暴戾的火焰猛地蹿上唐行川的心头,几乎烧得他不能呼吸。但他只是将头垂得更低,呆板地重复道:“弟子……无能。”
“罢了。”
一直不语的大长老终于睁开了眼睛。
“你以为让你去洛道……是为了什么?”他缓缓开口,目光中竟流露出一丝阴鸷的嘲讽。
“那批军械关系重大,是上头布局的关键,本预让你去点清数目制式,你却任那妖女一把火给毁了。”
“洛道的事还没跟你算清,龙门你又敢自作主张。本是要借你的手取得图纸,你倒好,让出图纸不说,为了在那妖女面前逞英雄,竟还将上面经营多年的棋子连根拔起!”
大长老的声音猛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愤怒与威压。
“孤影,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残酷的真相砸得唐行川一阵头晕目眩。无数记忆疯狂闪过,五台山矿坑深处那内门弟子冰冷的声音在脑海里循环回响——“奉长老令,格杀勿论!”
所以,当初在洛道就……
他此刻才终于明白自己遭受到的一切到底是为何。
他一直以为自己挡了谁的路,却不想自始至终他都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他小心地揣测着上面的心思,却不知道在他们眼中,他早已经是一条该被处理的……
失控的狗。
巨大的震惊与愤恨几乎让唐行川站立不住。他听到了自己牙齿咬紧的咯吱声和指节握紧的噼啪声,却也不及心头长久以来被这套规则倾轧的沉闷钝痛。
凭什么……凭什么!
他以为他早就被炼成了一把没有感情的刀,却忽然发现……
自己依旧,清晰地恨着这个践踏万物的世界。
大长老看着下方这个平日里刻板到有些死气沉沉的外门弟子,此刻面色无比苍白,正克制不住得颤抖着。他冷哼一声,挥了挥手,做出了最终的判决。
“冥顽不灵。即日打入石牢,禁闭思过半月,再论其他。”
唐行川背靠着冰冷刺骨的石壁,寒意丝丝缕缕地扎进骨髓。
在这片连呼吸都显得过于嘈杂的寂静里,他反复咀嚼着回忆,仿佛小心地点起一簇支撑着他不被黑暗彻底吞噬的薪火。
金水水寨,火焰般飞扬的红发……向我道谢……夸我手法厉害……
洛道破屋,卸除隐匿……石榴酒……叫我一起流寇营地……
成都酒肆,差点上了贩子的当……朝我走过来……说什么信什么……
龙门荒漠……替我拦下偷袭……检查我的眼伤……非要替我挡风……
唐行川深深吸了一口气,被冻得连呼吸都在颤抖。那些珍贵的记忆历历在目,每一次重温都会带来短暂的温暖和更长久的钝痛。他知道,这十五日的禁闭绝非终结,未来等待他的将是比五台山矿坑更防不胜防的追杀。
五台山……坠入黑暗的火光……暖香萦绕的客栈……
若不是阿宁,我早已是一具枯骨了。
她救了我一次,而未来我将要为了她面对无穷无尽的死亡。
无尽的黑暗中,唐行川的嘴角缓缓扬起。
图纸没带回来,没关系,我一直记得月轮的模样,我早就在长安的无数个日夜里反复修改记熟了。等出了石牢,我得尽快去藏剑山庄为阿宁打一把最好的刀。
他们要杀我,我不能再和阿宁接触了
该托谁给阿宁送去呢?
阿宁,阿宁……
其实,还想再见一面……
他舌尖翻滚,咀嚼着在夜色中练习过无数次,却永远无法说出口的亲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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