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气放晴了吗

　　少年的眼眸底晦暗不明，辨不出情绪，正当自己脱口否认时，器材室的铁门重新打开，重新见到光亮，裴嬿理紧绷的神经很快平缓下来，下意识地松开掌心紧拽的力度。
　　陈灏仪也垂下悬在半空的手臂，稍有些迟愣，转眼孤傲疏离掩盖了转瞬即逝的手足无措、甚至带着隐隐的不堪。

　　温橙很快越过姚老师看到两人，不禁惊呼声：“理理！”
　　裴嬿理撑着器材架起身，双腿在脱险后止不住地发软，温橙手疾眼快地接过裴嬿理前倾的身子，女孩周身的寒颤从冷意的皮肤传到温橙的掌心直达神经，温橙随后一下一下地轻拍起裴嬿理的后背：“别怕，别怕，我来了，姚老师也来了！”

　　姚老师将目光放在了身后的陈灏仪，只见少年只是头轻摇了几下表示没事。
　　确定两人情况的没事，然后提前给裴嬿理批了假，宽慰会严查到底，还裴嬿理公道，给校园一片清明。按照流程封锁消息，以免造成严重影响，上报给学校教务处，再上报给高层部校长班公室，而校长了解起因更是勃然大怒，直接请示公安调用校园监控，全面处理今日发生的事，也是近年极其抵制的校园暴力这一极其恶性现象。

　　可风声依旧走得很快，再加上运动会的开幕，人员流动大，一传十，十传百，校园里传起各种版本的谣言。
　　接近傍晚，十七班最后排座位，身形微胖，脸颊蜡黄浮肿，一头乌黑的学生头遮住了一脸的疲态，可走近能够明显地感受到女孩的坐立难安，黑色大眼框镜滑稽地架在女孩的鼻梁上遮住近乎潦草的面目。
　　前方的话像是惊雷亮压着遁在黑夜里也无处可逃的苟且偷生的耗子。

　　一个女孩捂嘴刻意地压低声音说：“你们知道吗？今天运动会有人狂妄地把个同学关锁进礼堂后面的器材室里了！”
　　接着响起惊呼声：“啊！那里可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地。”
　　“这么明晃晃地霸凌吗？”
　　女孩故作沉重的话音接上：“这还没在哪里，要是正常人倒也没事，我听说那被关的人恰好有幽闭症，那种情况可是会把人害死的程度啊！”
　　另一个接言：“我听说啊，都惊动当地派出所调取监控了，这次始作俑者死……”

　　“幽闭症！？”
　　“调监控！？”
　　杨菲菲闻言身形一顿，死死地咬住下唇，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手臂肉里，愈来愈深。

　　还在深深地惶恐中，同桌用笔套点了点杨菲菲手臂侧边，惨白的面庞映入眼帘，有些莫名出言调侃：“杨菲菲，你发什么呆了吗？做坏事了？皮都快掐没了，不疼吗？”
　　杨菲菲恍地从座位上站起，弄了不小的动静，四方目光似有似无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好像自己的劣迹掩也掩不住，再也忍不住地、惶恐地跑出教室后门。

　　向桓跑完男子四乘一百米，才得知这件事情，也是没有想到陈灏仪也涉及进去了。还是老姚让自己来扶着陈灏仪回班级，才知晓。
　　一路上没停下唠叨，走到三楼的长廊上，刚经十七班门口：“陈灏仪，不是我说你，你瞎了你还不老实！到处瞎……”

　　一语未毕，左肩膀被重重一撞，无意冲撞地人低头说了几声“对不起”，然后匆匆地往此楼层的厕所跑。向桓眉头一皱，纵使不小心，但忍不住揶揄几句：“真不是？平地走头也要低到地板面上了！”
　　“向桓，撞你的是谁？”陈灏仪突然问道。

　　“谁知道？头低那么低！”突然感觉到不对劲，暗暗地观察陈灏仪的正经，他向来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此刻也不得多想，漫不经心地道：“你想干嘛？”
　　“好像是十七班的。”

　　正巧身前经过紧追过来的女孩，向桓比较客套地拦下，也极具距离，礼貌地问道：“同学，刚才跑过去的同学，学生头，黑色眼镜框，你认识吗？”
　　女孩循着对方地描述很快知道对方说的谁，应道：“哦！认识，我同桌，杨菲菲，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向桓脸色不变，一本正经地回道：“听说她画画不错，想向杨同学取取经。”
　　女孩理解地点点头，然后提醒道：“有些困难，”肉眼可见对方的犹豫，“她……的性格有些异常的孤僻。”
　　女孩说完便摆手离开，着急地跟上厕所转角消逝的身影。

　　向桓还没有来得及道谢，正怔愣在原地，陈灏仪揽过向桓的肩膀，直接打消即将八卦念头压低声音：“你和老班说，关裴学委涉事人，有十七班的杨菲菲同学。”
　　再反应过来，向桓有些不解地冲着即将拐进班门口的身影补充道：“你不也被关了！还真是免费劳动力都被你使唤了！”

　　接下来是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厕所里几乎没有多少人。
　　杨菲菲窝在厕所的最里角，小声地抽噎着，蒋梦很快就找到了对方，紧忙地蹲在身子，双手小心地将楚楚可怜的身影环在臂膀里，几乎肯定地问道：“你和我说实话，那个女生被关器材室是不是和你有关？”
　　杨菲菲抓紧校服衣摆，动作止不住地颤抖，面露恐惧地点了点头。

　　扶着裴嬿理进澎景湾的温橙满脸焦急，不满地出声：“理理，你是不是知道谁害你？”
　　裴嬿理此刻的脸蛋才恢复些血色，轻声肯定：“不过也是被逼的。”
　　温橙扯了扯嘴角：“这哪里是分主动还是被动的时候，理理，这情节可以上升到校园霸凌了！”
　　知道温橙误解了自己的意思，紧忙解释：“那人来找我就传来一句话，我也只认识她的脸，哪里知道名字。”

　　“反正姚老师让我别担心，各个角落有监控，会调查出来的！”裴嬿理想想又补充道。
　　温橙看着对方无精打采的脸色，心疼地说不出其它责备的话，然后扶着对方来到门口止步问道：“你家里有人吗？”
　　裴嬿理些许颓然，摇了摇头。

　　耳边的声音继续响起：“那我今晚陪你，我回家取些东西，等我！”
　　裴嬿理目送着对方带着小跑往外赶，再难抑制不住眼眶中泛起的水光，于地面上，一寸一寸地打落出多少斑驳印迹。

　　她是真的怕了，当时只感觉到被全世界抛弃，慢慢桎梏喉咙，难喘过气来。
　　裴嬿理闭了闭眼，泪花氤氲了长睫，再睁开，眸底只余不知所措。
　　恰巧裤口袋里的手机传来明显的震动声，打插了思绪。

　　温橙极其忙碌地回家，本来准备动手煮些汤，正巧今晚温母早早回家，蒸了糖醋脊排，又分出手来拿了保温盒装了小许。
　　温母看着自家女儿手急脚慌的样子，手指抵了抵脑门，故意重重地叹了口气：“又要出门吃饭了！”
　　温橙吐了吐舌头，解释道：“善解人意的毕女士，这次绝不是胡来，不是和商承洲他们疯，是正经事，不会回来太晚的！”
　　看着对方俏皮不着家的模样，温母宠溺地摇了摇头，最后温言叮嘱：“别太晚了！”
　　在门关阖前，女孩留下一句：“得嘞！”

　　温橙穿过两个红绿灯，再绕着小区里的路来到裴嬿理家门前，敲了两声之后，裴嬿理开得也极快，温橙拎起饭盒在半空，恰恰地遮住自己的脸：“当，当，当，尝尝我的手艺。”
　　裴嬿理接过对方的两个饭盒，然后将先前准备好的一次性鞋拖摆了出来，温橙跟着对方走近厨房，看着四周的宽敞连连感慨，裴嬿理一一地摆开菜盒，看着餐桌前的温橙，软声道：“温橙子，你哪里酸啊？”
　　温橙先些有些迟疑，很快意会了话意，毫不谦虚地回道：“和我交朋友真是你赚了！”

　　两人相视一笑。

　　“不过，理理，你的家里好冷清啊！”
　　裴嬿理闻言递筷子的动作都一滞。

　　在此之前，不管是线上，裴嬿理从未提及过家庭情况。
　　温橙意识说错了话，可也覆水难收。
　　接过筷子，都想甩在嘴上几下。

　　裴嬿理也没有在意，但察觉到对方懊恼，近乎平静地解释：“在没来京市前，我一直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后来我父亲母亲离婚后，依据法律，我判给了父亲，我哥哥判给了母亲，因为我父亲的工作所属地，所以才来的临栖市。”

　　“理理，抱歉，我不是故意提起来的？”温橙看着语无伦次，“其实你可以和我说不方便！”

　　裴嬿理弯眉，眉宇间尽是柔和：“也不是什么秘密，在离婚前他们就分居两地，而且是和平离婚，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没有撕心裂肺的伤心吗？
　　现在再问自己当时是什么情绪，大概是死寂般的沉静。

　　温橙松了口气，见到对方真的浑不在意，也大些胆子来，既不逾矩，也没有疏远开来：“和平！？那为什么离婚啊！”

　　裴嬿理：“大概是性格不同吧！我母亲比较偏向热烈盛大，我父亲比较保守内敛，在工作上磨合磨合算了，生活上总有方会累。”
　　温橙：“确实，婚姻里不是一次又一次的回避就能解决问题的，就算是再主动的人，也受不了对方长时间的退步。”
　　裴嬿理对此看法不谋而合。

　　裴嬿理简略的讲一些感情经历，磨合过程和妥协让步。
　　温橙也大概知道，在离婚前，一个远居法国巴黎，一个久居国内京市，两人的最后一丝情义早就磨灭殆尽了，裴嬿理的哥哥也一直随母久居国外，因此也判给了母亲。
　　温橙撑起下巴，感慨：
　　“理理，我感觉你父母的个性好鲜明啊！”

　　温橙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而且特别特别有选择，知道彼此自己要什么，会放手，会成全，而不是惶惶度日，委曲求全。”
　　他们确确实实的爱过，也俨然时间湮灭了长河里刻骨铭心的情义。

　　裴嬿理就像是从一开始没有被关注的小孩，倔强地往上攀爬，努力地让自己被父母看到，然后温馨揽在宽大的怀里，哪怕片刻余光，也能够满足笑好些天的孩童。
　　而从未实现，她呱呱落地，留给她的只有三个人手牵手的，地面上是逐渐光线拉长的黑影，而自己跌跌撞撞地追赶，伸出稚嫩的右手拼命去抓住，终于步伐慢慢地拉短到止住，双唇几乎抿成一条线，委屈地抬望着身边的人，外公外婆宽大的手掌抚摸着自己的脑袋，终于在余晖打撒下慢慢放下自己小手。

　　字句没有提到自己，像是局外人。

　　温橙能揪到裴嬿理的失意，放缓声音，极其认真道来：“理理，总会有人爱你，全心全意。”
　　裴嬿理恍地掀起眼帘，只见对方的剔透的瞳仁印着小小的自己，不经意地勾起唇角，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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