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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不问出处,姑娘不问岁数
山雾久聚不散,前路不断变换景象,比江小野七年前来时更加难琢磨,奇门诡谲多变,依靠蛮力破阵并不明智。
多个同行之人自然好,但眼前之人已在暗中窥伺许久,不知她心中究竟作何打算,同行也难以交付信任。
人心难测,江湖之中也多小人。想在山下的奇门阵法中寻机干掉参赛者的人必不在少数,毕竟上了擂台,众目睽睽之下可不好耍阴招。
若就此分开,难保此女不会在背后阴人,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更安心些。
江小野朝黄衫女子点头,掩下眼中的探究,扬唇笑了下:“那便一起吧。”
黄衫女子走近,月牙眼弯弯,一副丝毫不设防的自来熟模样:“我在山里打转许久都未曾遇见人,好不容易遇见娘子你们,眼下心中才安定下片刻。我不弱的,绝不会拖娘子们的后腿,我愿立誓,若遇上不怀好心之人,我定拔剑抵挡在前,这算我的诚意。”
眼前的你不就是个不怀好心之人,怎不拔刀切腹以证决心?
陆祉澄面上不动声色,却在心里悄悄吐槽。
江小野转头看向一脸懵懂的陆祉澄:“人生地不熟的,多个人手也好。”
陆祉澄见江小野需要自己表态,于是点头,露出招牌傻白甜笑容:“可以啊,我没意见。”
江小野看见陆祉澄这没心没肺的笑容默了默,就她这性子也难怪卞清容不放心她独行。
她低声道:“跟紧了。”
少女那张脸蛋上的笑意愈深,对她拍着胸脯保证:“我懂的。”
江小野在心里叹气:……指望她长出戒心还是太强人所难了
陆祉澄沉迷于操自己的傻白甜人设,傻白甜才能降低人的戒备心。
她对自己的定位就是变色龙,这样才能增大存活率,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太自作多情了,她总感觉这人突然出现是冲着自己来的。
似乎是为了印证陆祉澄的猜测,很快那女子就走到了她身边,借着并肩的身位同她搭话,视线却一直紧锁着她肩上那条披帛上拴着的玉佩,就差把它盯穿了。
“我观娘子不似习武之人,娘子放心,有我在,定不让娘子受伤。还不知娘子年纪,我今年二十有二了,说不定我比娘子大些呢?”
申淳阳望向陆祉澄的眼睛,她这一路以来的表现与英王府的探子回传的消息中所描述的绣花枕头一般无二。
他令申泷带人在下扬州的商船上掳走陆祉澄了结掉,却没想到不仅申泷被卞清容捉了,这女子还毫发无伤地走到了万剑山庄山下。
申淳阳能下手之地中胜算最大的就只剩下奇门阵中,但若让陆祉澄成功走了出去,有上官家和卞清容的人严防死守,杀她更是难上加难。
他让人在山下拖住卞清容,又从陆祉澄入阵时就一路尾随,意外又不意外地发现,阵法会随着陆祉澄的动向改变,他掷出石子试探另一条路,果不其然那条路是设下的陷阱。
上官镇放言通往万剑山庄的奇门阵法是比武招亲的第一道关卡,却如此堂而皇之地给陆祉澄大开方便之路,真是丝毫不怕此事若传出,会对万剑山庄的声誉造成何等损害。
走在前头的江小野故意放慢脚步,挤入了陆祉澄两人中间,一脸好奇问道:“聊什么呢?说来我也听听,这林子里怪无聊的,到处都是雾,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走出去,还好有你们在,能同我说话逗闷子。”
陆祉澄当然全交代:“女侠问我年纪呢,想和我称姐妹。”
江小野浓黑的眉毛一挑,比武招亲此事由万剑山庄发出,短短几日就引得如此多人入山,说是看中卞清容,不如说看中了他的身份。
此女定是有备而来,说不定自己的身份也一早暴露,这才引来她随行探听。
接下来的一路,陆祉澄看似处在话题漩涡中,实则都是申淳阳和江小野在斗法。第三次路过她留下的十字架标记时,右前方出现了一条新路。
路尽头见一沼泽,瘴气弥漫上空,随处可见兽类骸骨,死气沉沉。
申淳阳提议:“这条路已走了好几次,何不选这一条新路,置之死地而后生,说不定恰是生门所在。”
待进去之后,他就趁机先解决了江小野这条碍眼的拦路狗,陆祉澄就是他的囊中之物,生杀予夺全由他决定。
江小野也有些转悠得烦了,看了眼新路的方向,握紧了腰间的刀柄,同意了申淳阳的提议:“那就进去瞧瞧。”
三人未发现的高处树干上蹲着两人,均是二十出头的少年人,一人腰间拴着长鞭嘴边叼草,一人背负双剑手里盘着石子。
“要进去了吗?”
“别着急,待真动了再出手也不急。”
詹子陵和春朝是被上官镇派来的接应陆祉澄入万剑山庄的,这任务本简单,只要在山下蹲守到人,不消半个时辰就能带进山庄里。但上官镇偏偏要他们在陆祉澄不知情的情况下送她走上去,还不能让她被伤到了。
师兄妹二人深知比武招亲就是个幌子,魁首早就黑幕内定,此人重要程度可见一斑,是以依言守在暗处。
守山的阵法被春朝改过数次,每一处陷阱她都烂熟于心。虽然就连万剑山庄中人都曾在此栽过跟头,在外更是凶名赫赫,但她还是第一次见陆祉澄这样倒霉的姑娘,每一步都奔着陷阱去,从她进山以来,她就没歇空过。
就在申淳阳和江小野要往新路走去之际,陆祉澄突然扶住一旁的树干,靠了上去。
她体力下降,满头大汗,两条腿也酸软,现在已经走不动了:“能歇一会儿吗?这路也不会跑,休整好再进去,也有更大的胜算啊。”
也是应景,此刻雾气突然散开了,明白温暖的日光洒下来。
江小野环顾了下四周,不远处有条水质清澈的小溪,她解下腰间水囊,对陆祉澄道:“你在此先坐会儿,我去打水,马上回来。”
此女已经跟了许久,江小野都一直不见她出手,她不出手,也就没办法知晓她的目的。不如主动走开,给她一个与陆祉澄独处的机会,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陆祉澄毫无形象可言地席地而坐,抱着膝盖靠着树干,冲江小野点头:“好。”
江小野拎着水囊去小溪边打水,留下陆祉澄和申淳阳独处。
申淳阳还没放弃打听陆祉澄,执着地问着她的年纪,陆祉澄哪儿知道她现在这副身体到底多大,一边抬手锤着小腿,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女侠可曾听说过一句话?”
申淳阳:“什么话?”
陆祉澄微微一笑:“英雄不问出处,姑娘不问岁数。”
“难怪你一直如此防备我。”
下一刻,在陆祉澄面前一直笑脸相迎的少女骤然变了脸,抽出腰间长剑,如山泉般清亮透彻的寒光刮过眼前,压着眉眼,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陆祉澄本不想戳穿申淳阳,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自爆。她飞快看了眼江小野的方向,小溪边哪儿还有她的影子,脑中敲响警铃,她攥紧了落在地面的手指,抬头拖延时间道:“发现什么?女侠你这是怎么了?”
“你我都心知肚明,你还在此装什么?”
申淳阳根本不将陆祉澄放在眼中,他本不信能笼络到卞清容的女子会干净得像张白纸,但即便她有些小聪明,也不足以让他忌惮。
詹子陵吐掉嘴边叼着的草,抬手握到了腰间的长鞭手柄上,一副将要出手的姿态。
春朝却在此时伸手拦住他:“师兄且慢,再看看,看看她能做到何种地步?”
詹子陵看了眼春朝,收回手:“行,看看就看看,我也想知道,这女子究竟有何过人之处,能让师父和小师弟绕这么大的弯子,就为了给她一个名正言顺。”
陆祉澄倒是想用申淳阳的种种破绽来讽刺他,他从出现开始的一举一动都是破绽,习惯性的眉压眼,就算是笑着也给人一种极强压迫感,还有个致命的破绽……男扮女能不能遮好你的喉结啊喂?!
“当然……当然是装给你看了!”
陆祉澄眼疾手快,卡准时机对申淳阳扬了手中攥住的一把沙子,趁他被迷眼拔腿跑远,嘴上大喊:“江校尉救我!”
申淳阳双眼都被沙子糊住,眼睛根本睁不开,怒不可遏道:“你这臭女人!让老子抓住你,一定砍了你的双手!”
陆祉澄玩命儿地狂奔,带起一身哗啦啦的首饰碰撞响声,裙子太长,慌乱下她踩中裙摆往前跌去,在落地之前余光中刮过一抹朱红影子,将她稳稳当当地拦腰拎起来。她脚落地的同时,怀中投入一只被灌满的水囊。
少女抽刀,颜色明艳的衣袂飞扬,黑发蒙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格外圣洁。
“去喝水。”
她的声音很轻地落入风中,不知是在跟陆祉澄说话,还是在对自己说。
“这次要是平安到了山庄,就算我践诺了。”
“好!”
陆祉澄听话往旁边的树桩跑,神仙打架,她这个小鬼还是躲好不给江小野拖后腿。
江小野挥刀向申淳阳斩去:“你这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老娘今日定要你好看!”
申淳阳双目通红,脸上还挂着流下的眼泪,握紧长剑格挡,嘴角噬着笑意:“做老子的剑下亡魂,你这辈子也算是值当了。”
“小娘子怎么走了?”
语调怪异的一声轻笑后,陆祉澄回头便见长剑直袭面门,铿锵一声碰撞,被江小野拔刀打回。
江小野的身影在此刻伟岸无比,陆祉澄眼含热泪地快跑两步找到新的掩体,胸口还在咚咚跳个不停:“多谢!”
刀兵相接的铿锵声充斥这片天地,陆祉澄在做掩体的树干后探出脑袋悄悄观察战况。
二人皆是熟手,奔着要命去的打法,一招一式见血方还,还没过上二十招,身上就是大大小小的伤口了,看着都肉疼。
江小野越打越冷静,此人使刀,是军中常用的刀法。她一开始针对的就是陆祉澄,想必是早有预谋。
陆祉澄抱紧了怀中的水囊,视线又落在二人打斗处不远的新路。
奇门遁甲这种东西都是从电视剧和小说里听说的,陆祉澄对此完全一窍不通,但怀真带她来这里,费了这么多力气,如果只是要借刀杀人,未免太不划算了。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图自己什么,但能确定自己一时片刻死不了,那是不是……此处除了江小野,还有他的人在。
陆祉澄刚抬起头,这林间的雾气便又开始聚集了,遮掩住高处。
肯定有人!
詹子陵心头一跳:“差点就被发现了!”
春朝脸上却露出笑容:“师兄怕什么?师父是让我们在她不知情下送她入山庄,又没说我们不可出现在她面前。”
詹子陵道:“她可不会武功,若是被她发现我们藏匿之地,传出去了岂不是很丢人。”
春朝道:“那师兄放心好了,她眼下都自顾不暇,没空来寻我们。”
“啊?”
詹子陵看向陆祉澄,发现她确实如春朝所言自顾不暇了,男人已经从和江小野的战斗中脱身,拔剑向着陆祉澄刺去了。
江小野虽然也称得上身手不凡,但远远比不过那会缩骨功的男人。男人一招一式都带着沙场拼杀过的杀伐气,不花哨,都直奔着取人性命去的。
久不去玉京了,还不知道小师弟眼下都成香饽饽了,就连军中的人也要来他的比武招亲上插一脚。
詹子陵的手不知不觉摸到了长鞭上,还没抽出就听春朝道:“师兄想要如何?”
“连真容都不敢露,还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出手,我难道还要袖手旁观吗?”
詹子陵嗓音发冷,眼中已经起了杀意。
春朝注意到陆祉澄逃跑的方向,就知道她不是个坐以待毙需要等他人拯救的姑娘,莞尔道:“师兄莫急,焉知鹿死谁手。”
陆祉澄武功虽然不怎么样,但逃跑的功夫自认不弱,再加上申淳阳的恶趣味,非要看猎物抱头逃窜,想要在她跑无可跑之时再拎起屠刀。
江小野已受伤,不能再让申淳阳对她动手,她真的会没命。眼前的希望只能寄托于将他引入那条新路里,方才在新路出现时陆祉澄就仔细观察过了,新路尽头是沼泽,还有死骨。而这边的路尽头有小溪,小溪是活水。
只能赌一把,赌这条新路是死门,引此人进去之后她和江小野就能暂时从他的剑下逃出生天。
申淳阳狞笑,一步步逼近:“跑啊,怎么不跑了?”
陆祉澄在新路前停住脚步,身后不远处的申淳阳也停下了,垂下的长剑还在往下滴滴答答滑落血珠,是江小野的。申淳阳手臂也有多处伤口,血渐渐渗出染红衣裳。
“当然是累了,我歇歇不成啊?你要看不惯,抹了我脖子啊!”
陆祉澄大喘气,这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活的日子真是太刺激了。
申淳阳冷哼一声:“都到了这种境地,嘴还这么硬,就是不知道,等会儿你还能不能这么硬。”
话音刚落便提剑砍来,男人身法迅疾,陆祉澄在他拉近距离的瞬间身子后仰,再度甩出手中攥着的沙子。
申淳阳别过头,却还是被沙雾迷到:“你以为这种招数第二次还有用吗?”
“一招鲜吃遍天!”
陆祉澄从剑下钻过,回身抬腿猛踹申淳阳的屁股一脚,将他怼入了新路上。
男人踏入的瞬间毒虫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远远看去似一团黑雾,朝着他围攻而去,再然后一阵白雾弥漫开来,申淳阳的身影被吞噬,此处就只剩下江小野和她。
江小野撕了衣袖给自己包扎,顶着张失血过多惨白的脸颤颤巍巍地起身,走到已经成为地上一滩烂泥的陆祉澄身边半跪下:“可有受伤?”
陆祉澄经过一场剧烈运动面色潮红,胸膛猛烈起伏,叫着她的名字,话说得断断续续。
“江婉瑜……我救你一命,你得帮我一次。”
江小野点头,知恩图报的道理她懂:“好,无论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帮你。”
树干上詹子陵遗憾地干叹气:“我这一趟啥也没干。”
春朝手中掷出一枚石子,拍拍手掌上的灰:“到这里也行了,也不会说我们太过放水,我给她开门了。”
少女看向陆祉澄,眉眼含笑。
“这一次希望她能选对。”
片刻后云开雾散,一条新路又出现二人眼前,路尽头是一片山坡,绿草如茵。
——“记好了,登高望远”
怀真那句被她说是打哑谜的话语突然响在耳畔。
陆祉澄忽而一笑,起身拍拍裙子上的灰,对江小野道。
“走吧,翻过去我们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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