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灵的守护神

　　路琰拗不过，也懒得和她争执，便道：“那你给我讲讲清城三绝的故事吧。”

　　思卿开心地笑了：“清城三绝以百影剑仙桑沃若为首。”

　　桑沃若，路琰上辈子有幸与她相识。

　　桑沃若是陇蜀清城道派嫡系传人之一。

　　清城道和真鹿道很不一样。真鹿观敬神鹿像，清城道尊上清剑；真鹿道的嫡系弟子要尊真鹿九律，清城道的嫡系弟子只需守门派三规；真鹿道不可妄动凡心、不可成婚生子，但清城道却可寻一知心人共赴神微。

　　清城道弟子个个都红光满面，喜怒于表，桑沃若却是个另类。

　　真鹿观举办的玄门经学会上，要不是她穿青衣佩长剑，路琰险些都要将她认作真鹿观的人。

　　许多人对她的评价都是一个冷情决绝的人，视剑如命，只要有人不小心碰了她的剑，那个人必定在三日内倒大霉。

　　可后来她发现，桑沃若其实是个热心肠。

　　看她脸色不好会给她递温水、送暖宝宝，遇到危险时会让别人先走。

　　以及后来，她宁愿折臂毁剑，也要救下那些被玄门天骄放弃的“平庸者”。

　　这样的人能成为仙尊，路琰一点儿也不意外。

　　思卿接着道：“不过，百影剑仙两百年前闭关冲击神微期，至今杳无音信，林东如今是清城第三绝龙吟尊江隰泮在管理。”

　　“那第二绝是？”

　　“林东人称朽命尊，江隰泮的双胞胎大哥江淇岸。”

　　朽命何堪风月老，残躯犹向雪霜争，看来是个极要强且不服输的人。

　　更何况，他还姓江。旧世界的玄门世家中，林渝江氏是出了名的心高气傲。

　　“这两个江姓仙尊和神鹿宗主是什么关系？”路琰半躺在病床旁边的躺椅上，习惯性低头看指甲，漫不经心地问了这么一句。

　　思卿瞧见路琰的反应，眼神微凝，但很快就恢复正常：“堂姐弟。”

　　呵，居然是江贺卜的儿子。

　　江贺卜是江怜意父亲唯一的弟弟，只比江怜意大10岁。因此和江怜意走得很近，对江怜意这个侄女完全是当亲妹妹一样宠，要什么给什么，有啥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不是爸妈，而是江怜意这个侄女。

　　可路琰好像记得，江贺卜早年去横断深山除妖伤了身，不能人道。难道后来治好了？

　　思卿又道：“虽然他们是堂姐弟，但三百年前江贺卜死后，清城剑派和神鹿宗就几乎断了所有的私下往来。林东传闻说，神鹿宗主江怜意杀父杀叔，清城两位仙尊和神鹿宗主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而漠南坊间却传，江贺卜走火入魔，神志不清时屠杀数位神鹿长老和弟子，多亏江怜意大义灭亲，才没伤到神鹿宗根基。”

　　在旧世界，清城山和真鹿观情如手足，是玄门六派里关系最铁的两派。

　　因为归根到底，这两派的未来终将交到林渝江氏手中。

　　没想到如今这两派居然生了龃龉，还是在江怜意没死的情况下。

　　真是死得久了什么都能看到。

　　不过这些都跟她路琰没有半毛钱关系了。只要双方都不妨碍她复活玄龙，那她也不是不可以暂时放下曾经的怨气。

　　见路琰许久不说话，思卿问：“姐姐还想听些什么？”

　　路琰：“神鹿七圣是哪七圣？”她得确定当年那些人还有多少活在这世上，实力如何，好不好杀。

　　思卿回：“宗主残意，副宗主残镜和残夜，素问峰玄素，百器峰玄燚，集箓峰玄幽，以及北斗峰玄墟。”

　　不知是不是路琰的错觉，她觉得，思卿在提起神鹿七圣时，语气里的轻蔑有些明显。

　　真鹿观取法号按照“问神明，无残玄”的顺序取。

　　思卿说的前三个她都认识。

　　残意是林渝江氏江怜意，她曾经的师父，亦是用无辜之人的性命逼迫她开启玄龙镯的人，更是她沦落成如今这般模样的罪魁祸首！

　　残镜是汉水楚氏楚镜，楚绥的亲弟弟，在真鹿观霸凌她的主谋之一！

　　残夜是靖北宁氏宁红夜，路琰曾经的小师姑，因为爱慕楚绥，往她身上泼狗血烂泥的事情没少做。

　　这三人榜上有名路琰一点儿也不奇怪，奇怪的是只有这三人。

　　旧世界鼎鼎有名的无妄天师和无念天师居然都不在神鹿七圣中，还有向来心高气傲自诩修道天赋仅在江怜意之下的楚绥也不在此列。

　　既然不在，那多半是死了。

　　哎！真是可惜。

　　她还打算复活玄龙后将楚绥和无妄千刀万剐呢，但现在看来，这个愿望怕是永远都无法实现了。

　　至于后面那四个法号，路琰没听过。

　　“玄素是医者？”

　　“会驱使几根破针而已，不足为惧。”思卿语调没有任何起伏。

　　不过这语言组织方式，未免太目中无人了些，幸好路琰并不关心。破针，看来是用银针当武器，浑身上下巧劲居多，和这样的人打起来要格外小心。

　　“那……玄燚？”

　　思卿：“一介莽夫。”

　　莽夫，看来力气很大，得智取。

　　“玄幽如何？”

　　思卿：“符形合古，敕令周正，还算人模狗样。”

　　画符的，看来和这个人打的时候要起个笼子，当心他逃跑。

　　“那玄墟如何？”

　　思卿：“所布阵法微通地脉。”

　　路琰开玩笑道：“你好像很了解他们，莫非这些人你都认识？”

　　“姐姐说笑了，都是从爸爸的书上看来的。”思卿笑得很含蓄，但眼里的傲气分毫不减。

　　思卿的骨龄才11岁，修为却已至圣微中期，比骨龄30岁的寂尘修为都扎实一些。

　　少年天才，恃才傲物挺正常。

　　路琰羡慕，却从不嫉妒，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她只是庸人。

　　要不是意外得到玄龙镯，她恐怕早就被古魔吃得连渣都不剩了。可就算得到了玄龙镯，她上辈子的人生也并不如意。

　　毕竟，她只是个庸人。

　　庸人得至宝，是劫非运。

　　“姐姐怎么了？”兴许是路琰的情绪太低落了，思卿说话的声音更轻了。

　　路琰猛然一惊，稍稍抬头，恰好对上思卿的眼睛：“我没事。”

　　见思卿不信，路琰勾起唇角笑了笑。

　　“姐姐没事就好。姐姐……”思卿的耳根有些红，“我想去洗手间，你可以……送我去吗？”

　　“好。”路琰从躺椅上起来，走到床边，掀开思卿的被子，弯腰将她横抱了起来。

　　思卿眼里闪过错愕，却很快化成了喜悦，双手自觉环上路琰的脖子。

　　“你们姐妹俩感情真好。仙长，你看你妹妹笑得多开心啊！”经常给思卿换药的护士笑道。

　　路琰低头，只看到了一双睁得很大的眼睛，哪里笑了？

　　把思卿放道马桶上后，路琰没有出洗手间，而是等在隔间外面。

　　等了一会儿，里面突然传出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路琰手刚搭上隔间的门，门就从里面开了。

　　思卿可怜兮兮地跪在地上，眼泪沥沥地望着她：“姐姐，我好没用……”

　　路琰心中一刺，蹲身将她抱起，正想要说些安慰的话，眼角突然闯入一小块残缺的玄玉环，约莫有两厘米。

　　玉环上雕有鳞片一样的纹路，每一片鳞上都有一个环形的微小阵法，绽放着暗红色的光芒。

　　路琰愣在当场，这难道是玄龙镯的碎片？

　　看来，她是不能提前离开了。

　　将思卿放回床上，路琰没有起身，仍旧俯着身子，视线粘在思卿领口露出来的那块玄玉上：“这碎玉环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思卿抬手将脖子上的挂绳取了下来，摊在手心里：“这是我妈妈的遗物。”

　　遗物……那就难办了。

　　难办又如何，路琰可不会就此退缩：“我愿意买下这枚碎玉环，多少灵铸币都可以，就是不知小思卿可愿割爱？”

　　小思卿……思卿耳根子一红：“姐姐是真心想要？”

　　路琰重重点头：“当然真心。”

　　思卿眼神飘忽不定，似喜又羞：“既然姐姐是真心想要，玉环我可以送给姐姐。只是，我不要钱。”

　　“那你要什么？”路琰不禁掂量起自己兜里的东西，她身上除了1000万灵铸币，就只剩一把屠黎扇了。

　　“我想要姐姐……”思卿顿了顿，“帮我再找一只天微期魇魔。”

　　她还惦记着表姑妈的病。

　　这个要求倒不难，路琰松了一口气，爽快应下：“没问题，我不仅会再帮你找一只天微期魇魔，取得其心头血，我还会亲自送你回你表姑妈家。”

　　“谢谢姐姐！”思卿咧嘴一笑，将手心里的玉环递到路琰面前。

　　路琰也笑着接过来，将玉环拿在手里时，神色却突然一变。

　　不对，重量不对！

　　玄龙镯是由上古沉海黑玉制成，细腻瓷实，重达999克，是普通玉镯的十几倍。若这小块玉环真的来自玄龙镯，就不该只有这点重量。

　　但这块玉环上雕刻的鳞纹却和玄龙镯上的一模一样，着实蹊跷。

　　“姐姐怎么了？是这枚玉环不合你心意吗？”思卿看起来很紧张，“要是姐姐不喜欢这个，我还有半块血玉环，可以和姐姐换！”

　　路琰知道思卿在担心什么，她摇了摇头：“不用了，这枚玉环很漂亮。你放心，我应下的承诺绝不会食言。等你伤好后，我就带你去找天微期魇魔。”

　　虽然这枚玉环并非来自玄龙镯，但鳞片上的环形阵法连作用都一模一样，她不信这是巧合。

　　思卿终于不再急言：“嗯，谢谢姐姐！”

　　路琰收下玉环，刚才怕思卿难过，她面上没表现什么，心里还是很失落。

　　玄龙不仅仅是玄龙空间的守护灵，它还是路琰认定的亲人，更是路琰生前最后十年唯一的倚靠。

　　当初玄龙并不同意她打开玄龙空间，可是后来，它还是因为她的心软答应下来，和她一起死在了伏灵山的封魔大阵里。

　　玄龙是上古四灵之一，也是世间最后的龙族。

　　万多年前，它被人族联合魔族戕害，只能栖身在一块黑玉镯里。从始至终，玄龙都没有义务、也没有责任拯救人族于水火。

　　可玄龙为了成全她的心软，心甘情愿放下仇恨，玉碎身毁，为人族付出了生命神魂。

　　所以，路琰发誓，她会不惜牺牲一切，也要让玄龙回来！哪怕希望渺茫，她也绝不放弃！

　　半月后，思卿的身体完全恢复，达到出院标准。

　　这半个月里，路琰看完了十三本无垠界基础书籍，顺便还打听到了一只天微期魇魔的踪迹。

　　据路琰从茶楼里买来的消息，北方脂雪城的郊外还有只天微期魇魔。

　　脂雪城与墨荷城相隔三千里，终年披雪，饶是路琰这样的修士，也要穿身保暖的皮裘才放心。

　　一大一小披着貂在雪原里穿梭。

　　思卿个子小，稍有不慎就摔倒在雪地里，摔了四五次后，路琰看不下去，犹豫着道：“要不，我抱你——”

　　“我没事的。”思卿立刻回道，可她才答完，就又一头栽在了雪地里。

　　路琰将她抱了起来。

　　思卿鼻子冻得像樱桃，脑袋缩在路琰的毛领里，声音闷闷的：“姐姐对不起，都怪我，是我太没用了。”

　　“没关系，我连千吨玄铁都能举起来，抱着你并不碍事。”她如今的实力已达仙微初期，别说千吨玄铁，就是万吨也不在话下。

　　“嗯……”思卿低低地应了一声。虽然在姐姐的心里，自己和玄铁没什么区别，但总比什么都不算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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