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光

　　窗帘没拉严，薄光沿着地板悄然漫入。许岁睁开眼，记忆却清晰的闪回——昨夜影为她别头发的触感，竟在晨光中苏醒得如此真切。她摇头失笑，早就已经在社会摸爬滚打几年了，居然还会因为一个简单的触碰而心跳失序。

　　她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完，先将散乱的文件按顺序整理好。走进厨房煮咖啡时，她特意多放了一勺咖啡粉——这是她这些天观察到的，他喜欢浓一些的咖啡。

　　水烧开的咕嘟声在清晨格外清晰。她正望着水汽出神，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早。"影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早。"她回头，看见他倚在门框上。晨光里，他的轮廓显得格外柔和。

　　就在她转身去拿咖啡壶时，不小心碰到了滚烫的壶壁。"嘶——"她下意识缩回手，指尖已经红了一小片。

　　"别动。"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后，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腕，引到水龙头下用凉水冲洗。他的掌心温暖，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易碎品。

　　许岁看着他取来医药箱，仔细地为她涂药、包扎，"没想到你连包扎都这么熟练。"

　　"独居的人总要学会照顾自己。"他轻描淡写地带过，却在她包扎好的指尖多停留了一瞬，"今天让伤员休息吧。"说罢拿起咖啡壶倒了两杯香气浓郁的咖啡，并贴心地往一杯里加了一些冰块。

　　许岁低头看着被细心包扎的手指，心里泛起一丝暖意。这时才想起正事，赶紧给李总编发了邮件："今日在外进行学校回访，午间前提交教育专题初稿。现场情况与各校反馈稍后一并汇总发送。"

　　影拿着咖啡在她身边坐下，拿起昨天的文件开始细看。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两人之间流淌。他们相视一笑，默契地将昨夜那份未言明的心动，融进了这个平凡的早晨里。

　　上午的采访进行得出奇顺利，却也异常诡异。

　　城西某中学的副校长亲自在校门口迎接，笑容可掬地带着许岁参观校园。"许记者，您看，这些都是天石基金会捐赠的最新设备。"他指着一排崭新的摄像头，"我们特别感谢基金会对教育事业的关心。"

　　许岁拿出录音笔："副校长，能具体说说这批设备是什么时候安装的吗？"

　　"这个嘛......"副校长的笑容略微僵硬，"大概是三月中旬，具体时间要查一下记录。"

　　"我注意到官网新闻写的是3月15日，但之前礼堂照片的横幅写着3月14日，这是怎么回事？"

　　副校长的额角渗出细汗："可能是工作人员笔误，我回头让他们核实一下。"

　　而调查的第三所中学，情况更加蹊跷。团委书记热情地展示着设备功能，却在许岁要求查看签收文件时面露难色。"这些文件都存档在教育局了，我们这里只有复印件。"

　　许岁仔细翻看复印件，发现三所不同学校的签收人签名都是同一个笔迹——市教育局后勤处的李建华。更奇怪的是，签收时间都精确地写着"3月14日15:00"。

　　"不同学校，同一天，同一个签收人，这合理吗？"回到住处，她把拍下的照片递给影，"而且我问起设备型号时，他们的回答都像是排练过一样。"

　　影将文件在桌面上铺开，像拼图般仔细比对。"看这里，"他的手指在不同文件的签收时间上移动，"三所学校都写着3月14日15:00签收，连分钟数都分毫不差。"接着，他的指尖停在一串编号上，"更可疑的是，城西实验小学和南湖女中的设备编号完全一致。"

　　许岁凑近细看："为什么要安排同一个人签收所有学校的文件？为什么要修改捐赠日期？这些设备编号为什么会重复？"

　　影的目光在文件上停留片刻，转向她："这些都不是偶然。我们得查查这些文件到底是谁改的。"

　　下午两点，影开始了技术调查。

　　他打开电脑，向许岁解释接下来的行动："政府采购系统有一个对外接口，给供应商上传签收文件。这个平台会记录所有操作痕迹，包括时间、账号等信息。"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简洁的黑□□面。许岁拉过椅子在他身边坐下，看着数据流在屏幕上滚动。

　　"找到了。"影指着三行记录，"这三份文件都在凌晨3点02分到04分之间被修改过，操作账号是政府内部的编号。"

　　许岁凑近细看："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些文件不是供应商上传的，而是被内部人员统一修改过。"影话音刚落，屏幕突然闪过红色警告："访问异常，用户会话冻结。"

　　他立即关闭所有程序，清理缓存。"被反监控了。"他的声音依然平静，但眼神锐利，"系统检测到我们的查询行为。"

　　这一刻许岁真切地感受到，他们面对的是一张精心编织的网。

　　"现在线上调查必须暂停。"影合上电脑，揉了揉太阳穴。

　　傍晚时分，夕阳将房间染成暖金色，他们吃过简餐之后依然在查阅着，就在这时，转机出现在了一份被忽略的文件上。

　　许岁在重新整理文件时，手指突然在一份签收单上停住了。她拿起放大镜，仔细查看右下角那个本该盖着仓库章的位置。

　　"影，你来看这个。"她的声音带着轻微颤抖，"这里本该有仓库确认收货的印章，但现在却是空的。"

　　影立即放下手中的文件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放大镜。"这意味着货物可能根本没进仓库，但账面上却显示已经完成验收。"他的指尖轻轻划过文件上空白的区域，"这是典型的虚假入账，而且做得相当大胆。"

　　许岁又抽出另外几份文件对比："看，只有那几份涉及时间造假的文件才缺少这个章。这说明什么？"

　　"说明有人故意在伪造完整的物流记录，但在这个关键环节露出了马脚。"影打开本地数据库，开始查询文件上那行小字 "经办：CX-112"对应的信息。"这是一个仓库管理员的编号。只有他最清楚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该盖的章没有盖。"

　　就在这时，许岁突然想到什么："如果我们直接联系他，会不会打草惊蛇？"

　　影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聪明。所以我们要用只有他才能听懂的方式。"

　　通过陈浩然在物流公司的关系，一句精心设计的暗号被传了出去："3月14日15:00；签收时间一致；入库单右下角少一章。"

　　发送完毕后，影向许岁详细解释："前两点指出了时间造假的证据，最后一点是只有当事仓库管理员才知道的内部细节。如果他能看懂，就会明白我们已经掌握了关键证据，而且知道该如何安全地联系我们。"

　　夜深了，城市渐渐安静下来，只有远处的霓虹灯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烁。

　　晚上十点，陈浩然发来消息："口信送到了，对方看了，没回。"

　　许岁把那个编号写在便签上，压在桌角。夜风从窗缝潜入，轻轻掀起便签的一角，上面的"CX-112"在台灯下若隐若现。

　　"他看懂了。"影站在窗前，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如果他不明白这句话的分量，就不会保持沉默。在这个节骨眼上，沉默倒是最明确的回应。"

　　她走到窗边与他并肩而立。夜色中的城市依然灯火通明，每一盏灯后面都可能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现在他们都知道，这个看似普通的仓库管理员，很可能掌握着揭开整个造假链条的关键证据。

　　他转过身，望着她的眼睛，"累了吗？"他的声音很轻，带着难得的温柔。

　　"有一点。"她老实承认，"但是一切都值得。"

　　他又伸手轻轻碰了碰她包扎着的手指："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她微笑，"倒是你，包扎的技术真好。"

　　"以前经常受伤。"他又是对过去轻描淡写的一句，却让她心头一紧。

　　她还想问什么，他却已经开始熟练地整理文件，把她常用的那几份放在最上面，还将她总是找不到的那支笔仔细地卡在笔记本的绑带里。这些细小的举动，还挺让人心动的，她想。

　　"真相就像拼图，少一块都不完整。"影忽然发声。

　　"但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找到所有碎片。不管需要多久。"

　　“我也相信。”

　　影的手无意中触到她的手背，两人都没有移开。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深夜里，这片刻的温暖与陪伴，足以让人鼓起继续前行的勇气。而那张写着编号的便签，在夜色中静静等待着黎明的到来，等待着真相破晓而出的那一刻。

　　许岁望着窗外渐深的夜色，忽然觉得，也许追寻真相的意义，不仅在于揭开谜底，更在于这一路上有人与你并肩同行。而此刻，月光正透过窗帘的缝隙，悄悄洒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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