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乖

　　「路大小姐，您老人家又仙游到哪个洞府去了？操场上连你一根头发丝都找不着！」

　　艺术楼顶楼一间闲置的教室里，路铮正趴在铺着深色桌布的课桌上，用平板看着动漫最新一集。感受到震动，她懒洋洋地划开屏幕，单手打字回复：「本座正在闭关修炼，汲取天地灵气，勿扰。」
　　言木栖的回复几乎秒到：「吸什么灵气！下来玩啊！操场可热闹了，八百米刚跑完，现在正在跳高呢！」

　　路铮抬眸，瞥了一眼窗外。

　　运动会这两天，天气好得不像话，碧空如洗，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
　　前几天那场连绵的秋雨下得仿佛没来过一样，此刻万里无云，日头毒辣得很，光是看着外面白花花的阳光和操场上晃动的人影，她就觉得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她迅速低头打字：「不去。外面阳气太盛，本座修为尚浅，出去恐有性命之危，魂飞魄散就在今日。」
　　言木栖：「……您这修为是纸糊的吧？脆皮仙人？」
　　路铮：「你懂什么，这叫可持续发展战略，珍惜生命，远离暴晒。」点击发送。

　　她拿起手边冰镇过的可乐，满足地喝了一大口，碳酸气泡在舌尖炸开，带来一阵舒爽的凉意。她觉得自己的拒绝理由非常充分且具有说服力。

　　操场上，正在跳高场地附近树荫下休息的言木栖看着手机，无奈地撇了撇嘴。她旁边还站着一个人，是李无歧。
　　“路铮不来吗？”李无歧问。他今天没穿校服，简单的白色短袖和深色牛仔裤，脖子上挂着个看起来有些分量的相机，是陈舒托他帮忙拍些运动会素材的。

　　言木栖戴着遮阳帽，闻言摊了摊手，摇摇头：“想让她在这种天气离开空调房？比登天还难。算了，放过她吧，也放过我们自己，不然她来了也是张‘生无可恋’脸。”
　　李无歧点点头，表示理解。他调整了一下手里的相机，问言木栖：“你要不要拍几张？我帮你。”
　　“好啊！”言木栖立刻来了精神，整理了一下头发和帽子，对着镜头露出笑容。

　　李无歧半蹲下身，找好角度，快速按了几下快门。
　　相机屏幕里，树荫的光落在言木栖洋溢着笑容的脸上，背景是绿茵场和奔跑的身影，充满动感和活力。

　　言木栖凑过来看预览，惊喜道：“哇，拍得真好！李无歧你学过摄影吗？”
　　“一点点。”李无歧收起相机，“回头把照片发你。”
　　“好，谢谢啦！功臣慢走！”言木栖笑嘻嘻地挥手。

　　李无歧朝她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喧闹的操场，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教学楼的林荫道。

　　路铮在凉爽的画室里正看得入神，屏幕上的主角正在激昂地喊着“这就是我的忍道！”，突然听到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有些警惕地看向门口，心里嘀咕：不会真有老师来查空教室吧？

　　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是李无歧。
　　“是你啊。”路铮松了口气，重新瘫回椅子上。

　　李无歧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与热浪，画室里充足的冷气立刻包裹上来，舒服得让人喟叹。

　　这间教室面积很大，平时除了艺术生偶尔排练几乎不用，设施却很好，空调总是开得很足。角落里摆着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靠墙立着些画架和石膏像，中间空旷，像个小舞台。
　　厚重的深红色绒布窗帘垂落，遮光性极佳，将灼热的阳光彻底阻挡。
　　另一面则是巨大的落地窗，视野开阔，能清晰地俯瞰整个操场，运动会的热闹景象尽收眼底。

　　这是路铮花了点时间才发掘出来的“宝地”，是她每年运动会期间雷打不动的专属休息室，已经用了三年。

　　李无歧走到路铮面前的空椅子坐下，顺手将脖子上挂着的相机取下来，放在了铺着桌布的课桌上。

　　那台相机一进入视线，路铮的眼睛就亮了一下。

　　那是一台徕卡M系列的旁轴胶片相机，经典的黑色机身，造型简约而富有机械美感，黄铜的部件边缘已经有些许磨损，透出温润的光泽，一看就有些年头，但保养得很好。
　　这个型号很早就不再生产，在二手市场都难觅品相完美的，更别提价格，一直是摄影发烧友心中的经典梦幻机型。

　　“你这相机……”路铮伸手小心地拿起来，仔细端详，“这个型号现在可不好找了，而且贵得要命。我爷爷以前也有一台差不多的，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她想起往事，语气里带着点怀念，“后来收拾他东西的时候，怎么找都没找到，也不知道放哪儿去了。”
　　她没想到会在李无歧这里见到同款。

　　李无歧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看着相机，语气平静：“家里长辈留下的旧东西。”
　　路铮点点头，没再多问。她举起相机，镜头对准了李无歧，玩心大起：“来，看这边，笑一个！”

　　李无歧很配合地抬起眼，看向镜头，嘴角自然地向上弯起，露出一个笑容。
　　那笑容不像平时偶尔扯动嘴角的淡笑，更真实放松一些，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清爽。

　　路铮按下快门，然后低头查看刚刚拍下的画面。
　　取景器里，李无歧身后是画室暖黄色的柔和光线，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额发被随意地撩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微弯着，神情里有一种漫不经心的随意和坦荡，被胶片特有的质感记录下来，竟然格外好看。

　　“不错嘛，”路铮把相机屏幕转向他，挑了挑眉，“还挺上镜，有当模特的潜质。”
　　李无歧看了看相机屏幕，又看了看路铮，嘴角微弯：“拍得还行。”
　　路铮把相机递还给他，一点也不谦虚：“那当然，也不看看谁拍的。”

　　李无歧接过相机，没有立刻收起来，而是看着路铮又趴回桌面，专注地盯着iPad屏幕的样子，随口问道：“在看什么？”
　　路铮头也不抬，直接把iPad屏幕转向他：“喏，新番。要看吗？刚更新。”

　　李无歧的目光落在屏幕上的动漫角色上，只停留了一秒，视线就不由自主地偏向了路铮。

　　窗外的光线被厚重的窗帘挡去了大半，只剩下柔和的一层铺进来，勾勒出她清晰的侧影。
　　她微微低着头，睫毛很长，鼻梁挺直，嘴角因为专注而轻轻抿着。离得近了，能闻到一丝很淡的、像是青柠混着阳光晒过衣物的清爽味道。

　　大概是这氛围太安静，又或者是眼前的画面让他心里一动，李无歧话到了嘴边，没怎么过脑子就说了出来：“路铮，给你拍几张照片？”
　　“啊？”路铮从动漫里抽离出来，转过头，一脸“你没搞错吧”的表情，“给我拍？我？”

　　她低头扫了一眼自己今天的行头——黑色T恤，牛仔短裤，白球鞋，标配的黑框眼镜和贴上去的眉钉唇钉，手腕上那个白色宽镯子，唯一的亮点可能就是脖子上那条他昨天送的、坠着蓝宝石的项链。

　　“我这样有什么好拍的？”
　　李无歧点点头，语气听起来很平常，却带着点坚持：“就这样挺好，很自然。”

　　路铮狐疑地眯起眼：“……李无歧，你该不会是拿了新相机，想找个人随便拍拍练手吧？”
　　李无歧被她这直白的猜测逗得眉梢微挑，反问：“那你觉得，我像是会随便找个人练手的人吗？”

　　路铮盯着他看了两秒，似乎觉得这话也有点道理。她想了想，反正也无聊。
　　“好吧，”她坐直了些，但还是那副有点别扭的样子，“随便拍几张，不许拍丑了。”

　　李无歧眼底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拿起相机，开始调整参数和角度。
　　“不用特意摆，你就做你自已，看你的动漫也行，或者……看看窗外？”他指了指那面巨大的落地窗。

　　路铮顺着他示意的方向，侧过身，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被阳光照得发白的操场。光线透过玻璃，在她身上落下一层浅淡的光晕。黑色的T恤衬得她脖颈和锁骨的线条越发清晰，那条蓝色的项链恰好悬在锁骨之间，随着她微微偏头的动作，折射出一点幽蓝的光。
　　她放松地靠着椅背，一条腿曲起踩在椅子的横杠上，另一条腿随意伸直，外套搭在膝盖，一只手无意识地捏着项链的吊坠，指尖泛着健康的粉色。

　　李无歧透过取景器，安静地看着，然后按下了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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