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仙家是鉴宝大师

　　棋局终了，樵翁虽然输了棋，但心情却很舒畅。他一边收拾棋子，一边却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先前下棋时的神采黯淡了下去，眉头又习惯性地锁紧了，显得心事重重。
　　奕翁将他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并未急着追问，只是慢条斯理地将白子一颗颗捡回棋罐。待棋盘清空，他才端起青瓷碗，喝了一口水，温和地开口：“老三，这棋下完了，看来心里的棋还没下完。说说吧，又跟家里闹什么别扭了？”
　　樵翁像是被说中了心事，又是重重一叹，把手里的棋子一把丢进罐子里，哗啦一声，好似带着股怨气：“唉！还不是我家那个不争气的臭小子！我这心里......堵得慌啊！”
　　樵翁像胸中憋了口气：“大哥，你说说，我起早贪黑，砍柴卖力气，供他念了几年书，指望着他能识文断字，将来有个轻省营生，别像我一样卖一辈子苦力。他可倒好！”
　　他越说越气，声音也大了起来：“昨天居然跟我说不想念了，要跟邻村张木匠去学手艺！这不是瞎胡闹吗？我能让他去干那刨木头的活儿？大哥，我跟你弟妹这辈子是没啥大出息了，就是两只黄土里刨食的蚂蚱。可我们省吃俭用，砸锅卖铁，供他念这几年书，图啥？不就是指望他能走出这个山沟沟，将来体体面面，不用再像我一样，出一身臭汗，看人脸色，挣这几个血汗钱吗？”盖上棋盖的时候，他又愤愤补充道：“你可不知道，村东头老王家那小子，以前鼻涕邋遢的，还没我家小子机灵呢！可人家去年考中了童生，现在见了人，鼻孔都朝天了！他老王走路都扭着走！这每次见面，话里话外都透着那么股子得意劲儿......我...我听着心里能是滋味吗？”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要把积压的郁闷都倒出来：“我起早贪黑，我图什么？我就图我儿子能给我争口气！让我也能在人前挺直了腰杆说一句‘我儿子是读书人’！可他倒好！竟然去干木匠，这要是传出去，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不是明摆着告诉全村人，我儿子不是读书那块料，只能去干粗活吗？那我这些年的辛苦，不就成了全村人的笑话了！”
　　奕翁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直到樵翁将那份夹杂着父爱的深厚寄托、同乡的攀比和怕丢面子的复杂情绪倾泻完毕，他才轻轻放下碗。他理解老友的心情，这不仅仅是孩子的未来，更关系到一个父亲的自尊和在这个乡土社会里的“脸面”。
　　奕翁用最朴素的道理敲打他：“面子是给别人看的，日子可是自己过的。你为了跟老王争一时之气，硬把孩子往一条他不情愿、也未必走得通的路上逼，万一将来孩子读不出来，或者读得怨气冲天，你们父子离心，那才是真正的丢面子，也苦了孩子一辈子。
　　奕翁顿了顿又道：“他觉得学手艺是正道，说明这孩子不虚浮，知道脚踏实地。张木匠的手艺要是学精了，做成一方名匠，谁见了不尊称一声‘师傅’？那份实在的尊重，不比一个虚名强？到时候，你这个当爹的，享的是实在的福，那才是真正的脸上有光。”
　　樵翁听着，脸上的愤懑和焦虑渐渐被沉思取代。奕翁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被“面子”锁住的心结。他喃喃道：“可是……这心里头，总觉得憋屈……连我这个大老粗都知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他怎么就不懂呢？”
　　“老三，”奕翁的声音依旧平稳，“读书能明理，能开阔眼界。”但话锋一转：“可是老三，你砍柴的时候，遇到一棵好树，是直接抡起斧头就砍吗？”
　　樵翁被问得一怔，下意识回答：“那哪能！得先看看纹理顺不顺，有没有疤结，从哪儿下斧子省力又不伤刃口啊。”
　　“这就是了。”奕翁微微一笑，“教孩子，也得像你看树一样，得先看看他自个儿是块什么‘料’。”
　　他接着问：“你家小子，坐在学堂里，是真能读得进去书，还是如坐针毡？他看见张木匠的工具，是两眼放光，还是避之不及？”
　　樵翁愣住了，仔细回想起来，儿子好像确实一提读书就蔫头耷脑，但摆弄个木头楔子、小玩意儿倒是灵巧得很。
　　奕翁观察着他的神色，继续用最朴素的道理说：“一棵树，硬要把它掰成房梁，可能就折了；可要是顺着它的天然形状，稍加雕琢，说不定就能成个不错的犁辕或者船桨，照样顶大用。”
　　奕翁继续说：“你盼他好，这没错。但不能用你的想法，去套他一辈子。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张木匠的手艺若学精了，将来未必就比个秀才差。至少，他能凭本事吃上饭，活得堂堂正正。”
　　樵翁听着，紧绷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他喃喃道：“可是……我这心里，总觉得不是个滋味……”
　　“我明白。”奕翁表示理解，“但做父母的，最大的成功，不是把孩子塑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而是帮他们找到最适合他们的活法。你强摁着他读他不爱的书，他读不进去，你也生气，父子离心，何苦来哉？不如让他去试试。”
　　奕翁最后拍了拍老友结实的胳膊，语重心长地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有时候，咱们当长辈的，退一步，不是不管，是换一种更聪明的管法。堵不如疏啊，老三。”
　　一番话，如同清凉的泉水，浇灭了樵翁心头的焦躁之火。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猛地抬起头，眼神清亮了不少，虽然还有点纠结，但明显豁达了：“大哥，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个理儿！是我这牛脾气又上来了，钻了牛角尖。成！我回去再好好跟那小子说道说道，要真是块学手艺的料，我……我也不拦着了！”
　　看着樵翁想通了的模样，奕翁欣慰地笑了。阳光透过槐树叶，洒在石桌和那只青瓷碗上，碗中的水映着天光，清澈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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