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漩涡

　　夜正深，曲棠紧闭着的房门被无声无息地打开，周糖轻车熟路，进门后直奔向床边。

　　曲棠正侧卧着，沉在梦乡里，面容平静柔和。

　　周糖在床边蹲下，静静地在黑暗中欣赏少女娇美的面容。

　　他的手指细细地描绘着少女的五官，从光洁的额头，小巧的鼻尖到柔软的唇瓣。

　　她在他面前，多是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虽然那副神气十足的样子他也很喜欢，但比较起来，他更喜欢现在这副乖巧的样子。

　　他坏心地调低了空调的温度，然后慢条斯理地把衣服脱下，去了床的另一侧。

　　等曲棠在睡梦中皱眉，拥紧了被子，他才试探性地朝她伸出手。

　　滚烫的手臂贴在曲棠的肩膀上，曲棠忍不住侧过身往热源处贴贴，在触到周糖的身体时，像抱着一只大型玩偶一样抱住了他。

　　柔软的肌肤紧贴着他，少女发间的香味萦绕在他鼻尖，香香的。他喜欢她对他毫不设防的样子，只有在她紧紧拥抱着他的时候，他才能觉得他是被她需要的。

　　如果，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如果，她的喜怒哀乐只与他一人有关。

　　如果她像只宠物一样，只知道围着他打转，粘着他，讨好他。

　　这种想法让他的神经开始兴奋，他不受控制地仰起头，这些想法在他的头脑中打转，光是想想就足以让他血液沸腾。

　　只是，他目前还不打算做些什么。他很确定，如果把曲棠圈养起来，他会是一个很好的主人，会很好地照顾她。

　　他也很清楚，如果他开始用手段，那么曲棠很快就会变成只能依靠他的小宠物。

　　但是同样的，她也会变得不开心，郁郁寡欢。

　　那是他不喜欢的状态。

　　睡梦中的曲棠突然嘴角勾起，看来是做了什么好梦。周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刚想俯身在上面印下一个甜蜜的吻，就看到曲棠轻启唇瓣，梦呓般地低声呢喃，“粥粥，好喜欢你。”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周糖很清楚自己被曲棠创造出来的目的，她的喜好早被他摸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她追那个男明星追得有多狂热，手机屏保是他，和朋友的聊天记录是他，浏览器搜索最多的词条也是他。

　　而他自己，却只能作为一个替代品来获取她的喜欢。

　　这不可笑吗？

　　他作为一个拥有着最智能大脑的王，却只被认为是某个普通人类的替代品，这难道不荒谬吗？

　　而现在，他喜欢的女孩子竟然在梦里还在跟着那个男明星诉说自己的喜欢。

　　沉寂黑夜中，伴随黑夜滋生的，是不甘，愤怒以及决心。

　　第二天一早，还在睡梦中的曲棠被一连串电话铃声吵醒。

　　她闭着眼去摸手机，摸了半天都没摸到。

　　就在她耐心尽失时，手心里被塞进了一个熟悉的物体。

　　她有些恍惚地半睁着眼，周糖正站在她的床畔，笑容清爽明朗。

　　手机还在持续不断地响着，大有你不接我就响到地老天荒为止。

　　曲棠看了一眼来电备注，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这是她几天前做出来的仿生人的客户，难缠得很。

　　曲棠清了清喉咙，接起了电话。

　　“曲棠，给你打了几遍电话，你怎么现在才接？”

　　质问声传来。

　　曲棠笑着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对面的女人冷冷哼了一声，“有大事！你给我做的这个破机器人一点都不好用，动都动不了。”

　　“您能说一下具体的情况吗？”

　　“昨天晚上，我正用着，它突然就不动了，把我吊在那不上不下的，难受死了。”

　　女人倒是不避讳，大大方方地说了实情，又催促道：“你几点过来？十分钟能到吗？多长时间能修好，我一会儿还要上班呢。”

　　曲棠软着声音说：“十分钟就能到，我现在就过去。真是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曲棠话说得客气，电话那边的女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又催了她一遍让她赶快出发，就挂了电话。

　　来不及收拾了，曲棠从床上下来，拢了拢头发，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套上昨天打算换下来的衣服，拿着手机和钥匙，对周糖说了一句好好看家，饭也不吃就出门了。

　　凌晨6点，马路上的车只有寥寥几辆，曲棠让师傅不断加速，用了7分钟就赶到了客户楼下。

　　她给客户发消息，“亲爱的，我到楼下了。”

　　然后按着楼层，进了电梯。

　　这是个老旧小区，电梯是后来才装的，只是质量也堪忧，每停一下就摇晃一下，让人害怕。

　　可算到了。

　　曲棠站在客户的家门口，按了按门铃。

　　女人开了门，她对曲棠没什么好脸色，曲棠倒是热情又礼貌，一口一个玲玲姐，女人不好发作，点了点头，让她进去了。

　　屋子里乱糟糟的。

　　到处都是未拆开的快递盒子和拆开的快递，一只猫在被挤压的过道里自在地走来走去，不过细看就能发现，它身上的毛发已经打结，雪白的毛色也因为得不到清洗而变得灰扑扑的。

　　曲棠按下心中的不适，朝满脸不悦的女人问道：“周其在哪？”

　　周其是女人给她的仿生人起的名字，据说是女人求之不得的暗恋对象。

　　女人遥遥一指，沙发上堆满了各种衣物，隐约可见一个男人的身影。

　　曲棠艰难地绕过各种盒子走了过去。

　　她看到了被埋在衣服底下的周其。

　　女人也不上前帮忙，就双手抱臂看着曲棠。

　　曲棠把沙发上的衣物理好，放在一旁，藏于衣物之下的周其终于完整地露了出来。

　　和这里的环境一样，周其也变得脏兮兮的。

　　软软的头发没有被清洗，变成了一溜溜的，四肢上有划痕也有脏污，□□甚至还有未清理的液体，湿漉漉地粘在上面，散发着一股异味。

　　看到这样的周其，曲棠心中着实气恼。对于她来说，她所创造出的每一个仿生人都是珍贵的物品，虽然只是物品，但也是应该被好好对待的对象。

　　而面前的周其，显然是没有被好好对待。

　　曲棠强压住内心的火气，指着那片湿痕，“先把他清理一下吧，玲玲姐。”

　　女人看到那片痕迹也很尴尬，她昨晚正爽着呢，结果这鬼东西突然不动了，她气得要死，哪里还顾得上清理。

　　她找了几张湿巾，把男人的□□擦了擦，口中还是不服，“都是女人，这不很正常嘛，大惊小怪。”

　　出于良好的职业道德，曲棠敛下心中的不忿，开始查看周其。

　　她第一个反应是先检查它的电量。

　　满电。

　　显然不对。

　　她又仔细观察它的额头处，放置芯片的地方很容易被损坏。

　　接口处平滑完整，并没有毁坏的痕迹。

　　她又重新启动。

　　周其睁开眼睛，眨了眨，然后闭上眼睛，不动了。

　　很像是没电的症状，但是电量又是满的。

　　最后，就只剩下芯片了。

　　女人看着曲棠摆弄了半天也没整明白，心中更觉不耐。

　　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马上就该出门上班了，她可没有时间陪她在这里耗着。

　　“喂，能修好吗？”很不耐烦的语气。

　　曲棠满心疑惑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没有心思再去照顾女人的情绪，因此公事公办道：“我需要把芯片带回去研究。”

　　女人的目光落在曲棠身上，见她未施粉黛的脸在升起的阳光下依旧白得发亮，更是升起了怒火。

　　她重重地把手机拍在桌上，对着曲棠说道：“那你赶快给我处理好。要是明天还修不好，我就不要了。你把钱赔给我。”

　　她越说越来劲，“要不是熟人介绍，我才不会花大价钱买这么一个华而不实的东西。这才用了几天，就不行了，你做出来的这叫什么质量。就这样，也敢拿出来卖？”

　　她看着曲棠僵硬的表情，觉得有一丝畅快，继续补充道：“你要是修不好，还不赔我钱，我就跟这圈子里的大伙都说说，看谁还敢买你的东西。”

　　女人的嘴一张一合，吐出来的话语让曲棠如坠冰窖。

　　手握拳，指尖掐住手心，曲棠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将周其的芯片取出，顾不上和女人争辩，说了句“明天再来”，就匆匆离开了这里。

　　她强忍住情绪，进了电梯，直到出了小区，她才找了个僻静无人的角落哭了起来。

　　不是没遇到过难缠的客人，但是她凭着过硬的质量，会让最难缠的客人也说不出话。

　　可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出故障的，还是第一次，更不用说她到现在为止也无法确定出故障的原因。

　　刚才女人的话说得也很清楚了，只给她一天的时间，明天修不好，就要退款。

　　仿生人的制作材料昂贵，而且一旦插入芯片，外表就无法更改。是以，她的生意都是一对一定制，绝无回收再卖给别人的道理。

　　如果她真的修不好，那么这笔单便成了实打实的损失，无论怎样都弥补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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