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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奏练习
晨曦带来的并非慰藉,而是一种更沉重的压抑。惨白的光线勉强穿透走廊高处积尘的窗户,在华丽却破败的地毯上投下扭曲的光斑。
五人沉默地聚集在西翼破碎的房门外,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难以言说的恐惧和萧慈房间里那枚音叉持续不断的、令人神经衰弱的嗡鸣。
“你弟弟……”许妗率先打破这份寂静,但是看着萧渡朝她摇了摇头,她便沉默下来。
萧渡看了许妗一会,随即将的目光扫过剩下四人每一张惊魂未定的脸,最后落在地上那堆门板的残骸上。
他蹲下身,用手指抹过一道深刻的爪痕,指尖传来冰冷坚硬的触感。他抬起手,指尖沾着一点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黑色粉末,散发着极微弱的金属腥气。
穿过依旧死寂的走廊。空气中弥漫着昨夜未散的恐惧和萧慈房间里那持续不断的、细微却钻心的音叉嗡鸣,像背景噪音一样折磨着每个人的神经。
一号排练厅的大门是厚重的实木,虚掩着,里面透出明亮到近乎惨白的光线。
推开门,宽阔华丽的排练厅呈现在眼前。落地镜覆盖了一整面墙,映出他们苍白不安的脸孔。各种乐器安静地立在架子上或摆在角落,擦得锃亮,却毫无生气。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萧慈正站在房间中央。
他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制服,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劫后余生的疲惫笑容,仿佛他只是早早起来,在这里等了大家一会儿。
“萧慈?!”程林煜失声叫出来,又立刻捂住了嘴,惊恐地看向四周,生怕违反缄默法则。
陈昭的反应更直接,他猛地后退一步,肌肉绷紧,几乎是摆出了防御姿态,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难以置信。
许妗和萧渡也瞬间僵住。许妗的心脏重重一跳,目光飞快地扫过萧慈全身——没有伤痕,没有污渍,表情自然得……过分了。
昨夜那恐怖的刮擦声、110房间的空荡、那枚自鸣的音叉,难道都是一场集体幻觉?
萧渡的眼神最为复杂,震惊之余,是深沉的审视和怀疑。他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在萧慈脸上。
“你…你还活着?”陈昭压低了声音,粗声粗气地问,充满了怀疑。
萧慈露出一个心有余悸的表情,拍了拍胸口:“差一点!昨晚那东西追过来的时候,我吓坏了,根本不敢回110,慌不择路就跑进了112寝室躲了起来。”他看向陈昭,“就是你隔壁那间,门没锁。我躲在床底下,捂着嘴一动不敢动,听着外面的动静……幸好,它没进来搜查。就这么熬过了一夜。”
他的解释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甚至带着后怕的颤抖。
但许妗注意到,他说这话时,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制服的衣角,这是一个极其细微的紧张信号。而且,112寝室的门,今早与剩下几人汇合时,她留意到那扇门……
“规则里要求回到指定寝室,”萧渡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压力,“你说你躲在了112?”
“是啊!”萧慈用力点头,表情无辜又庆幸,“我也没想到这样能行!看来规则也不是完全不能打破的,如果能够在规则下钻空子说不定……”
他这话像是无意间的感慨,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众人心中漾开了复杂的涟漪。打破规则?这意味着生路比他们想象的更多,还是……陷阱也更刁钻?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平滑得像金属摩擦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新生都到齐了。很好。”
一个身影从排练厅的阴影处走了出来。那是一位女教师,穿着剪裁一丝不苟的深色套装,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紧绷的发髻,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她的脸上面无表情,皮肤光滑得有些不自然,眼神透过镜片扫过来,像是在清点物品,而不是在看活人。
“我是你们的指导老师,莉维亚。”
她的嘴唇开合,声音却像是直接从喉咙里的某个发声器传出来的,缺乏人类语调的起伏,“今天的课程是合奏练习。你们每人需要选择一件乐器,并在一小时内学会演奏一段指定的旋律。”
她僵硬地抬起手,指向旁边一排乐器架:“选择吧。时间是宝贵的。”
没有给他们任何提问或犹豫的机会。那种非人的压迫感让众人立刻行动起来。
许妗几乎没有犹豫地走向那架黑色的三角钢琴。对她而言,这是最熟悉也最可能“简单”的选项——至少键盘是直观的。
其他乐器,那些复杂的弦钮、吹孔,对她来说如同天书。
程林煜凭直觉选了一把看起来最亮的小号。陈昭撇撇嘴,挑了个看起来最能当武器的——一支沉重的低音号。
萧渡的目光扫过所有乐器,最终选择了一把中提琴,动作优雅标准,仿佛早有基础。萧慈则拿起了一把小提琴。
一旁的关若雪纠结了一下,看了小提琴几眼。最终仍选择了放于角落的竖琴。
莉维亚老师走到每个人面前,递上一张泛黄的乐谱,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小节,旋律看起来并不复杂。
“开始练习。一小时后,我会来验收。”说完,她便像一尊雕塑般站到墙边,一动不动,只有那双过于冰冷的眼睛,持续地注视着他们。
令人意外的是,练习过程出奇地顺利。
许妗的手指触摸到冰凉的象牙琴键,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乐谱上的音符仿佛会自动翻译成手指的动作,她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一段流畅、甚至称得上悦耳的旋律就从钢琴里流淌出来。这太不寻常了,她明明只是个业余爱好者。
她环顾四周。程林煜鼓着腮帮子,吹响了小号,虽然音调有些滑稽,但节奏没错。
陈昭皱着眉头,抱着低音号发出沉闷的“呜咽”声。萧渡拉奏中提琴的姿态堪称专业,旋律准确而稳定。萧慈的小提琴也拉出了清晰的音调。
只不过可能是关若雪实在对竖琴不熟练,仍然时不时会出现一串杂音。
一切都顺利得可怕。没有灵异事件,没有突然出现的怪物,只有枯燥的练习和莉维亚老师那令人脊背发凉的注视。
这反常的平静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许妗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她感觉这不像是在学习,更像是一种……灌输。
明明应该是较为欢快的C大调,但在众人奏响之间却是一种莫名的悲伤与杂乱。
一小时一到,莉维亚老师精准地迈步走来,仿佛体内装着闹钟。
“时间到。现在,尝试合奏。”她毫无感情地命令道。
结果可想而知。六种乐器发出的声音杂乱无章地混合在一起,不成调子,甚至有些刺耳。程林煜的小号跑了调,陈昭的低音号慢了一拍,完全是一场噪音灾难。
莉维亚老师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表情”的东西——一种极细微的、仿佛接收到错误数据般的卡顿。她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扫过众人,最后,那平滑的金属摩擦声再次响起:
“不合格。协作是音乐的灵魂。你们的技巧拙劣,更缺乏 harmony(和谐/和声)。”
她的目光依次从五人脸上划过,那句仿佛蕴含着双重含义的话,冰冷地烙印在每个人心里:
“找到它,奏响它。最终演奏出所有人满意的音乐。否则,你们将永远无法离开这座回廊。”
说完,她僵硬地转过身,脚步无声地消失在排练厅侧面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排练厅里只剩下面面相觑的五人,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杂乱刺耳的音符。
“她是什么意思?”程林煜放下小号,茫然地问,“找到什么?奏响什么?”
“Harmony…”许妗轻声重复着这个词,手指无意识地按下一个琴键,发出一个孤单的音符,“和谐?和声?还是……指代别的什么?”
萧渡缓缓放下中提琴,他的眼神深邃:“或许,她指的是通关条件。一首让‘所有人’满意的曲子。”
他特意加重了“所有人”三个字,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整个排练厅,包括那些安静的乐器、光洁的镜子,以及镜子中他们五人苍白而不安的脸。
“所有人?”陈昭哼了一声,“我们六个?包括刚才那个女鬼老师?还是包括……”他没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他未尽的话——还是包括这座学院里,那些无处不在的、“非人”的听众?
通关的线索似乎出现了,却比绝对的恐怖更加令人不安。它模糊,抽象,仿佛一个精心设计的隐喻。
而他们刚刚获得的、那“出奇顺畅”的演奏能力,此刻感觉起来,不像是一种馈赠,更像是一种为这场终极演出所准备的、束缚手脚的枷锁。
———
【午休时间到】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气流摩擦的音量,但在绝对的寂静中清晰可闻,“必须搞清楚这里的布局和规则。分组行动,效率更高,风险也可能更低。”
陈昭嗤笑一声,同样压低声音:“分组?再给那鬼东西各个击破的机会?”他活动着自己缠上破布条、依旧渗血的手腕。
“我赞成。”许妗这时出声,她努力压制颤抖的声音显得异常冷静,但在这一刻,给人是一种别样的安心。
程林煜立刻揍近许妗,“我听我姐的。”
“分组确实风险会更低。”许妗沉思道,“如果我们之间有一人打破规则,剩下的几人都逃无可逃。而分组行动就算……一组陨落了,剩下的人还有机会。至少要知道哪里是所谓的‘安全区’,哪里是陷阱。”
“正因为昨夜的事情,才更需要摸清环境。”萧渡的眼神冷静得近乎残酷,“那我们分两组,互相照应,目标也比六个人一起行动小。绘制地图是生存的第一步。”
许妗默默点头。画家的本能让她对空间和细节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她确实迫切需要将这片令人窒息的迷宫视觉化、固定在纸面上,仿佛这样才能重新获得一丝对环境的掌控感。
她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个皮质封面的速写本和一支炭笔——这是她无论去哪里都习惯带上的东西。
程林煜立刻凑到许妗身边,眼神里满是依赖:“我跟妗姐姐一组!”他的直觉似乎总是能歪打正着。
萧渡的目光在关若雪和陈昭身上短暂停留。“萧慈,你和我,还有关若雪一组。”他的安排不容置疑。
“那我是程林煜那组是吧。”陈昭看了眼程林煜,倒是对这个分组颇为满意。
关若雪则温顺地点点头,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前,眼神低垂。
许妗快速在速写本上勾勒出他们目前所在的大致区域——东西翼寝室走廊的交汇处,以及那扇通往地下管廊的金属门。她将本子展示给另一组,用手指点了点几个方向,示意分头探索的区域,并用眼神询问是否明白。
萧渡颔首,看她的目光颇有几分欣赏。
行动开始。许妗一组选择向东探索,萧渡一组则向西。
走廊的地毯吞噬了他们的脚步声,只剩下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东翼的走廊似乎无穷无尽,两侧是无数扇一模一样的、标着号码的房门,大多紧闭,少数虚掩着,门缝后是更深沉的黑暗。
墙壁上的肖像画用空洞的眼神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许妗专注地记录着每一个岔路口、每一个明显的标识每一件特殊的装饰品。程林煜紧挨着她,他的“好运”体现在几次看似随意的方向选择上,都巧妙地避开了几条尽头是封死墙壁的死路。
萧渡则带领另一组向西。他的方式更系统,像是在脑海中建立坐标系。萧慈看着前人的脚底,眼睛被睫毛附下深深的阴影,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
关若雪安静地跟在萧渡身后半步的位置,她的目光偶尔会飞快地扫过墙上的某些装饰花纹或是天花板的结构,眼神里会闪过一丝极快、难以捕捉的了然,随即又恢复成惶恐不安。
萧渡正集中精力的去勘查附近的房门,有紧闭着的,或是锁上房门的。
也有隔着窗帘的缝隙看过去,是布满灰尘的废弃教室……
他停下身,正待试探性的去透过窗帘更仔细的查看这见教室时。身后的萧慈一个不稳撞上来。
没等他反应,脑袋通过惯性撞到窗旁的放到网上。
“噔———”
“疼……”他咬牙没有叫出来随即瞪了一眼萧慈,萧慈歉意的摊了摊手。
撞击声音不大,但在绝对的寂静中却如同惊雷炸开!
但是意识到什么的萧渡瞬间僵住,血液几乎冻结。
一秒。两秒。
死寂。
就在萧慈脸上刚要露出一丝“看,没事吧”的不屑表情时——
“沙沙……沙沙沙……”
一种极其密集、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从他们刚刚经过的走廊深处响了起来!像是无数只长着坚硬指甲的手,在以惊人的速度刮搔着地面和墙壁,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疯狂涌来!
那声音的速度快得离谱!
是从西翼那边来的!
萧渡瞬间反应,拉住还在发愣的关若雪,立刻往反方向东翼跑去。
关若雪这才反应出来,她看着二人紧握的手有些许出神和羞涩。
在这种危机时刻,心脏跳动的很快。手里是温热的触感。萧渡棱角分明的侧脸此时紧绷着,有几分冷峻的认真,打在少女的心口上。
太帅啦!
———
而许妗这边也不太平。
她想进入一个小型图书室时却发现门从里面反锁着,正待她思索怎么打开时,一旁的陈昭直接推开他。
然后用肩膀用力的撞向木门。
锁坏了,门开了。
监视者也要来了。
“我真服了……”程林煜一头黑线,他就知道……
许妗从嘶嘶声中判断,是从东翼朝他们飞速运动开来!她看了眼程林煜,程林煜秒懂拉上陈昭跑向西翼。
一段距离后,正巧两班人马汇合。
再见时双方各自脸上带上了狼狈的神色,许妗和萧渡一对视就知道对方大概身上发生了点什么。只是现在———
前有狼后有虎。
许妗被程林煜猛地一扯,跟着他冲向走廊右侧一个不起眼的拱门!萧渡则一把抓住离他最近的关若雪的手腕,冲向左侧一条似乎通往上方的小楼梯!陈昭咒骂着紧跟其后。
“沙沙沙沙——!”刮擦声紧追不舍,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脑后!
许妗的心脏快要跳出喉咙,她甚至不敢回头。程林煜拼命拉着她,冲进拱门,里面似乎是一个废弃的储藏室,堆满了蒙尘的桌椅和乐器箱。
而在房间另一头,有一扇开着一条缝的铁门,门上有一个小小的绿色指示灯,微弱地亮着【排练室-安全】!
三人几乎是撞进门里,然后死死将门关上!许妗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剧烈地喘息,听着门外那令人牙酸的刮擦声浪潮般涌过,盘旋了几秒,似乎因为失去了目标而渐渐远去。
另一边,萧渡拉着关若雪,萧慈紧随其后,冲上狭窄的旋转楼梯。那“沙沙”声紧贴在楼下!楼梯顶端是一扇厚重的木门,上面挂着一个铜牌【乐器保管库】。
萧渡猛地拧动门把手——锁着的!
下一刻萧渡肩膀狠狠撞向门板!木门发出痛苦的呻吟,却巍然不动!下面的刮擦声已经逼到楼梯口!
他将关若雪立即护在身后,随即也不顾什么兄弟情谊,一脚踹上了萧慈的腰上。
“哈哈哈好哥哥,这下我们要一起死了。”萧慈倒是没生气,脸上甚至挂上了玩世不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关若雪似乎被极度的恐惧驱使,猛地伸手到门框上方摸索了一下!她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然后——咔哒一声,一把小小的、锈蚀的黄铜钥匙从门框顶部的缝隙里掉了下来,落在积尘的地上!
萧渡的目光骤然锐利地扫过关若雪瞬间又变得惊慌失措的脸,但没有丝毫犹豫,他瞬间捡起钥匙,插进锁孔一拧!
门开了!
三人跌撞进去,反身用尽全力顶上门!几乎同时,无数尖锐的刮搔声狠狠撞在门板外侧!木门剧烈震动,灰尘簌簌落下,但终究没有被撞开。
门外,那令人窒息的声音持续了将近一分钟,才不甘心地逐渐消退。
保管库里一片死寂,只有三人粗重的喘息声。空气中弥漫着松香和旧木材的味道。无数乐器盒整齐地排列在架子上,像是一具具安静的棺椁。
萧渡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不再是单纯的凝重,而是带上了一种冰冷的审视,牢牢锁定了正靠着墙、脸色苍白、仿佛快要晕过去的关若雪。
关若雪对上他的目光眼神有几分闪躲,还带着点羞怯。
“你,”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冰冷的刀锋,“怎么会
知道钥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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