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的艾罗

作者:山荔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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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我怀孕的消息击碎了诸多关于彼德的谣言,以及关于我的恶评。能够延续生命的繁衍,使得爱在红莱眼里有了格外的分量。月光之神的第一福赐,便是婚姻。祂的怜悯应允我们在圣洁中,寻找隐含在自己身体中的一部分。这些从启蒙教育讲到现在的东西,唯有自己亲身陷入其中,才能领会。但最多只是感慨,神的怜悯从不是违背完整自我的意愿,祂为我们打开一扇窗,外面透着我们忽略不见的世界,只有翻过这面窗,才能又惊恐又释怀地发现这里如此熟悉。
      从现在此,我握紧剑的这一刻,一切事物变得清晰,我眼前的一切还未如此直接地向我展露自身,剑刃上反射的弧光也从未如此刺眼,像是我的呼吸打在了上面。眼前的木桩随着我的心脏跳动,一点一点地裂开,它被我的剑劈开,我的剑如此锋利,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挡它。
      这是,彼德的眼中的世界吗?我像是能感受到,所有人的意愿,所有人的动向,像是一脚踏在了现实和虚幻的中间。匆匆而过的侍从,又是如此得慢,他刚洗过的手上还凝着水滴,随后,水滴到了地上。大厅中央的钟摆,它晃动的声音,随着侍从搬走木桩一齐转动着。一切都是如此得自然,没有厌恶,没有喜爱,像是死去的平静,我是站在地上的灵魂。我的心跳,我的呼吸,我手中的剑,我望着他们更换木桩的视线,我凝视而呆板的模样,我的孩子,我肚子里的第二颗心脏,他们在我眼中都是如此的平静,在我的灵魂中如此得自然,我接受了这一切后获得的安宁,充斥了我的全身。没有什么再能动摇我的情感,我正在抱着自己,我正握着我灵魂的手,我们起舞在此刻,旋转旋转旋转,将我的人生全部融进旋转的此刻。
      我的爱人啊,你能听见我的呼唤吗?
      我重新举起剑,挥向新换上的木桩。
      我的梦想,再也无法浸透我的内心,我的王座,已随我的梦想而去。我却未死,我从未感受如此得新生,就像我刚刚从瑟内维夫的子宫里爬出来一样。没有事物可以阻挡我,张开我的眼睛看向这个世界,没有事物可以阻止我,说出我人生的第一句话,没有事物可以阻止我,脑海里广阔的思想,没有事物可以阻止我,超脱我的人生。虚假的命运啊,可笑的生命啊,看向我的剑吧,看向我挥下的剑吧!
      我将放任我的内心,放任我的灵魂,使他们不再被我的命运拘束,不再被我缠住,让他们肆意地飞向这个世界。我已挥下了剑,劈开了世间对我的束缚。我要放他们自由。我要知道自由的他们会飞向哪里,我将全心全意地倾听他们自由的声音,一生听从他们的命令。
      他们便是我的神。

      “停下!艾罗!”
      “停下!”
      “艾罗!”
      我望向大门外的一个高挑身影。她与我第一次见她时毫无差别,那是她带我前往利撒莱宁的那一天。“国王。”我将剑立在地上,双手放在剑柄上。
      瑟内维夫跨了几步便走到了我面前,“自从你结婚之后,我从来没来找过你。看看你在做什么?”她挑起眉头,“无聊么?”
      “不完全是。”
      “你父亲来找你了。你的生父。”她转了一圈,视线绕了几周大厅,她在找人,“既然你已经把他带回黑月城,让他做点该做的。我先为我擅作主张而向你道歉,今天下午你的所有出场让普洛斯彼德替代,你,去看看伊复利亚。”
      艾罗露·伊复利亚。
      “我是来找国王的。”眼前男人用温柔的语气说道,他的行为举止极其优雅,掂起茶杯的手指转起恰如其分的弧度,将茶水送进嘴里时唇上留不下一点水渍,对过嘴的杯壁还是跟刚端上来时一样光滑。他的手上带着蕾丝边手套,喝茶时,镂空的蕾丝会随着他舞蹈般的动作微微颤动。
      过去,宴会上碰到他时也是如此,他像个精灵,在众多繁杂的声音里,自在地跃动着。我的出现,我的离开,兴许只在他的人生中起了一层波澜,随着时间而回归原样。
      “我是来代替国王来会面的。”我看着他,对于这片大陆上的不老面容,我很难说他有什么改变,这张脸还是一如既往。“我会确切地将信息传递给我们的国王。我现在,便是她的耳朵,正等待倾听你的诉求。”
      “你知道……你的父亲……”
      “王后?我的父亲。”我顿了顿,“王后是我的父亲。”
      “我想我没有说错,王后,在夕阳将近的时刻,来到伊复利亚。我们并未收到历程通知,没有做什么准备,那个时间,大门已经关了。他站在大门处大喊,‘我的孩子在此处出生,现在她将带着血刃洗礼这个世界!’他大笑着,天空很快下起了大雨,他的笑被雷声遮盖,可无论如何,都是如此骇人。他看见了未来,他所有的解释都只有那一句话。关于‘洗礼这个世界’。他的儿子是在利撒莱宁出生,但你,是在伊复利亚。边境巫师一直都是这样,神经错乱,他们强大的预言能力迫使我们没人能忽略他们偶然的胡言乱语。尽管,他说你是他的孩子,也许是真的呢?”
      我听完后,平淡地喝了一口茶,“这些事写信就好了,劳烦您奔波了这一趟。我会传达给国王的。”
      “他被我们迎进城后,在夜里,烧了伊复利亚城堡的图书馆,那里曾作为疫病的安全屋,也是你出生的地方。我们现在不知道是要找边境巫师,还是应该叫利撒莱宁负责。”
      “你们把损失递到利撒莱宁,很快就会有人解决。”
      “我们的损失和造成的恐慌不是重建图书馆可以拟补的,我们希望王室能亲自解开王后的谜语,让刚刚脱离战争的人们能够重新拥抱平静。”
      这就是为什么,很少有人愿意和边境巫师结婚。有时,从这个方面去看瑟内维夫,她也许是如此地爱他。我对他们的相遇,他们的相爱,一无所知。我却能肯定,瑟内维夫爱他爱得像个疯子。瑟内维夫已经缺席了几天的议会,她的踪迹到了红莱每一个地区,她带着黑骑像个搜查军一样闯入别人的家中,用她国王的名义仔细关照了每一位贵族,但她一无所获。她在寻找她的丈夫,一个纵火犯,一个疯子。元老院的人跟在她的身后,想尽办法地为她的行为兜底,王后的那句预言的传播被控制住了,国王的鲁莽行径被一个个理由掩盖。最后,瑟内维夫在寻找丈夫的闲暇时间回到王宫处理机要时,发现丈夫正坐在床边,笑着,看着她。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神出鬼没,而又是怎么出现在王宫里,也许他一直躲在一个储物间里,开着一个缝隙观察着外界的一切。瑟内维夫没有对他怎么样,他们在第二天正常出席了活动,两人亲密地挽着手,在瑟内维夫必须要分别时,两人在彼此的唇上留了一个足以超越世纪的吻。
      瑟内维夫不止一次做这样的事,她毫无疲惫地为丈夫整理了他们的整个婚姻生活。
      为了那句预言,我探访了红莱境内所有的边境巫师,他们的回复更加隐晦。总之而言,预言里唯一豁朗的部分,我将改变这个世界。
      关于血刃,用我攻下白城的事迹包装了一二,很快变成了对我英勇事迹的赞歌。
      等这件突发事件落定,我疲惫地回到玉宫,找到正在床前读书的彼德。他的指尖传来轻微的翻页声,在下午的高阳下,他全身像是发着光。我靠在彼德身边,在他的气息中入睡。
      我很确信,我做了一个梦。
      我回顾了从小到现在的人生。与父亲度过的童年,与蒙伦相依的少年到青年,我似乎能记起每一段争吵,即便它们如碎片,裂开最锋利的一角。我想起,我坐在马拉家中的楼梯口,我会读着父亲早上看完的报纸等着他回来为我做晚饭。这是我第一次想起来那地方的名字,马拉。我的童年是在马拉度过的。我记得,那里的房子,相互之间会隔开一条小径,每栋房子后附加一个后院。父亲在后院里种了很多带着芭蕉叶状的植物,清晨,拽一下它的叶尖,会有一连串的露珠挂到地上。那时候,我总是喜欢装作苦海深仇的样子,在院子里晃着双腿,要从芭蕉叶上找到社会败落的原因。所以我的书被烧了,过去,我总是想得太过着急,太过浅显。马拉地方不大,但学校里的人倒是各有趣味。我甚至觉得他们的模样是如此得可爱,到了利撒莱宁,没人会把自己的心思暴露得那么透彻,还要指望柔弱无力的人的附庸,以此来展现自己的力量和话术的真理性。我想过那样依靠外界活着的日子是多么得可悲,可他们简单的生活能凭靠别人的几句话就能坚持下来,又何尝不是容易满足的特点呢?何尝不是幸福?我竟也会羡慕,羡慕他们获得快乐的方式如此简单,羡慕过去的自己的快乐。我走到这一步,只能说明,羡慕并不适用于那段过去,怜悯才更为适配。
      利撒莱宁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黑月城。在战争时期,我从乔森到西碧,幻城,白城,走遍了整个南境。真真切切,是我勒着缰绳,一步一步看尽的。从四季如春的绿水湾,到了黄沙满天的西碧,巨龙向地面投射出它的宽大背影,抬头时,它已然成为视线中的一点。幻城那地方,剧院,艺术馆,错落地修在城镇间。伟大的维纳斯偏爱于这片土地的人们,幻城人以一切美的象征回馈于神的福赐。我现在还记得,瑞沙坡战役,我站在楼房里开枪时,从窗台上飘来的花香。在打巷战时,能看见美丽的紫藤萝垂落在水中,随着流水的波动漂浮。再美丽的背景,我也忘不了架在顶楼的机枪。哗的一声长吼,在河流上掀起庆典时欢快的喷泉瀑布。
      越后面的记忆,反而越模糊。也许是时间还未真正地提醒我,它在流淌,以至于我没能将他们印刻下。那段攻占白城的记忆,我最有映像便是巨大的白光充斥在整面窗户上。我记得我放倒了十来位白骑士,那些掩盖在头盔下的脸和厚重盔甲下的身躯,我也从未记得,它们化为如巨龙飞过后的一点,凝成历史中简练的一句话。我有事何等地罪恶,只让世人记住了我的名字。
      后面,我翻过雪山,在最北境找来了普洛斯彼德。到我们结婚,到我们现在。他的银发正铺在我的肩膀上,我们拥抱着彼此。
      我在梦中,抬头看向他。我想他笑了。他美丽的笑容,令我留恋。他的笑容,如此美丽,我甚至在里面看到了蒙伦暴怒的面容,我的手抚摸着他从毛孔中张露的愤怒,如烈火炽热的滚烫。我望向他,一切光与热消散殆尽,他的眉心裂开了一个口子,子弹镶在其中,他的血液流淌进我的手心。他的死亡对于他本身而言已然定下,终归受难的是在世上苟延残喘的人,与他相连的人。那些在日子里与他不能分割的人。即便到了现在,我也认为我离不开他,他深深嵌进我的记忆里,就像夺去他生命的那颗子弹一样。他杀死了我,换得我的新生。我悲苦的内心却无法容忍自己这般玷污他的死亡,用自己的新生去赞赏他的命运中与我牵连的部分。可这又的确是事实,我所有激烈的情感被他的死亡拢在一起,在战争结束后的此刻,我才看见了一丝端倪。我会怀念,与你的日子,我会记得每一段你带给我的经历。我纪念过去直至现在从我嘴里发出的每一丝哀叹,我纪念所有死亡与新生带来的痛苦,他们都如此珍贵,值得我亲身去体会这一切。我爱现在的自己,爱每一刻的自己。这份爱正在鞭责我,它们都是弥足珍贵的宝物,每一个都是我们忽略却在记忆中生长出的宝物。
      “彼德。彼德……”
      背脊上的头发动了动,我并没有抬头,在他的臂弯里与他对话。
      “我觉得我想你了。我爱你。”
      “我爱你。”

      这个世界是多么的美丽。当我看着这个世界,看着它的美丽,我为之着迷。也许这对于我而言,便是梦一场,而现实与梦境的分界线并不重要,这一切在于我的思想,我的灵魂。所以我看向自己,凝视艾罗露伊复利亚·利撒莱宁。我从艾罗露·伊复利亚开始,我的父亲,内敛温柔的父亲,隐忍又绝情的父亲,离开我的父亲。蒙伦·梅琳-乔,我的第一位爱人,最慈悲的医生,无能的爱人,沉沦进爱的人。瑟内维夫·利撒莱宁,母亲,国王,利撒莱宁。维林·利撒莱宁,我唯一的孩子。
      普洛斯彼德·奥卢格里,我知道他永远不会成为利撒莱宁,但他是最好的丈夫。
      他们在我眼中永远只是印象与碎片,我不是他们,我没有伟大到可以复杂他们的自我,令他们的精神在我的世界里存活。我的眼睛不能够看清所有事物,我只是我自己的造物主。我的神赋予了我此等美丽的灵魂,祂正静待我,正如祂创造我时的耐心。
      这些印象,他们透着真正的我。我看着他们,亦是看着我自己。我的世界如此自私,我不断重复着,
      我,我,我。
      我的神啊。请您告诉我,我究竟是什么,我究竟要做什么。我所期望的,究竟是什么。您一定会告诉我:
      人是复杂的,就像并不是所有的孩子不会死于母腹。
      这也是您赠予我的智慧。
      世界不是一日之间创造的,祂花费了六日,用最后一日,欣赏自己的造物。而我,不是一个期望塑造而成,不是被一个欲望控制,也直到最后一日,我才能去欣赏我塑造的世界。
      无论如何,我所基于的,是现实。
      “这一定就是同床异梦吧。”我转过身,捏了捏彼德的耳朵。“当我琢磨不透你的时候,抛开一切的感情,你我赤裸地站在一起的时候,我从你的眼睛里,看见你的野心。”我抚上他俊俏的面容,丈量他精致到每一寸的肌肤,“你的忏悔是真实的,你的迷茫是真实的。你藏着,不愿承认,你的野心,你对他的否认引领你一次又一次地面对他,我的爱人啊,正是他把你领到了我身边。他的呼唤,从你的心底冒进你的大脑。”
      “艾罗……”他的声音细微,显然是被我一番言论吵醒的,“我没听清……”
      “你听清了。”我抓住他要揉开眼睛的手。
      “没有……你在做梦吗?我在做梦,之后你的声音就这样从遥远的地方飘过来。”
      我慢慢地将他的脸抬向我,“我在梦里说了什么?”
      “重复一遍。”他语气突然坚定,“我现在醒了。”
      “你是为了权力跟我来的。”
      他抓住了我盖在他脸上的手,“并不止是,我脑海里有那么多的声音,我甚至没能明白谁才主导了,我从未对你撒过谎,直到现在。我在你躺在我最北境的床上时,不止一次地想象你头戴王冠坐在血王座的样子,或者你统领全境的样子,大抵跟你母亲差不多。我越想心中要跟你走的愿望就越强烈。你能为我已然空白的世界带来色彩,你的每一个情感我都仔细观察,记录,过去认识你时你与我眼中的其他人并没有区别,空白如纸,简单如一。但我从未想到你会来到最北境,我没想过你会要和我结婚,自五年前的那场梦后,我幻想无数救赎的可能性也没能预料到你,那时,你出现的那一刻,我便认定,你是我的,是我渴望、我追求的,我的爱。”
      “哈哈,彼德,你怎么这么自傲,没想过是你太狭隘了吗?”我捏住他的鼻尖,向上提了一下。
      “好,你现在回答我,为什么问这些问题?”他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也捏住了我的鼻子。
      “你明知故问。”
      他捏得用力了一些,“我就是喜欢听你讲,从你的嘴里。你可是我的爱人。”
      “因为我也没有对你说过谎,难怕这个承诺我要延续到我死的那天,我也能这样坦诚地告诉你,我在你面前只诉说事实。”
      “还没说完?”他用宠溺的语气向我试探性地问道。
      “我们想要的都是一样的,即便到最后有了分歧。我不想做一个傀儡国王,我要这个国家。我要红莱全境。这不仅是我的所求,也是你的,但你要的一定比我更多。”
      他叹了一口气,“我们一起,实现彼此的愿望。”
      “从什么开始?”我笑了。
      “早就开始了,从你来最北境找我开始,从我走上独裁的道路,从你来到黑月城,从你出生,我们一直在寻找中确定自己的愿望。即便未来的现实会重新冠给我们另一番结果,让我们自愿甚至自认是觉醒地选择另一条道路,但我们要记得,此时此刻,我们的所想,我们的感受,我们共同的愿望。”他突然抱住了我,“我多要的那一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
      我们共同编织了彼此的梦——以爱的谎言,又以真实的相爱。
      我的彼德,你是如此美丽,拥有犹如天神般的面容,又是含情脉脉的自然万息一般包裹着我。你的心又是如此深沉,是无尽海底,是人鱼藏在自己美妙音声里的秘密。
      但我的彼德。
      “你是自由的。”

      漫长雨夜,垂下甘露要滋润谷物,它吞入所有由地上透上的水汽,最终倾泻而下。那是庆典礼曲一般密集的节奏,它不急不慢地打透所有的生灵,不停地捶打我的窗沿。
      雨声渐响,在街道汇积起一层浅膜,没上我写字的声响。钢笔在我的手中,随着周遭人的话语点划着重点。这是与那年我还在学院里求学时一致的姿态,那么多年,也许只有此刻未曾变过。兴许在别人眼中,我的姿态已然发生了巨变,但我讲究的是专心致志时的心,这是未变过的。彼德站在一边,静静待着我的工作。待一切就绪,我收拾好桌面,他为我整理仪态。他手中的梳子,缓慢地理清我的发丝,他的手指为我立起领子,最后他的嘴唇亲上我的手背。
      我告别他后,在欢呼声中走入典礼。这是,为庆祝战争胜利十周年而备。我代表王室发表演讲。那是一片欢腾的场景,人们集聚在宴会厅里,小提琴以它欢愉的曲调将所有细碎杂言概括为欢笑。我的身边站着首长,她还是跟我向她要一支部队时一样,眼里毫无波澜,脸上挂着微笑,她的儿子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对于蒙伦我很遗憾,我曾这样对她说过。她竟笑着对我说,她对我还未婚配更感遗憾,她毅然很荣幸,我能到至今还记得蒙伦。宴会中的乐声渐渐舒缓下,这是按照既有的规定,作为继承人要发表祝词时的前奏提醒。我那时,遗忘了她的话,现在以及过去每一个不知名的瞬间,她的话又从我记忆的角落里爬出来张扬它的真理性。整整十年,我直到十年的末尾,距离他死亡后的将近的第十年,我才下定决心,找来彼德。但神啊,是否又是我为了逃避我的懦弱的寻的借口。又是否是我遗忘了什么?
      “各位,今日是两族战争胜利的十周年纪念日,这是一个值得所有红莱人乃至肯伦斯蒂所有子民都值得庆祝的日子。十年前,我们共同在白城,幻城,西碧,乔森,我们的家园,抗击外敌,协助盟友。我相信不少在这里的人,经过几场战役,我作为东线的总指挥,我敢说,这些战争日子仍然历历在目,这让我觉得这十年的日子还是像梦一样。即便是十年,我相信,还有众多人还未走出悲痛之中。我曾经的未婚夫,我唯一儿子父亲,蒙伦·梅琳-乔死于乔森,那个离家万里的地方,现在,他与所有逝去的士兵共同安息在家乡。我会在空闲时期,在墓园里走上一圈又一圈,我一遍又一遍地想起,这一切,我的心就格外疼痛。我相信,这份疼痛必然蔓延在当场每一个人心中,这就像我们影子,跟随我们,在每一个夜晚狩猎我们脆弱的内心。我甚至不禁叩问,”我重重地敲响了面前的发言台,“为什么,命运之神要如此残忍,我们的月光之神去哪了!我们的诸神为何做此事!我们知道,死亡并不可怕,而是死亡的意义令我们痛苦!痛苦,最终会随着时间转换为另一种东西,我深刻地体会着,我们深刻遭受这些东西的迫害——恨,是恨!我们的恨!我们走进教堂,面向神官,寻找神谕者,我们徘徊在边境巫师的房前,我们渴望这一切的答案,这一切‘为什么’的答案。为什么!是我们的爱人,我们的孩子,我们的父母,我们的朋友。我们的主神啊,教导我们,要相信世上的一切,我们的月光,迫使我们要直面这一切。祂写下的教诲,便是如此不讲情理,祂直言祂不会偏袒世上的任何事物,祂锻炼着我们的意志,窥探我们的精神是否能够与其同位。我们的月光啊,我们本就是从神的意志中孵化而来,怎么能做不到如此。恨与痛苦的存在,正是为了爱,爱才使得他们存在。恨与痛苦,正是爱的转化点,这是宽容的爱,是对神的爱,对我们自我的爱!正是那些痛恨,才使得我们明了对错,辨得是非,才能珍惜现今的和平——”台下掌声不断,他们的眼睛里透着感激。实话说,我并没有按照原本的演说稿来,这事大概是要让瑟内维夫不满了。毕竟她明白,我是别有用心。“这份痛苦,这份恨!来自我们的爱,但同样能转变成,我们对彼此的爱,我们对所有人的爱。让我们延续和平,直至我们的子辈,直至我们的孙辈,直至永远。我们的能力,我们的愿望,我们心中的善,正指引着我们,走出过去的阴影,用爱去重新面见太阳。我相信,不少人虽然受着回忆的侵扰,但!他们还是重拾信心,迈向了未来。我们重建起我们的家园,让这份爱重新回归我们的生活,让我们的心得到宁静。一切过去的痛恨,都应转换为我们的爱。在此,我要用我的私心,大喊道,我的蒙伦啊!我爱你!我更因你,爱所有深受其害的众人!”台下沸腾,我体会着这一份燥热,等着最为炽热的两秒过去,那正是我要再次呼告的时候,那正是我和我的丈夫的第一场胜利,“我们常常,排斥奥卢人,因为他们侵略了派柏斯地区,但奥卢人,常常怨恨德尔伦罗。请带着这份爱,让我们”我并未停顿,但我心中响起一个声音,它告诉我,接下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看看那片饥荒之下,多少人死于饥饿,当出生的孩子被迫被淹死,难道是亲人的残忍吗?当年长者被抛弃,难道是嫌弃他没有能力吗?我们带着这一份爱,去看看德尔伦罗对奥卢人犯下的罪,是否会燃起过去对奥卢人一样的恨呢?我们拿起了武器,反抗奥卢人的入侵,他们同样拿起武器,去为了他们的所爱之人奋斗。可我们再看看,奥卢人在拿下幻城之后又行了何等罪孽,他们的野心连着洛尔的野心,从西碧到红莱,席卷了整个南方地区。这是不对的。但这也同样说明了,仇恨到了一定地步,究竟会引发什么?当被仇恨包裹,难道就不会把仇恨施给他人?啊,我的月光,我们有的的理性与智慧,切勿使仇恨渗透我们的全身,让我们从仇恨中理解到爱的含义吧!正因我们遭受了这些,更不能让别人再遭受这些!即便是奥卢人,他们的家人,他们的朋友,都正在承受一样的痛苦!所有的有罪之人,已经被我们伟大的皇帝肯伦斯蒂流放到最北境去了!他们这些不懂爱的人,就永远不配再次拥有爱,他们在最北境,孤独地重复着同样的工作,承受着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折磨。所以,也请我们持着这份爱,包容战争的所有受害者吧!以好让我们不要被仇恨所掌控!真正的有罪之人,已经远离我们的生活了!”我仔仔细细地看着场下人的表情,他们已经被带入到我的情感之中去了。“众所周知,我的丈夫,曾是奥卢人的领袖。我明白你们之中,对他颇有意见。我知道,他曾是有罪之人,在最北境,待了整整十年。我将他,带到我身边,带到利撒莱宁,改变了他的姓氏,与他在橡树下共叙誓言。你们知道,我不是他的第一任妻子,他的妻子死在我指挥的攻城战中,刚出世的孩子看了一眼世界便死去。但我们同样知道,他是一位有才之人,他深刻明白我们的痛苦,理解我们的恨,因为这一切都与德尔伦罗的罪行类似,他能够在王权更替之际及时统一原本已经分裂的奥卢地区,他带领的白军另南境害怕。普洛斯彼德·奥卢格里的罪行与荣耀随行,但今天,我带来的是赫彼安·利撒莱宁。”我笑着继续道,“按照惯例,我的丈夫会代替我完成贺词。”
      我退到一边,彼德站到发言台前,台下屏息凝神。他开始发言了,
      “我很荣幸,代替未来的国王,红莱的公主,我的妻子,以致贺词。”台下没有鄙夷的声音,他扬起头,我仿佛感受到他,终于卸下了一层无形的压力,“十年前的今天,正是我在肯伦斯蒂写下投降书的时刻,这也是利撒莱宁胜利的时刻。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战场,无数的人为自己的国家前仆后继,正是这些人建造了现在的我们。在过去的九年里,我们缅怀着先烈的丰功伟绩。今天,我们要感恩在场的各位,因为正是你们重建了我们的家园。十年对于海洋对岸的族群来说,足够牵扯出一代人的记忆,但对于我们,只是绵长岁月中的一点,十年却又足够我们做出了比其余族群的一代人更加多的成就。在感恩过去的同时,我们应当将目光放得更加长远,更加切实际,在重建的同时,我们应当将此作为一个契机,以便对未来做出更好的规划。”他稍微鞠了一躬。
      掌声并未随着他话语的停止而响起,直到我的一位挚友率先站了起来,他的手掌快速合起张开,发出一阵清脆而响亮的鼓掌声,领着周围人鼓动了他们的手掌。我的丈夫,在洪流一般的掌声中退下发言台,站到我身边——而这一切都如我们所想。接下来,他便可以代替我参加各种会面了。我们紧握着彼此的双手,那是如初恋情人一般的热烈,将我们对胜利的喜悦都合在了手掌心,与彼此相握。总有人想着要破除我们之间的这份紧密,瑟内维夫瞥了一眼我们,微笑着上了发言台。这一次,也是少有的能见到王后的场景,他站在瑟内维夫的身边,同样微笑着面对众人。
      “彼德……”我轻声说道,“刚才领头的是索柏穆拉·格里斯兰,成年独立继承人,是我的朋友;我安排了你和维林见面,维林独立还有几百年,他现在还是我们的儿子,我需要你去告诉他我们对有些事的态度。”我举起他的手,“你要和我一起吗?去跟索柏打个招呼。”
      “当然。”
      等到瑟内维夫讲话结束,庆典正式开始,我们走过一层又一层的人群,拨开斑斓的礼服,在指尖磨过的蕾丝与纱裙,最终引领我们到了格里斯兰群聚的地方。
      “索柏。”
      格里斯兰一家占据了一组沙发,索柏坐在中间,正兴高采烈地和自己的弟妹谈话。他们都是一头湖蓝色的头发,还有枫红的眼睛,这很难不去想起双朱塔边上的飘着雪的火山湖,平静的湖水流入地底,再从枫林里涌出,他们的美丽铺张在利撒莱宁暗红的世界里。他向我挥手,又摊开手掌对向彼德,他望着我。接着,在座的格里斯兰转过身注意到了这位红莱公主,他们一齐站立。
      “你留下跟格里斯兰聊聊,索柏要我单独跟他谈话。”
      彼德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走入了格里斯兰的小谈话会里。我能感受到他眼里的一丝异样,他盯着索柏走向我的那一瞬间,已经在索柏全身的动作里看见了我与索柏的过往,在他眼里,我的过往是那么容易被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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