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谎

　　葬礼那天来了很多人。

　　宋景微的同学们都来了，穿着黑色的衣服，一个个红着眼睛。

　　向南也来了，站在人群最后面，低着头不敢看上官亭。

　　上官亭穿着一身黑裙，手里紧紧攥着那朵已经干枯的向日葵。

　　疏影一直陪在她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

　　宋妈妈被亲友搀扶着，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

　　“节哀顺变。”人们一个个上前说着同样的话。

　　上官亭机械地点头回应。

　　她看着照片上宋景微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

　　她又看向那口棺材。

　　宋景微的棺材。

　　她怎么也无法相信，那个总是笑嘻嘻说着“骗你的”的人，现在就安静地躺在里面。

　　葬礼结束后，人群渐渐散去。

　　上官亭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铁盒。

　　她轻轻打开，里面是她这些年送他的所有小玩意儿。

　　每一样旁边都附着一张小便签，用宋景微特有的潦草字迹写着：

　　“捡的——骗你的，其实特意挑的最像心形的那片。”

　　“丑死了——骗你的，其实可爱到我想藏起来。”

　　“跟你妈要的——骗你的，其实是用一星期零花钱换的。”

　　上官亭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

　　那些年他轻描淡写的‘骗你的’，原来都是倒装的‘我爱你’。

　　这个骗子，用最笨的方式，喜欢了她一辈子。

　　他用谎言写情书，但直到生命的尽头也没能把它送出去。

　　命运最残忍的玩笑，是让最深情的告白，永远停留在未完成时。

　　几天后，上官亭和疏影一起去宋家看望宋母。

　　老人看起来平静了许多，打眼神悲伤。

　　“景微的东西…你们帮忙整理一下吧。”宋母轻声，“我实在下不去手。”

　　两个女孩点点头，默默走进宋景微的房间。

　　房间整洁得不像个男生的卧室，书架上整齐排列着各种书籍和奖杯。

　　疏影打开衣柜整理衣物，上官亭则走向书桌。

　　桌上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他们两人的合影。

　　她轻轻拿起相框，却发现下面压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

　　皮质封面已经磨损，看得出经常被翻动。

　　“这是什么？”疏影走过来问。

　　上官亭翻开第一页，愣住了。

　　上面是宋景微的字迹：

　　“这本书作者是我，读者也是我。希望有一天可以亲手送给亭亭看。想必那时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宋景微”

　　她的手开始发抖，一页页翻下去：

　　“2018年3月12日：今天亭亭又被我气哭了。我说她新剪的发型像蘑菇头——骗你的，其实可爱得要命。但要是说实话，她肯定觉得我疯了。”

　　“2019年6月8日：毕业典礼。偷偷在她帽檐下别了朵小花，她居然一整天都没发现。疏影说我是个怂包，喜欢都不敢说。她说得对。”

　　“2020年1月15日：妈妈病情加重了。不敢告诉亭亭，她肯定会担心。今天她说要借我笔记，我说早扔了——骗你的，其实好好收在抽屉里。只是不想她看到我在查医药费的信息。”

　　“2020年5月20日：向南那小子果然有问题。打听了一圈，去年同时追三个女生的事是真的。得想办法让亭亭离他远点。虽然我好像也没什么立场管她。”

　　最后一篇写于艺术节前一天：

　　“明天就是决赛了。亭亭的画一定会得奖。买了一朵向日葵，别在她头发上一定很好看。如果我有勇气，也许该告诉她真相。关于所有'骗你的'背后的真相。”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上官亭抱着日记本，泣不成声。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疏影去开门，惊讶地发现向南站在门外。

　　“我来…道别。”向南低声说，“我要转学了。”

　　上官亭抬起头，红肿的眼睛直视着他：“为什么？”

　　向南苦笑：“因为我没脸再待下去了。火灾那天…我确实故意带你往火场深处走。我嫉妒宋景微，想让你看看他慌乱失措的样子…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他深吸一口气：“那些关于我的传言都是真的。宋景微没有骗你。他甚至…找过我前女友们，劝她们站出来揭发我。但我用各种手段让她们闭嘴了。”

　　上官亭静静地看着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宋景微值得真相。”向南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也许说话不着调，但对你的心…是真的。”

　　向南离开后，上官亭在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又发现了一个铁盒。

　　和她那个一模一样。

　　里面整整齐齐收着她这些年所有的“黑历史”。

　　每一样旁边都附着一张纸条，记录着时间地点，最后总是那句熟悉的“骗你的”。

　　铁盒最底下压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着：“给亭亭”

　　上官亭颤抖着打开信纸，宋景微熟悉的字迹跃然纸上：

　　“亭亭：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要么勇气爆表当面告白了，要么…嗯，另一种可能性我不太想写出来。

　　总之，有件事我骗了你很多年——不对，是很多件事。

　　其实你不是有点可爱，是超级可爱。

　　其实你生气的样子不是像仓鼠，是像炸毛的小猫，让人想揉揉头。

　　其实我说可能会喜欢你一辈子——这句没骗你。

　　对不起，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喜欢你。只是真话太沉重，我怕说出来，连朋友都没得做。

　　如果…如果你也有一点点喜欢我，下次见面的时候，能不能别再说'你又骗我'了？

　　——景微”

　　信纸从手中滑落，上官亭跪坐在地上，终于放声大哭。

　　这个傻子，这个骗子，这个用生命爱着她的笨蛋。

　　他总喜欢说反话。

　　他以为时间还长，总有机会说真话，却不知道命运最喜欢开玩笑。

　　他燃烧生命说的最后一个谎，成全了她余生所有朝阳，却独留自己在黑夜里长眠。

　　而有些真相迟了整整一个青春，明白时已是阴阳两隔，无人应答。

　　他们就这样错过了。

　　再也没机会了。

　　疏影轻轻抱住她，也泪流满面：“他真的很爱你，从始至终。”

　　宋景微，你这个骗子。

　　说好的一会儿就来，怎么就失约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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