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道便是天道

　　自那日在溪边与哑翁一番云山雾罩的对话后，林渊心中便绷紧了一根弦。他刻意减少了前往丹堂后方的次数，行动越发谨慎，即便去，也多是做些明面上的杂活，不再轻易尝试收集废弃物。那老执事看似昏聩，却给他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在摸清对方底细前，他不敢再冒险。
　　然而，道种的成长却不能停滞。仅靠吸纳空气中那稀薄的灵气，速度实在太慢。
　　这日，他忽然想起一事。张大海给的那块领取斧头的手令木牌，似乎并未规定归还时限？或许……这是一个再次接近库房，试探那哑翁的借口。
　　他将木牌找出，擦去表面的油污，又特意去溪边将双手洗净，这才朝着库房走去。
　　库房依旧幽静，弥漫着陈旧的气息。哑翁仍歪靠在那张破旧椅子里，似睡非睡，连姿势都与前几日毫无二致。
　　林渊放轻脚步，上前微微躬身，双手将木牌递上：“老丈，前日借斧的手令，特来归还。多谢老丈那日行方便。”
　　哑翁眼皮颤了颤，慢悠悠睁开一条缝，浑浊的目光扫过木牌，又扫过林渊比前几日略显清亮些的眼神和行动无碍的左臂，鼻子里含糊地“嗯”了一声，干枯的手指颤巍巍地接过木牌，随手丢进脚边一个盛放杂物的破木箱里，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斧头……用着还顺手？”老人沙哑的声音响起，像是随口寒暄。
　　林渊心中一动，恭敬答道：“回老丈，很是顺手。只是小子愚笨，那黑沉木甚是坚硬，费了些力气。”
　　“黑沉木……”哑翁咂摸了一下嘴，仿佛在回味什么，“西北纹……找准了，省力……就是废眼睛，废心神……”他又抬起那浑浊的眼，似无意地瞥了林渊一眼，“比不得有些‘东西’，看着光鲜，内里燥得很，碰多了……烧心烧肝哟……”
　　林渊背脊微微一僵。这话，似乎又意有所指。是在说那赤精草废渣？
　　他不敢确定，只能顺着话头，露出些许恰到好处的苦恼：“老丈说的是。小子也觉得劈那柴火甚是耗神，这几日总觉得心神有些疲乏，不如往日清明了。”
　　“疲乏？”哑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轻笑，像是破风箱抖动，“年轻人，火力壮，耗点神怕什么……怕的是，神耗了，却补不回来……那就亏大咯……”
　　他边说边慢吞吞地站起身，佝偻着背，朝着库房内那昏暗的深处走去，嘴里依旧絮絮叨叨，像是自言自语：“库房里头……有些压箱底的老陈货，堆了多少年没人动喽……蒙尘落灰的，看着是废物……可有时候啊，偏偏是这些没人要的老东西，能定心安神……就看你……识不识货喽……”
　　林渊站在原地，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起来。
　　哑翁的身影已然没入库房深处的阴影里，但那含糊的话语却如同带着钩子，牢牢钉在了他的心上。
　　压箱底的老陈货？蒙尘落灰？定心安神？
　　这是在暗示他什么？难道这库房里，也有类似废弃物那般，蕴含特殊法则碎片、却能更安全吸收的东西？
　　他犹豫了片刻，一咬牙，迈步跟了进去。
　　库房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庞大幽深，一排排高大的木架延伸向黑暗，上面堆满了各种蒙尘的器械、废旧的材料、以及许多看不出用途的古怪物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埃和铁锈混合的气味。
　　哑翁正颤巍巍地站在最里面一个角落，指着一个积满厚厚灰尘、几乎被遗忘的破旧木箱，用那沙哑的嗓音道：“喏……就这些破玩意儿，占地方……清了几回都没人要……你看看，有没有合用的，能拿得动的，搬几件走，也算给老头子我腾点地方……”
　　他说完，竟不再理会林渊，自顾自地又慢悠悠踱回了门口，重新缩进椅子里，闭上了眼睛，仿佛真的只是找个人来清理垃圾。
　　林渊站在那木箱前，心跳如擂鼓。
　　他小心翼翼地吹开箱盖上的浮尘，露出下面一堆杂乱无章的物件：有断裂的刀剑残片，灵气尽失，锈迹斑斑；有干枯龟裂的不知名兽骨；有几块颜色暗淡、毫无光泽的矿石；甚至还有几本破烂不堪、字迹模糊的线装书册……
　　这些东西，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堆真正的废品。
　　但林渊屏住呼吸，凝神感应眉心道种。
　　起初并无异样，然而，当他目光扫过箱底几块不起眼的、灰白色好似普通鹅卵石般的石块时，道种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平稳温和的悸动！
　　不是强烈的渴望，而是一种如同倦鸟归巢般的安宁感。
　　就是它们！
　　林渊强压下心中激动，伸手将那几块灰白石头捡了出来，大约有七八块，拳头大小，触手冰凉细腻，除此之外，并无任何特异之处。他又翻了翻其他东西，道种再无反应。
　　他拿起那几块石头，走到门口，对着似乎已然睡熟的哑翁恭敬道：“老丈，小子看这几块石头似乎还能垫垫桌脚，便要这些吧。”
　　哑翁眼皮都没抬，只是含糊地挥了挥手，如同驱赶苍蝇。
　　林渊不再多言，对着老人深深一揖，将石头仔细揣入怀中，转身快步离去。
　　怀中的石头冰凉，却让他心头一片滚烫。
　　回到破屋，紧闭房门。他迫不及待地取出一块灰白石块，握在掌心，再次催动道种。
　　吸力降临。
　　一股沉静、厚重、温和的土属性法则碎片，如同涓涓细流，平稳地涌入道种之中。过程没有丝毫痛苦，反而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与稳固之感，仿佛疲惫的旅人终于找到了歇脚的磐石。
　　道种欢快地旋转着，贪婪而平稳地吸收着这股力量，自有能量以清晰可感的速度增长、凝实……
　　林渊缓缓闭上眼，沉浸在这久违的、毫无痛苦的提升之中。
　　这位神秘的哑翁，究竟是谁？他为何一次次暗中点拨自己？
　　这看似无用的库房，又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疑问盘旋在心头，但此刻，他更专注于吸收这份意外的“馈赠”。
　　窗外，天色渐晚。
　　屋内的少年掌心握着灰白石头，神情安宁，周身的气息，却在一分分地变得厚重起来。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