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劣

　　五月的蝉鸣刚在树梢响起，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就砸在了窗玻璃上。林沐秋坐在书桌前，指尖捏着许逸尘早上塞给他的薄荷糖，糖纸被攥得发皱，清凉的甜味却怎么也散不开心里的慌乱——就在半小时前，父亲推开他的房门，把一张照片放在了他的书桌上。照片里，是他和许逸尘在上周末游乐园的摩天轮下相拥的画面，背景里的旋转木马还亮着灯，却把父亲的脸色照得一片冰冷。
　　“解释一下。”林父的声音像窗外的雨水一样冷，他指了指照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那个叫许逸尘的男生，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沐秋的喉咙发紧，他下意识地把薄荷糖塞进抽屉，指尖在冰凉的木质桌面上抠出一道浅痕。他早就知道这件事瞒不了多久，却没想到会这么快，更没想到父亲会用这种最直接、最不留情面的方式摊开。“爸，我们……”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我们就是很好的朋友，那天在游乐园玩，闹着玩而已。”
　　“闹着玩？”林父冷笑一声，拿起照片往书桌一角重重一磕，相框的玻璃瞬间裂开一道缝，“朋友会在摩天轮下抱在一起？朋友会每天一起上学、一起回家，连课间十分钟都要黏在一起？我问过你们班主任了，你们俩最近形影不离，班里的同学都在传闲话，你以为我这个做父亲的，会一直被蒙在鼓里吗？”
　　窗外的雷声轰隆作响，雨水顺着玻璃往下淌，模糊了窗外的梧桐树。林沐秋的肩膀微微发抖，他知道父亲在学校肯定打听了很多，那些他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小心思，早就成了别人眼里“不正常”的证据。“爸，那些都是误会，我和许逸尘只是……”
　　“只是什么？”林父打断他的话，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只是互相喜欢？林沐秋，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个男生！喜欢另一个男生，这像话吗？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我们家？怎么看你？你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
　　“喜欢一个人怎么了？”林沐秋猛地抬起头，眼眶泛红，声音里带着压抑了很久的委屈，“性别有那么重要吗？许逸尘他很好，他会陪我做题、会给我买热奶茶、会在我困的时候给我盖外套，我们在一起很开心，这有错吗？”
　　“开心就是对的吗？”林父的声音陡然拔高，他指着门口，“我告诉你，这就是错的！大错特错！从今天起，你不准再跟那个许逸尘来往，不准跟他说话，不准跟他一起上学，听到没有？”
　　“我不！”林沐秋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我不会跟他断了联系的，爸，你不能这么不讲理！”
　　“我不讲理？”林父气得胸口起伏，他走过去一把抓住林沐秋的手腕，把他拽到客厅的沙发上，“我这是为了你好！你现在还小，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这种感情根本不会有好结果！只会毁了你的前途，毁了我们家的名声！”
　　林沐秋用力甩开父亲的手，后退一步，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前途？名声？在你眼里，这些比我的开心还重要吗？爸，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想要什么，从来都没有关心过我开不开心，你只会让我考第一、让我参加竞赛，现在连我喜欢谁都要管！”
　　“我不管你谁管你？”林父的眼睛也红了，他指着墙上的奖状，“这些奖状是怎么来的？是我每天陪你做题到半夜，是我到处给你找辅导老师，我为了你付出了多少？你现在竟然跟我谈这些？你对得起我吗？”
　　暴雨还在下，客厅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样，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和窗外的雨声。林沐秋看着父亲激动的样子，心里又疼又委屈——他知道父亲是爱他的，可这种爱太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擦了擦眼泪，声音软了下来：“爸，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我真的很喜欢许逸尘，我们没有做任何不好的事，我们只是想一起努力，一起考上理想的大学，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不行！”林父斩钉截铁地说，他从抽屉里拿出一部新手机，放在林沐秋面前，“从今天起，你用这部手机，原来的手机我没收，你的书包我每天都会检查，如果你敢跟那个许逸尘偷偷联系，我就把你转到别的学校去，让你永远都见不到他！”
　　林沐秋看着那部陌生的手机，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他知道父亲说到做到，要是他反抗，父亲真的会做出更极端的事。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只能咬着牙点头：“我知道了。”
　　“你最好是知道。”林父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他坐在林沐秋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沐秋，听爸的话，把这段感情断了，等你考上大学，有了更好的前途，你就会明白，现在的这些都是小孩子的胡闹。”
　　林沐秋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眼泪滴在裤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和许逸尘之间，要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了。
　　第二天早上，林沐秋背着书包走出家门时，父亲还站在门口盯着他，直到他坐上公交车才转身回去。林沐秋坐在公交车上，看着窗外熟悉的街道，心里却空落落的——以前这个时候，许逸尘总会在公交站等他，手里拿着热乎的早餐和一颗桃子味薄荷糖，笑着跟他说“早啊”，可今天，公交站空荡荡的，只有雨水打湿的站牌。
　　走进教室时，许逸尘已经坐在座位上了，他看到林沐秋，立刻笑着挥手：“沐秋，你来了，快坐，我给你带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林沐秋低着头走过，没有看他一眼，径直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许逸尘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拿着薄荷糖的手停在半空，心里有点疑惑——林沐秋今天怎么了？难道是生气了？他想了想，昨天晚上视频的时候还好好的，林沐秋还跟他说要一起复习英语单词，怎么今天突然就不理他了？
　　课间的时候，许逸尘拿着薄荷糖走到林沐秋身边，小声问：“沐秋，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你跟我说，我改好不好？”
　　林沐秋的身体僵了一下，他看着许逸尘担忧的样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想跟许逸尘解释，想告诉他父亲的要求，可他不敢——他怕父亲真的把他转走，怕再也见不到许逸尘。他咬着牙，转过头，语气冷淡：“没什么，我只是想好好复习，以后别来找我了。”
　　许逸尘愣住了，他手里的薄荷糖掉在地上，糖纸裂开，清凉的甜味散了出来。他看着林沐秋冰冷的侧脸，心里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沐秋，你到底怎么了？我们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说了没什么！”林沐秋的声音陡然拔高，周围的同学都看了过来。他赶紧低下头，避开许逸尘的目光，“你别再烦我了，我们以后还是保持距离吧。”
　　许逸尘看着林沐秋决绝的样子，眼睛瞬间红了。他捡起地上的薄荷糖，攥在手里，声音里带着颤抖：“保持距离？林沐秋，你忘了我们在摩天轮下的约定了吗？你忘了你说过要一起考去北京的吗？你怎么能说变就变？”
　　林沐秋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用力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他知道自己很残忍，可他没有办法——父亲的压力像一座大山压在他身上，他只能选择妥协。他站起身，快步走出教室，留下许逸尘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颗被捏碎的薄荷糖。
　　接下来的几天，林沐秋一直躲着许逸尘——许逸尘在公交站等他，他就绕路走；许逸尘在教室给他递纸条，他就直接扔进垃圾桶；许逸尘想跟他说话，他就假装没听见。许逸尘从一开始的疑惑，变成了焦急，最后变成了失望——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林沐秋会突然变成这样。
　　周五下午，许逸尘在放学的路上拦住了林沐秋，他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错题本，正是上次林沐秋说喜欢的玉兰花图案。“沐秋，你到底怎么了？”许逸尘的眼睛通红，声音里带着哭腔，“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跟我说，我改，我一定改，你别这样对我好不好？”
　　林沐秋看着许逸尘憔悴的样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知道许逸尘这几天肯定没睡好，眼底的青黑那么明显，连平时总是带着笑容的嘴角，也耷拉了下来。他攥紧拳头，强忍着眼泪，语气冷淡：“我跟你说了，我们以后别再联系了，你听不懂吗？”
　　“为什么？”许逸尘抓住林沐秋的手腕，不肯放开，“你告诉我为什么，是不是你家里人不同意？是不是叔叔阿姨说什么了？我们可以一起跟他们解释，我们可以一起努力，你别放弃好不好？”
　　林沐秋用力甩开许逸尘的手，后退一步，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你别问了，总之我们不可能了，你以后别再找我了。”说完，他转身就跑，把许逸尘一个人留在原地，任由雨水打湿他的衣服。
　　许逸尘站在原地，看着林沐秋跑远的背影，手里的错题本掉在地上，被雨水打湿了封面的玉兰花。他蹲在地上，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他不知道林沐秋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个曾经说要一起走下去的人，现在却把他远远地推开了。
　　林沐秋跑回家时，衣服已经被雨水打湿了。父亲坐在客厅里，看到他狼狈的样子，却只是冷冷地说：“我跟你说过，别再跟那个许逸尘联系，你是不是又跟他见面了？”
　　林沐秋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眼泪混着雨水滴在地上。他知道，从他选择妥协的那一刻起，他就失去了那个会给他买薄荷糖、会陪他一起努力的人了。
　　晚上，林沐秋躺在床上，看着抽屉里的薄荷糖，还有许逸尘送他的星空笔记本，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他拿出手机，想给许逸尘发一条消息，却发现手机里没有许逸尘的联系方式——父亲已经把他原来的手机没收了，新手机里只有家人的号码。
　　他抱着星空笔记本，把脸埋在被子里，无声地哭着——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不知道他和许逸尘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他只知道，现在的他，真的好想念许逸尘，好想念那颗带着桃子味的薄荷糖，好想念他们一起度过的那些温暖的时光。
　　窗外的暴雨还在下，仿佛要把整个城市都淹没。林沐秋知道，这场雨过后，也许一切都不会再回到从前了，但他心里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等他考上大学，等他有了足够的能力，他一定要找到许逸尘，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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