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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达成目标,可以付出一切。
裴杉还是没来得及说软话,他得先去上朝,留下沈夫人照看祝雁归。
朝上为立储之事争论不休。
一派认为储君之位不能空悬太久,另一派则认为太子刚薨逝谈论此事为时尚早。
两派吵得朝堂之上闹闹哄哄,建兴帝竟也由着他们争吵下去。
四皇子永王萧衍一向沉稳周全,行事妥帖,此时也以安抚两方情绪为主,做了些圆滑折中的发言。
而平时一贯张扬能言的睿王萧璟,今日竟几乎一言不发,看起来非常沉得住气。
裴杉向来是不参与这种争论的,他一如既往,呈现出“我效忠的是大梁,无所谓储君是谁”的态度。
快散朝时,一直在打瞌睡的九皇子晟王萧霁突然惊醒,来了一句,“还没结束吗?东市的羊肉汤饼要卖完了。”
在吵的两派被他这句话一干扰,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接话,还有人差点没憋住笑。
建兴帝顺势挥了挥手,道:“都散了吧。”
裴杉出了大殿,卫国公欧阳朔在门前等他。
欧阳朔是当朝太傅,也是二姐裴昼暖的公公。
裴杉一见到他,就恭敬行礼道:“太傅大人。”
欧阳朔胡须已花白,微笑着道:“听昼暖说,你刚从老家接来个表妹?”
裴杉知道他不是要说唐望仙之事,只是拿此事做个话头。
即便如此,他还是下意识地想起家里榻上烧得脸颊通红的人来。
他与欧阳朔聊表妹的事,不知不觉间快走到宫门口,却见晟王萧霁迈着大步朝他们走了过来。
隔着老远,就听见他在喊:“裴阿杉,同我……本王去吃羊肉汤饼!”
他才封王没多久,称呼一时都有点改不过来。
欧阳朔适时停步,说出了他来找裴杉真正要说的话。
“掠鸿,骤雨将至,不寻个屋檐躲一下,怕是不能全身而退。”
裴杉明白他的意思是,叫自己尽早在永王和睿王间选一个站过去。
毕竟这两位是储君之位最大的竞争者。
他回道:“太傅大人,屋檐也是会塌的。”
欧阳朔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早做打算吧。”
他离开后,萧霁刚巧凑过来。
晟王殿下和裴杉一样人高马大,朝服被他扯得歪斜,一看就是个极其随意的人。
偏他眉眼生得比裴杉柔和得多,眼角微微下垂,鼻头圆润,唇角也天生上扬着,对上这样一张脸,好像怎么也不会生起气来。
“老头又找你絮叨什么呢?”他很自然地把手臂搭在裴杉肩膀上,像已经做过无数次一样。
他们的关系的确足够好,这是战场上一起摸爬滚打过来的情分。
萧霁是宫女生的皇子,不知道自己母亲是谁,不受建兴帝宠爱,是以十五岁那年他主动请缨,去沙场征战,同裴杉一样,年纪轻轻就立下赫赫战功。
可建兴帝依旧不怎么在乎这个儿子。
直到上一年,他还在北地大捷,击退了对大梁虎视眈眈的封岳人。
也因此,寻常皇子十五岁就可以封王开府,他却到了这一年年初,满二十岁才受封晟王。
不过,他仿佛对这种区别对待并不在意,即使封了王也像以往在军中般大大咧咧。
裴杉由他搭着肩膀,没回他的话,只道:“你自己去吃吧。”
萧霁一愣,问:“为啥啊?”
裴杉瞥了一眼这傻货,道:“家里有事。”
萧霁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什么要紧事?都不够你吃碗羊肉汤饼?你吃羊肉汤饼连半盏茶的功夫都不用。”
裴杉把他的胳膊从肩膀上推下去,“表妹病了。”
萧霁顺势后退了两步,发出了悠长而曲里拐弯的“哦”声。
“晟王殿下搁这山路十八弯呢。”裴杉面无表情地扔下一句话,迈着大步往宫门走去了。
徒留萧霁在原地对着空气发问,“表妹,何许人也?”
下朝时还远未到去禁军卫所点卯的时间,裴杉骑上驰夜一路回了定远侯府。
沈夫人仍在表妹的院子里守着,叫他进了院子,便从寝室里出来,将他拦在堂屋门口。
“仙仙刚睡下,别进去吵她了。”
沈夫人这么说,裴杉也就知趣地没有往里走。
“薛医师来,说没什么大碍,照着昨夜开的方子熬药,一日服两次便能见好。他还说仙仙身子弱,又开了些补气养血的方子。”
沈夫人边说着,边拉着他往寝室反方向的屋子走去。
那里曾是裴溯汐的小书房,存了些她从前看的兵书和小玩意。祝雁归虽已搬进来一段时间,这屋子里属于他的东西却几乎没有。
沈夫人拉着他坐下,开门见山地问:“阿杉觉得仙仙怎么样?”
这话问得有些突然,裴杉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沈夫人见他发呆,又道:“其实我和你祖母把仙仙接过来,也是存了亲上加亲的念头。”
这一点,裴杉倒是看得出来,毕竟表妹来的第一天,他祖母就言语暗示了好几次。
只是那时,他满脑子都是“唐望仙很可能是细作”这种念头。
沈夫人见他沉默不语,接着道:“你往日里不愿意去那些相看闺阁女子的宴会,问你有没有中意的对象也总是说没有。你今年已二十三了,却连说亲的苗头也没有。我生怕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以后下面见了你父亲没法交代。”
沈夫人闺名霆威,她父亲神威侯给她取了这样一个雷霆万钧的名字,她却似乎长成了完全不同的样子。
在母家是娇贵的小姐,嫁到了定远侯府,也是与刚硬的老侯爷性格互补,因而琴瑟和鸣,恩爱非常。
父亲战死后,母亲似乎是一夜之间白了两鬓。
但她没有时间悲伤,侯府的男性子嗣只剩下当时刚及冠的裴杉,多少人都盯着定远侯这块肥肉,在他觉得自己独木难支时,是母亲站了出来,从中斡旋,利用母家和老夫人家的势力,让定远侯位最终还是稳稳落在裴杉身上。
裴杉在那时才知道,外表柔柔弱弱的母亲,原来可以那般强硬果敢。
想到这,裴杉道:“母亲,不干你的事,是我的错。”
沈夫人拉过他的手,交叠在自己的两只手心里,道:“我并非要你做违心之事,只是想看看,你与仙仙是否有缘分走到一起。只是如今我倒有些疑惑。”
她看向裴杉,眸中盈着不解。
“你前些日子几乎不同仙仙讲话,见了面也刻意回避,我原以为,你并不中意于她。可这两日,你却忽然态度大变,对她嘘寒问暖,我问了青梅,原来昨夜你也在仙仙榻边,说了好些话啊。”
裴杉有种被抓包的窘迫,他抿了抿嘴,道:“望仙是跟我出去时受了伤还生了病,是以多关心了一下。”
沈夫人疑惑地审视了一下裴杉,追问道:“你对仙仙……没有动心吗?”
裴杉被问住了。
他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的,是昨日在山间草丛里,“唐望仙”看向他的眼睛。
与初来那一日在月下的模样重叠在一处。
明明盈着泪,却那样坚定,没有一丝动摇。
好似水中的月亮,即使会因水面波动而无数次改变形状,却终究会回到原来的样子。
可他有动心吗?
在短暂的思索后,裴杉得出了结论。
“我……只是把她当做自家小妹。”
沈夫人似乎叹息了一声,道:“如果你暂且对仙仙无意,还是保持些距离为好。你们虽是表兄妹,毕竟都大了,终究男女有别。”
裴杉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他这两天做的事,实在有些越界了。
“我明白了,娘,我会处理好分寸的。”裴杉镇定下来。
他又道:“望仙住着大姐的旧院子,终归有些不妥,这几日我差人将西院收拾出来,再置办齐物事,给她常住。”
那里安置的舞姬,应该已经送到永王府去了。
沈夫人微笑道:“这是要留仙仙在家里长住了?”
裴杉嘴硬道:“原本也是要长住的。”
沈夫人不揭穿他,笑着起身,道:“你有分寸便好,我去看看你祖母,叫仙仙好好休息吧。”
裴杉送走沈夫人,又走到寝室门前,隔着门上的菱格看着在纱账里沉睡的祝雁归。
少女安静地沉在锦被里,看起来正睡得香甜。
裴杉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嘴角正在上扬。
他想,稍微再看一会,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与此同时,榻上的祝雁归正在假寐。
这点距离,足以让他听完方才裴杉和沈夫人之间的对话。
看来,裴杉真的已经打消了怀疑他的念头。
但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要有意疏远他。
这可不太妙。
想要获取足够的信任,仅凭表兄妹这隔着几层的关系是万万不行的。
凡为情痴者,更易被愚弄。
他必须让裴杉,对他产生更进一步的感情。
听他们方才的对话,裴杉好似从未对人动过心。
所以,也不知道他究竟会喜欢怎样的人。
不过,通过这几日的相处,裴杉对他塑造出来的柔弱又倔强的性格,似乎有些吃味。
那便继续贯彻下去。
祝雁归知道该怎么讨人欢心。
他从师父那里学到的最重要的一课,就是为了达成目标,可以付出一切。
包括那颗假装饱含爱意的心。
于是,在裴杉迈开脚步,准备离开的那一刻。
祝雁归突然发出了,像是要把肺部吐出来似的呛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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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远侯日记。
我不喜欢表妹。
我真的不喜欢表妹。
我真的一点也不喜欢表妹。
卧槽表妹怎么咳嗽了我进去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