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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紫茄
太阳高悬,待过了正午,才是一整天当中最炎热的时候。
顾元姚拉开门,翠绿的夏意扑面而来。
两个人先后走出家门,顾元姚把大门虚掩上,家里的大门几乎没有敞开的时候。
胥霁暄提着两桶水,水面上还飘着两只水瓢。
顾元姚推开东院的栅栏,入目就是生机勃勃的菜园子。
两个人把水桶放下,拿出水瓢。
搭建的黄瓜架子上面,结着不少黄瓜;往下垂落着根根豆角;长势喜人的紫茄子;排排挺立的小葱;青翠的小青菜......
顾元姚拿起水瓢,在水桶中舀起一瓢水,手划过,翻转,一瓢水倾洒而下,在空中下一道俊逸的水流。
接着是第二瓢,第三瓢......
菜园子是顾元姚在照料,今日是胥霁暄第一次来浇水。
“你也可以试试,像我这样。”
顾元姚又给胥霁暄示范一次,胥霁暄舀起水,一次、两次、慢慢地越来越熟练。
“呼,越来越晒了。”
顾元姚不住地擦汗,却发现胥霁暄浑身清爽,一丝汗水也无。
真是不公平啊。
两个人水桶里的水都到底了,顾元姚顺带摘了三个黄瓜、几根葱、一把青菜、两个茄子,放到了水桶里,准备用来做午饭的小炒。
顾元姚走了两步,发现胥霁暄没跟上,一转身,他正在用手指戳着一朵半只手掌大小的黄花。
顾元姚:“......”
“这是什么花?”
“丝瓜结的黄花。”顾元姚回答道。
“没有瓜啊!”
“丝瓜是一茬一茬结的,这茬儿没了还有下一茬儿。”顾元姚小心翼翼地尽量不踩到地上的泥,方才浇过水,有些地方变成了泥泞,稍不留神就会踩一脚泥,更有不慎还会滑倒。
一抬头,发现那朵约莫半只手掌大小的丝瓜黄花旁边,还飞着一只半个指肚大小的马蜂,气势汹汹。
胥霁暄还在旁边看丝瓜藤。
顾元姚一个眼疾手快扯住胥霁暄的袖子,把他往栅栏边扯了几步,“你没看见有马蜂啊!被马蜂蛰到可不得了!”
胥霁暄有些茫然,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哦。”
顾元姚提着水桶,正欲推开栅栏,待看清家门口的身影,她猛地蹲下。
胥霁暄惊讶地看着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顾元姚扯着袖子,蹲下来。
东院是没有大门的,原先安置大门的地方,是一道木栅栏,用来充当“门”,栅栏旁边长着几丛草。
两个人此刻就蹲坐在草丛里。
顾元姚一手扯着胥霁暄的袖子,另外一只手的食指抵在嘴边。示意道:嘘,有人来了。
顾元姚眼神示意胥霁暄。
胥霁暄往外瞧,透过栅栏的缝隙,可以清晰地看见来人正在有礼貌地敲门。
一个约十二三岁的、穿着破衣烂衫的孩子,脚下踩着一双破草鞋,一手端着一只缺了一角的碗,一手敲着门。
顾元姚心跳如鼓。
这个孩子,是那个能致使房倒屋塌的奇怪的乞丐!
是那个能对不给饭食就下“诅咒”,致使人家房倒屋塌的少年!
那日还说要对神鬼之事敬而远之呢!如今这个乞丐就找上门了!
真是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怎么会来这儿啊?村里距离镇子可不近呢!
顾元姚暗暗想。
肩膀被轻轻拍了拍,顾元姚侧目。
“你怎么了?”胥霁暄开口问。
你倒是小点声啊!
顾元姚捂住他的嘴,手指竖在嘴边,“嘘。”
胥霁暄被捂着嘴,他的手犹豫了下,轻轻地搭在了顾元姚的手臂上。
顾元姚抬眸,正好看见胥霁暄眼睛里她的倒影。
胥霁暄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一双眼眸沉静如水。
顾元姚一个激灵连忙退开,胥霁暄则是还蹲在原地,有些意犹未尽地揉了揉嘴唇。
天爷啊,男女授受不亲!
正在此刻,那只马蜂晃晃悠悠地落到两个人的面前,顾元姚连忙扯着胥霁暄的胳膊就冲出栅栏。
小乞丐正趴在门上,头磕在大门,一下两下......那模样,跟撞钟似的。
听见左侧的动静,他转过头,脸上面无表情。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我来吃饭。”
这副样子,不像是来讨饭,倒像是来要债的。
这个小乞丐是“能人异士”,不知是怎么地就放倒了一众屋子。
若是开门请他进门之后,他对家中的饭食不满意,亦或者他看不惯家里的什么布置,用什么法子致使房倒屋塌,那可怎么办?
顾元姚想起那日刘大娘一家落荒而跑的情状,和胥霁暄从坍塌的房子底下爬出来的模样,不禁心中有些紧张。
她走上前,敞开了大门:希望不要出差错!
顾元姚看着面前的小孩一副清高不凡的世外高人形象,她一只手朝着院里摊开,恭敬道,“请进。”
今天最好能好好把这尊大神送走!
“小暄,门不用关了!”方便待会儿送人!
胥霁暄一手拎着一只水桶,亦步亦趋地跟在顾元姚的身后。
直到顾元姚在灶房里备菜,胥霁暄仍然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胥霁暄从台子上抽出来一根葱,一边剥葱,一边时不时地看看她。
“怎么了?”顾元姚开口询问,那根葱都要被薅秃了!
“他也要住这里吗?”
顾元姚闻言,右手还拎着菜刀,瞪大了双眼,瞅着胥霁暄,“那你想不想他住在这里?”
“他看起来......好像没钱。”
顾元姚叹了口气,“就算有钱,我也不太敢留啊!你忘了你们的房子是怎么塌的了?”
胥霁暄一听这话,眉梢上扬,眨了眨他那双黑亮的眼睛,紧接着一根手指支着下巴,作沉思状,“那还......挺可惜的。”
俨然一副很苦恼的样子。
顾元姚:“......”
“那你去陪着他吧!让客人单独坐着不太好。”顾元姚又不放心地小声叮嘱道,“你好好招待他,注意说话的言辞,不然到时候,他一个不满意,房子塌了,我们两个都没得住!”
胥霁暄认真道,“我会好好看着他的!”
他给小乞丐端了杯茶。接着两个人相顾无言地坐着。
顾元姚把饭菜端上来的时候,两个人正大眼瞪小眼。
小乞丐优雅地浅浅啜饮一口茶水,用直白的、不加掩饰的不屑目光,瞥了一眼胥霁暄。
顾元姚炒了四盘菜,配着粟米饭食用。
小乞丐夹起一块猪肉,放入口中。
顾元姚的左手放在膝盖上,拳头紧紧地攥着,在看到小乞丐无异样的眼神,并且他的筷子伸向第二块猪肉的时候,顾元姚的拳头才慢慢地松开。
胥霁暄看着那盘炸出来的紫茄,“肉吗?”
小乞丐和顾元姚闻言同时看向他。
“茄子。”顾元姚答道。
胥霁暄惊奇地夹起那块金黄酥脆的紫茄,放入了口中,朝着顾元姚点点头,“很好吃。”
小乞丐冷冷地注视着他们。明明年纪才十二三岁,但是这眼神,看起来冷厉得不像个孩子。
“吃了这东西好消化吗?”小乞丐说着,夹起一块茄子放到口中。
胥霁暄闻言,脊背瞬间僵直了。
小乞丐的眼神似乎洞察一切。
胥霁暄嚼咽的动作缓慢下来。待嘴里的食物咽下,笑了笑,开口道,“还行。吃到嘴里的东西怎么可能会不消化呢?”
说罢,好像是为了证明一般,筷子伸向小乞丐最近的一盘菜,大快朵颐起来。
小乞丐没怎么动筷,只是始终用一种冷厉的目光看着胥霁暄嚼咽食物。
顾元姚觉得饭桌上的氛围好似有些古怪。
一顿饭下来,顾元姚注意到小乞丐几乎没有怎么动筷,于是主动提出,在他离开的时候带些点心零嘴路上用。
顾元姚去正屋取点心的时候,胥霁暄正在刷碗。
小乞丐缓缓踱步到胥霁暄的背后,看到他略显僵硬的背影,不屑地嗤笑一声,“起初我还以为你是个傀儡妖,原来根本就是个人偶啊!”
胥霁暄清洗碗碟的动作瞬时僵住。
“谁做的你啊?活灵活现的,还挺像个人!”
小乞丐走近。
胥霁暄能够感受到他上下打量的目光。
“若是她知道你不是人,还会待你如此亲近吗?”
这句话在胥霁暄的耳边炸开,他低下头,认真仔细又缓慢地继续刷碗,一语不发。
“这是一些肉脯和点心,还有一些果子,赶路的时候可以用些。”
顾元姚把包裹递给面前的小乞丐。
小乞丐抬起头,用一种森然的语气开口道,“你知不知道......”
他故意说半句留半句,同时挑衅地看向胥霁暄,嘴角勾起一抹古怪而又僵硬的笑。
胥霁暄的袖子半挽着,露出两只光洁的小臂,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顾元姚。一双眼睛黑如琉璃,是从未有过的认真神色。他肩膀微微绷着,似乎有些紧张。
闻言,他的步子往前挪动了些许,又生生顿在原地。
顾元姚有些茫然,复而看向小乞丐。
“知道什么?”
似乎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语能同时引起面前两个人的紧张,他抬头看向顾元姚,以一种天真的语气开口道,“知道我会把你家诅咒到房倒屋塌。”
语气天真,说的话却很恶劣。
顾元姚僵直着身子,心跳如鼓,连呼吸都放轻许多。
小乞丐背起包裹,对她说了最后一句话,“很有意思啊!将来你会发现更有意思的东西。”
“他说的‘更有意思的东西’是什么啊?”
胥霁暄正在夹菜的动作顿了顿,低着头把饭菜送入口中,“不知道。”
顾元姚止不住的担心。
把家里的肉全炒了他也不吃,临行前还给他把家里的果脯点心全装上,好不容易把这小祖宗送走了,他却留下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你说,他说的会不会是‘塌了的房子’啊?”
顾元姚放下筷子,“房子塌了会不会砸到我们啊?”
“应该不会。镇上的人家,不让他进门,不给他东西吃,才会被他诅咒吧!而且,镇上也没有人因为房子塌了而被砸到啊!”
确实没有传出来房子塌了砸到人的消息。
顾元姚想起来,官府发布告示说,没让这小乞丐进门也没有给他东西吃的人家,要一直留人在房子里,房子就不会塌。
思及此处,顾元姚的心才放宽些许。
她尽力招待了小乞丐,以避免房倒屋塌,这是她安身立命的地方。若是房子塌了,那只能期待它不会砸到她。人好好活着,就行!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盘旋的时候,她是有些失神地看着胥霁暄的,意图从同伴的身上得到些许宽慰。
想法掠过,也只片刻。
胥霁暄感受到了顾元姚的视线,于是抬起头来,两人在目光交汇的一瞬间,同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许晏和胥霁暄租住的房子,胥霁暄一直待在里面!
既然被诅咒的人家,只要房子里一直有人在就不会塌,那为什么,胥霁暄会被埋在废墟下面?
在顾元姚疑惑不解的眼神当中,胥霁暄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来,“被诅咒的是刘大娘一家,那房子是我们租住的,我确实一直待在房子里,但是我不是她们家的人啊!说不准,是只有他们家的人待在里面,才不会塌吧?”
顾元姚一想,觉得很有道理。于是重新拿起筷子用饭。
在她看不见的角落,胥霁暄像人紧张那样,呼出了一口气。
要好好伪装起来,他不是“人”的事情,不能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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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写。现在还没有人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