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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白天才能将这片街区看得清楚。
路面一个坑深一个坑浅,混着农夫从田间带回来的泥巴,和居府门前干净整洁的大街天壤之别。前面做清洁的役夫正背着篓子沿着街边收拾着垃圾,但看看地上满是浑浊的汤水,竟不知道是哪个是篓子,哪个是街道了。
有的房子是个房子,不说金碧辉煌,但也整洁有序。眼前这叫房子极为夸张,竟然像个井,平日里是枯水期,真下点雨真就能从顶上吊下个桶取水了。
佳音正感叹着这家人到底有没有人住,就连房门颤巍巍地打开,有人推开走出来。
能看得出来他已经尽力打整自己了,但是头发和衣服一样都是一缕一缕的,但是看着干净,眼里无神,一股子认命的麻木感?瞧见佳音看着他,受惊地埋下头,眼神不自觉地左右瞟着。
佳音瞧着这人身上的气息,尤为浑浊。这人没几天可活了,她叹了一口气,克制住内心的冲动,循着记忆往前走去。
不远处是那天碰到的铁匠的家里,再转个弯就是范文秀家。
正要转弯,突然被人撞了一下,汗酸味混着道歉声一同从身背后传来。佳音转身去——
是铁匠。
“见月姑娘!好巧......这对不住啊,我这儿有急事,琢磨事儿呐,一事没看见.....没撞着吧!”
铁匠极为重视地捂着自己的胸襟,这会儿功夫已经梭到了她的旁边,就要进门了,想来事情着实紧急,便摆了摆手说:
“我没事,你先忙你的吧。”
“好嘞,您大人有大量,我就先走了啊。”他挥手离开,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进门了。
方有志一进门,便要去拉着涂钦二,一脸愁容:“不好了不扯了,老婆子,王贵要下死活了!”
涂钦二这会儿刚从地里回来,收了菜的背篓褪到一半,惊的蹲下的动作戛然而止,僵在了原地。
“ 怎么回事儿,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吗,那老周还给他凑了点银子,这....怎么会呢。”
方有志上前帮涂钦二把东西卸下来,便从胸襟里掏出来一个东西,是早上收的五两银子。涂钦二瞪大了眼睛:
“你...你哪儿来这么多钱,你一个月都挣不到这么多。”
“说来话长,早上来了个有钱人打柜子,这是定金,我....”
“你想把这个给王贵?”
方有志点了点头:“咱们家里目前没什么急用的,啥都还能凑合,但下了死活....”
“走!”
涂钦二拉着方有志就往门外走去:“前些年小飞生病的时候,王贵没少出力,咱可不能当白眼狼。”
听到涂钦二的话,方有志再等不下去:“他这会儿应当是去车府了,咱们现在去,应该赶得上。”
涂钦二点了点头,又急急忙忙去里屋掏了块布出来,“不知道够不够,咱走!”
这下两人再不犹豫,急忙往外赶出去了。
街道转个弯,佳音已经到达了范文秀的门前。她敲了敲门,没有人应。
庭院和她上次来相比,没有太大的区别。她犹豫了一会儿,用力一推,门没开。
意念一动,手中白纹骤起,作成细丝模样钻进门内一阵捣鼓,听见咔哒一声,门锁就这样掉下来,佳音推开门进去。
房间里静悄悄的。
兴许是出去去找吃的东西了。
范文秀的房子更小些,从外面看应当是有后院的,但是除了一进门的这个大厅,和右侧多出来的一个厨房,就再也没其他房间了。这个大厅内有一张床和一张塌,一个简单的木质柜子,一把桌椅就再无其他。细细看去,床的背后还藏了一个门。但是被床挡住,无法通行,兴许是把后院卖了。
“你——”
听到后面的人声,佳音转过身望去。
李丹和范文秀两人,用布裹着脑袋,大夏天热得汗水直往下掉。背着背篓,里面是刚刚挖出来的一些菜。
“我来问你们一些事情。”
“你怎么能白天出来。”
兴许是知道佳音并不想伤害她们,李丹的胆子这会儿放大了许多。一旁的范文秀听到这话,惊得瞪大了眼睛,手在后面扯着李丹的衣服。
“这你们不用管。门关上吧,再讲讲车子莲的事情可以吗。”
李丹恍惚着点了点头:“我先放个东西”,然后把两人的背篓卸下来放到厨房去,范文秀手足无措不知道干啥,跟着去了厨房,本想拿些碗装点水招待招待,突然一愣不知道鬼喝不喝水,有些疑惑地问李丹,又跟着李丹丹的话说先倒上。
佳音拿着手中的水,坐到大厅的椅子上,范文秀娘俩紧挨着坐到了床上。
“您想知道些什么?”李丹率先开口。
“你们看过车子莲的尸体吗?”
李丹点了点头,“县令那会儿让我们去车府看了。”
“有什么异常吗?除了身上有琴声之外。”
两人相视一眼,摇了摇头:“他们当时只让我们远远地看了一眼,我们只听到声音,看清楚了脸,就没其他的了。”
听到这里,佳音略微皱起眉头:“你们和车子莲之间有什么恩怨吗?车子莲和车平是什么关系?”
“车子莲是车平的姐姐,我没见过车子莲,别提矛盾了,娘也许见过。”李丹说到这里,转头看向范文秀。
“以前,就李老四还活着的时候,他在黑金做事,就我们这儿的煤矿。我们把煤矿分成了里矿和外矿,一般人都是下外矿,虽然累是累了点,但是至少能挣口饭吃。外矿分了两个片区,每个片区由车府一个人管,当年老四待的区归车子莲管,但是她都是最上面的人,老四一个挖矿的,平日里不怎么能接触到,但就是上次给您提到的,老四被他们带走了,因为是车子莲片区的,她和车平一起来拿人,所以当时我们对她说话很不客气。除了这个我再也想不到了。”
佳音记得他们说以前李老四发疯了,于是斟酌语气问道:
“那他们用什么理由把您丈夫带走呢?之前说...”
说到这里,范文秀叹了一口气:“他们说老四疯了,这怎么可能呢?下矿每个月能回来个几次,我都没觉得他有什么问题。但是那车府,就说老四发疯了,无凭无据,直接将人带走。车子莲有点人性,答应说让我们每个月去看他一次,结果后面去的时候,车平就没搭理过我们了....这些年也不知道他到底怎样了。”说到这里,范文秀话语越发哽咽,竟掩面痛哭起来。
佳音也不好意思再问,拿出自己的帕子递过去,范文秀感受到,连忙摆手拒绝,被佳音直接塞到手上。
她不再推脱,道谢后一边拿着手帕擦眼泪,一边继续说:
“我后面也去找过,车府我和丹儿都偷偷溜进去过,但车府太大了,一直没找到。但是他们应该有个后院,如果不是对车府尤其熟悉不可能知道,我有一次看着车平像是失了魂一样,人整个耷拉着走,然后撞到了一面墙上,就消失了!”
“一面墙...消失了。”佳音低声重复。
“对!但是我进不去,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都说您杀人,我看都是车府在背后搞的鬼。”
“还有一种可能。”李丹补充道,“在里矿。”
“里矿?”
“去里矿下工,我们都把他叫下死活。”听到这里佳音皱起眉头,又听范文秀解释道,“去了的人没有回来的,一般都是家里谁生病了急要钱,或者家里老人死了没钱安葬,这才不得已。”
“这不是送死吗?县令也准?”
“车府之前说只是去的时间久了点,会回来的,而且报酬是下去一年五十两银子,您说....我们这种人,一家三口五口的,自己种地,偶尔卖些东西,一年挣个五两六两顶天了,交完税更不剩多少....”
范文秀苦着声音说:“我们猜,老四当年就是被逼着下了里矿,这才一直找不到。”
“为什么他会被逼着下里矿呢,是缺人吗?”
“这就不知道了,但里矿不至于完全没人。落盘东南西北四个角,都住着些穷人。您看我们这条街,有不少空了的房子,十有八九家里最后一个活丁都是去了里矿,再也没回来了。”
佳音突然想起来之前在矿洞里遇到的那些旷工,莫非那里就是里矿的一部分?如果要把装神弄鬼的人彻底弄清,怕是必须要去矿洞里看一眼。
但眼下还是明天中午的事情,居安的作案手法显然和车子连比较相似,于是又问:
“不是你们杀死车子莲的话,你觉得会是谁?”
入夜,从南向北,蝉鸣逐渐变弱,但没有少了聒噪的安宁,静谧之下暗流涌动。
车府修的尤为气派,比居府的门头都还要大个几分,门口两座石狮子雕的极为传神,一左一右瞪着门中间的人,侧面看去显出些凶相来。
厉鬼最能隐秘于黑暗。
佳音悄悄地,以一种灵魂的形态,穿过了车府的墙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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