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逐

　　选秀时虽然参选人数甚多，但淘汰率极高。
　　入选留宫者，共5人。
　　沈清容沉默寡言，但眼神通透，似看透一切。
　　陈溪云胆小谨慎，容易被人当枪使。
　　苏暮然体弱多病，常年静养，不参与任何争斗。
　　许秋霜爱好歌舞，妩媚动人，只喜独自研究。
　　这几人，几乎都是没什么竞争力。反而，还帮了温卿月不少。
　　皇上最是宠爱温卿月，她乃丞相之女，又名当代才女，貌美如花，眉眼弯弯，如清风明月。
　　养心殿内龙涎香袅袅，新皇萧衍正倚在榻上看折子。
　　他登基不久，朝政与后宫都是千头万绪。
　　温卿月被宫人引入时，并未像寻常妃嫔般娇羞靠近。
　　她规规矩矩行了礼，便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扫过御案上堆积的奏章，眼神清澈平和，毫无狎昵之意。
　　萧衍抬眼，有些意外。
　　他见过太多或畏惧、或渴慕、或算计的眼神，唯独眼前这位以才貌双绝闻名的温家女，看他的目光，竟像在看一位……需要高效处理公务的“上司”。
　　“爱妃近前些。”
　　他放下折子，语气听不出喜怒。
　　温卿月依言上前几步，依旧保持着得体的距离。
　　“陛下勤政，臣妾不敢打扰。只是见陛下眉宇间似有倦色，可是为后宫之事烦忧？”
　　她的声音温润，不带谄媚，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萧衍确实烦。
　　后宫现有的几个，要么多病，要么沉默，没一个能让他省心，更别提心意相通。
　　“哦？爱妃何以见得？”
　　他不动声色，想看看这位才女究竟要说什么。
　　“臣妾妄言了。”温卿月微微垂首，露出一段优雅的颈项，语气却越发清晰，“只是臣妾观宫中几位姐妹，性情各异，却似乎都……未能体察圣心，为陛下真正分忧。长此以往，恐非后宫之福，亦让陛下劳神。”
　　萧衍来了兴趣：“那依爱妃之见？”
　　温卿月抬起眼，目光坦荡地迎上皇帝审视的视线，说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话：
　　“陛下，臣妾斗胆。既然宫中现有之人不合圣意，何不另辟蹊径？朝中大臣多有门客、旧部遍布江湖，陛下可暗派信重之臣，至江湖民间，寻访真正品性高洁、身世清白且自愿入宫的貌美女子。一来，可免去大规模选秀的劳民伤财与朝堂纷争；二来，江湖女子或许别具性情，能解陛下深宫寂寥；三来……”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却字字清晰：“此举亦可视为陛下体察民情、不拘一格用人才的一种姿态。且入宫之人感念陛下知遇之恩，必然更加忠心。”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更漏滴滴答答。
　　萧衍深深地看着温卿月。
　　这个建议太大胆，也太……贴心了。
　　它精准地戳中了他不想被朝臣和后宫世家裹挟的隐痛，给了他一个“悄悄换血”的完美借口。
　　而且，提议由“大臣”去办，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只显得是臣子体恤君上。
　　“爱妃此议，甚是新奇。”萧衍缓缓开口，目光如炬，“只是，爱妃为何要帮朕寻其他女子？莫非不愿常伴君侧？”
　　温卿月闻言，非但不慌，反而露出一抹极，却无比真诚的，近乎“臣子对明君”的敬慕笑容。
　　“陛下是明君。明君不该为后宫琐事所困。臣妾有幸侍奉陛下，更愿见陛下舒心展颜，后宫和睦，前朝安稳。至于臣妾自身……”
　　她再次垂眸，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不流于俗的淡然。
　　“能偶尔为陛下分忧解惑，于愿足矣。陛下若得知己，无论是谁，臣妾都替陛下高兴。”
　　萧衍沉默了。
　　这番话，比他听过的任何情话都顺耳。
　　她不要独占恩宠，她要的是“分忧”的资格和“知己”的名分。
　　这恰恰是他作为一个雄心勃勃又孤独的帝王，最需要也最稀缺的东西。
　　“爱妃……有心了。”
　　他语气柔和下来，甚至带上一丝真正的欣赏。
　　“此事，容朕细思。你可有信重的大臣推荐？”
　　“不如，此事交与父亲….？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好！朕即告知温丞相，几日后速办。”
　　这一夜，养心殿的烛火亮到很晚。
　　帝妃二人，竟真的在灯下细细推敲了一番“江湖选秀”的粗略章程，如同君臣奏对。
　　更漏将尽时，温卿月才告退。
　　萧衍没有留她过夜，但赐下了一方珍贵的徽墨和几卷新贡的孤本。
　　回到自己宫中，温卿月屏退左右，独自坐在镜前。
　　镜中女子容颜绝丽，眼底却一片冷静的深渊。
　　她轻轻抚摸腕上的银绳。
　　第一步，成了。
　　须告知陆书斐。
　　她看向窗外沉沉夜色，仿佛能穿透宫墙，看到那个被困在叶家的身影。
　　“绾绾，我们要见面了。”
　　她提笔写下：
　　“予陆公子。朝中不过几日便会派人至江湖挑选貌美女子入宫，陆公子，我们的约定，将提前了，望解。温卿月笔”
　　第二日，她将信寄出。
　　陆书斐很快便收到了。
　　陆书斐展开信笺，目光落在“我们的约定，将提前了”几字上，指尖微微一紧。
　　他立刻明白了温卿月的全盘谋划。原来那日她所说的“朝中之人至江湖”，并非虚言，更非求他办事，而是一步早已算好的棋。
　　她竟真有本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说动皇帝，并将这桩微妙差事揽到温家手中。
　　此女心计之深、行动之速，实在骇人。
　　她哪里是需要他“帮忙”，分明是早已布好局。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一则，可光明正大介入此事，监控进程，确保叶绾不被仓促嫁人。
　　二则，温相处事，是难得的政治资本。
　　三则……他确实想看看，温卿月究竟能把这件事，做到什么地步。她对叶绾那种超越常理的感情，最终会导向何处？
　　他铺纸研墨，回信极短：“信已悉。静候温相调遣。陆某必当尽力，温小姐所言三月，竟只余几日，令陆某佩服。”
　　温卿月收到回信，心下稍安。
　　陆书斐是聪明人，合作基础已然建立。
　　但“江湖选秀”风声一旦走漏，必会在后宫引起波澜。
　　她需提前应对。
　　她依次去见了那几位看似无争的嫔妃。
　　对沈清容，她只说：“陛下欲广纳贤才，充实宫廷。姐姐心性通透，日后若有新人入宫，还望姐姐多加看顾，维持宫中清净。”
　　对胆小谨慎的陈溪云，她温言道：“妹妹只需如常即可，万事有我。”
　　对体弱的苏暮然，她送去珍贵药材和一本静心的琴谱：“姐姐好生养着，这宫里，总要有个清静地方。”
　　对爱歌舞的许秋霜，她笑言：“听闻江湖多有奇舞异乐，若真有才女入宫，姐姐便不愁没有知音切磋了。”
　　一宫女听闻，跑来问兮春。
　　岂料她道：“陛下心意，岂是我等可揣测？此事是朝臣建议，陛下为示恩宠才交温相办理，主子也是才听说的消息。”
　　视角切换到叶府。
　　叶绾的日子并不好过。
　　婚事虽暂缓，但父母兄长冷言冷语不断，逼问她是否得罪了陆家，并将她看管得更严。
　　她终日握着月形吊坠，读着温卿月旧信，是唯一慰藉。
　　这日，叶府突然来了人——竟是温相！！
　　“诸位，陛下体恤，念及宫中冷清，欲寻访些知书达理、性情好的民间女子入宫陪伴。不拘家世，重在品性。”他停了一会，看了看叶绾，又接着说，“不知叶家意下如何？”
　　叶家父母瞬间狂喜！ 入宫！这比嫁给陆书斐更荣耀、更能光耀门楣！简直是天降馅饼！
　　叶绾却如遭雷击，脸色煞白。
　　入宫？那意味着……彻底离开温姐姐？进入一个更可怕的牢笼？
　　叶绾猛地抬头，她想起温卿月信中的“莫忧，莫悲”，想起那“要见面了”的预示……一个大胆到令人眩晕的猜想，在她心中炸开。
　　难道……这不是分离，而是重逢的局？
　　“我……我愿意。”
　　叶绾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带着一丝颤音，却异常清晰。
　　这不是屈服，这是将全部信任，押注于那个为她摘星揽月的人。
　　宫中，温卿月得知一切顺利。
　　她知道，最险的一步即将到来——如何让叶绾在“江湖选秀”中，“合理”地被选中。
　　最大的风暴即将来临，但她已布好所有的阵。皇帝的首肯、父亲的执行、陆书斐的监督、叶家的“心甘情愿”、以及叶绾的信任。
　　现在，只等东风将那人，送到她身边。
　　温卿月推开窗，望着叶府的方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呢喃。
　　“绾绾，这一次，姐姐接你回家。到我的身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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